如果眼前是个男人,白小叶这会儿早已一巴掌扇过去让他跪在地上拾钻也顺便找牙。
但眼前是个女人……
白小叶一把抓住了妹妹的手腕。
妹妹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这双跟她一模一样的杏花眸子。
曾经熟悉的杏花眸子里总是闪烁着对她无比信任依赖的热情傻气不见了。
而现在对着她的这双眸子不再熟悉,明明还是透着出墙红杏含情脉脉的眼眶,却是阴湿墙角的冷杏,仿佛泵出渗人锐利寒光的冰露。
妹妹的手一哆嗦,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挣了几下没挣开,妹妹低头就要去咬白小叶。
妹妹的眼睛里全是白小叶,但白小叶此时的眼瞳里却没有这个妹妹。
他瞥了眼低头就要啃上来的妹妹,把手一甩,松开了。
妹妹措不及防扑了个空。
她脚下一滑,噗通,直接跪在白小叶脚下摔了个敦实。
女人刚站起身,抬头边谩骂着,边对白小叶又踢又打,好像条疯狗。
可她一不小心,脚下动作太大,一抬腿,踢倒了身后的烛台。
床边的红木银顶烛台足足有一个人高,是个木雕开屏孔雀,雀冠上是银镶烛台。
孔雀烛台雕的花枝招展。奢华繁杂,明显一件昂贵的艺术逸品。
砰、嗙、连着两声。
孔雀烛台,刚好被踢了个正着,重头锤子一样实实惠惠地砸在了妹妹的身上。
“啊——”妹妹被砸到了后背,痛的满眼泪飞,已经遮掩不住尖叫起来。
等她再一回头,看见烛台上的蜡烛跟着折了,淌着蜡油,滚了过来。
她整个人已经吓傻了眼,火苗已经灭了,可手臂上触及的温度,一瞬间的火花已经烙在了她的心里,刻下了一道阴影。
“不,不!这不是我!”妹妹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手臂上的烫伤,看了眼还在身边打滚儿的蜡烛,她使劲儿哭喊着摇着头。
白小叶缓缓坐下,他很清楚现在最怕穿帮露馅的正是这个妹妹。于是,他沉声提醒着:“还不走么?”
妹妹反应过来不对劲儿了,闹出这么大动静来,霍家人随时会进来。
她抹着脸上的鼻涕眼泪眼线妆化成了熊猫眼,不顾脚下绊了一跤拉开门径直冲了出去。
碰一声。
门被重重关上了。
白小叶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眼被扯得狼狈不堪的婚纱,满地的碎钻,摇了摇头:“可惜了。”
他托着被撕破了的婚纱裙摆,拧暗了晃眼的顶棚灯,随手扶起来了孔雀烛台,正整理着衣服打算脱下来换一件,这个时候,门又开了。
以为是妹妹还不死心又回来了,白小叶这次都懒得回头理她。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锃亮的棕色皮鞋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他才缓缓抬起了头。
“项链修好了。”冷冰冰的声音。
刚刚只是远远瞧见这套笔挺的黑色西装,现在这身西装就在白小叶的眼前,剪裁精良的西装,恰好把霍总腰身收的很好。
站在眼前的霍总并不是雄壮魁梧的身段,他体态修均,高雅俊冷。
微微垂下来的长睫毛也遮不住此时的一双炯然的眼睛里闪着的寒光。
白小叶把视线缓缓从皮鞋抬到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额梢。
白小叶仰望着男人,男人也俯视着他。
霍一行的眼前,是婚纱被撕破了胸襟的联姻新娘子。
他从上到下打量着眼前这女人,刚刚还信誓旦旦跟他说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这就换了套婚纱,还撕破了,推倒了旁边的烛台,简直不堪入目。
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刚刚看见白家女人嚣张的气焰,霍一行实在无法容忍曾经戴在母亲胸前的蓝宝石项链戴在这个女人身上。
于是,他借修项链为由,直接从女人手里取了回来。
然而,明天一大早要给爷爷敬茶,还指明要孙媳妇戴上这条项链,霍一行无奈,只好把项链又送了进来。
霍一行往前挪了一步,这个刚刚还要摸他脸庞的女人竟然坐在床上,往后仰着要躲开的样子。
“怎么,等着我帮你戴上么?”霍一行的声音不但冰冷,还更阴森。
白小叶这才注意到霍总修长的手指已经解开了项链的扣环。
蓝宝石项链已经被他用两只手端了起来。
即使在黄色的暗光灯下,蓝宝石项链也光彩夺目,映在整个屋子的墙壁上,仿佛是映在海面上的星光,闪耀的让人心醉。
然而白小叶此时不是心醉,他有些心慌。
刚刚明明亲眼看见霍总逼着妹妹取下来的项链,这又是什么情况?
“霍少,刚刚你不是取走了么?”白小叶并没有伸手去接项链,他抬起头轻声问。
“嗯?”
叫他“霍少”?
刚刚还喊他“霍总”来着,霍一行仔细一听声音软糯,跟方才尖声调张口就说“爱他”的那个女人似乎不是一个声音。
他没停顿,低声回道:“去修理了下锁扣,老式的锁扣容易滑下来。”
霍总看起来好像不愿意再多说一句话,一次性说清楚了。
“噢。搁那儿吧。”白小叶嘴一努,示意他可以放到身后桌子上了。
霍一行微微嘴角一撇,立即又绷直了唇线:躲着我?
他瞥了眼白小叶仰起脖颈时凸起的喉结:衣服下面是个男人?!
但他依然不动声色。
“这是霍家妻子的标志,不能摘。现在就得戴上。”霍总根本没回头,手上稳稳地端着项链一动不动。
白小叶心道:心脏起搏器么。用得着这么急。你说戴上就戴上?
“我困了。搁那儿,明天再……”
话说一半,突然,白小叶的下巴被冰凉的指尖儿挑了起来,“别动,我帮你戴上。”
白小叶抬起眼睛,迎上了一双不容置疑深邃而有力的褐色眸子。仿佛里面嵌着会吸光的黑瞳。
冰凉的指尖儿顺着他的下巴滑向了他的下颌。
霍一行捏着这个小巧的下巴,不容他躲闪,就这么直勾勾地注视着仰着头的新娘子白皙的脖颈。
他冰冷修长的手指就这么沿着白小叶的脖颈一直摸到了他的锁骨。
中间滑过白小叶突起的喉结,霍一行特意把手指一挑,轻轻抬了起来,绕过了那颗小巧的喉结。
刚刚进门时,霍一行一直冰冷的眼眸里,慢慢有了温度。他的目光从那颗喉结缓缓上移了。
霍一行就这么垂眸看着因为被他捏住了下巴,脸颊有了脾气泛着绯红,漂亮的眼眸微微含泪的新“娘子”。
呵呵,该是白家小少爷吧。出身豪门的矜贵气质被冲淡了,这么看起来竟是个小可怜。
霍一行绕过他的脖颈,把项链贴了上去。
白小叶被这只冰凉的手摸地痒痒,他咽了口口水,不自觉地喉结一抖,让他猛然反应过来:不妙。
眼神一个恍惚,等他再低下头的工夫,项链已经神奇的戴在了他的脖子上,而霍总的两只手又重新揣在了他的西裤兜里。
“不错。”男人这次声音低哑。
白小叶摸了摸项链,不知道这个高傲男人嘴里的“不错”指的是不是这条项链。
“脱了吧。”男人突然说。
“什么脱了?”白小叶握紧了项链正要把它拽下来。
“婚纱。不喜欢就脱了吧。别撕的这么凌乱。”刚刚惜字如金的霍总一下子好像话多了,却依然是镇定淡然的神情,眉眼都一动不动。
白小叶这才想起来自己这身被妹妹撕的没眼看的婚纱,他咬了咬嘴唇,又重新抬起了头。
“霍少,协议上写着呢。互不干扰。你可以出去了。”白小叶挑了挑眼尾,一双杏花眼用力瞪了起来,这次带了几分挑衅。
“协议?”霍一行也跟着眉眼一挑,心道:小可怜,你应该还没机会看见协议呢。回头添几笔。
“你真的看过了么?上面还写着没我的允许你不能随便离开,而我可以随时进来。”霍总嘴角一咧,似乎是一个笑到了一半口香糖粘牙了的表情,邪性。
白小叶摆弄着裙摆也不抬头了:“……”逗我呢,不平等条约里都不可能有这种协议。
“你刚刚不是自己说的么。”霍总不但气势上,道理上也要占据绝对上峰。他特意挑高了眉峰,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可怜还要说什么。
刚刚?
白小叶想起来了,刚刚妹妹的确在这儿演了一段话剧。
可那又不是他说的。
白小叶眯起了眼睛,轻轻一笑浮现出来了两个甜甜的酒窝,“那,我刚刚说什么了呀?”
声音糯软,两个酒窝,还挺可爱……霍一行一下子眼瞳不动了。
等反应过来,他把下午听来的话淡淡地复述起来:
“我十分爱您。我天天等您。我什么都愿意为您做……”
霍总说着说着,脸上的肌肉僵住了:……竟然敢耍我!?
他一甩袖子,“好好呆着。别踩到蜡油。”说完重新扶起烛台踏着皮鞋转身出去了。
终于屋子里只有白小叶一个人了。
他现在只想先熟悉下这个属于自己的新空间。
卧室里有完整的浴室,还是个能容下一头象的浴盆。
拉开柜子,一柜子能开女装店的衣服。
伸手摸了摸挂在最左边的一条百褶红裙子,跟他在原来世界学生时代穿过的一条红裙子极为相像。
难道穿进书中,穿成女装也是一种因缘?这么想着,白小叶轻轻关上了衣柜。
墙上的镂雕油画一草而过,转过身,眼前的一套电脑桌才真正让他感兴趣。
坐在了电脑桌前,不知不觉中夜已经深了。
凌晨两点。
门外。
霍一行忙完外面的事,脸上遮起了疲惫,眼底却是蒙上了一层绯色的血丝,衣服还没换,朝着这边正走过来。
江叔刚要迎上去给他开门。
霍一行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开门。
“江叔,把今天傍晚这屋里的监控送到我那里一份。顺便给我一份白家的资料。”转身刚要走。
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对了,这屋里,吃穿用度除了江叔不需要其他人打扰。”
第3章 女装
夜深了,霍一行坐在电脑前面。
反复拖着监控视频的进度条,比较着画面里兄妹两个的声音相貌,他轻轻感叹了句:“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
看见白小叶一抖裙摆让妹妹摔倒在脚边的镜头,又对照了下手里江叔给他的白家资料:……不是脑袋摔傻了么,还挺有脾气。
放下了助眠茶的江叔,没有立即走开,“少爷,明天还要早起,别看了。”
“婚纱下面换了人,还有谁知道?”
“婚礼上人太多,这么荒唐的事儿若是露了破绽估计就炸开了。现在还这么安静,除了白家人,该是还没人看出来。”
霍一行想了想,“江叔,把监控里的录像都销了。屋子里的监控也关了吧。”
“少爷,是要留着他?”江叔脸上有些疑惑,刚刚还在轻轻搅拌着添了奶的助眠茶的手停了下来。
“不过,这孩子摔傻了脑袋,这么扔出去了,也是可怜。”江叔看出来了霍一行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白家真是作孽。以会长的脾气,为了保住霍家的声誉,这孩子恐怕不一定有命活了。”
江叔说的不错,霍一行的父亲,霍家财团的会长霍景山是个严厉的人,自从母亲离开之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管教严厉。若是父亲知道了娶来的是个男人,没准儿让他活着走出霍家都是奢望了。
“既然江叔这么说,就先留着吧。”霍一行抬头迎上了江叔眼角堆满的鱼尾纹,知道这个从小把他带大的管家能看懂他每一个心思,之后会处理的很细心,便没再多说。
等江叔离去,他接过来了茶一个人慢慢喝完,又看了会儿报表才去睡下。
第二天,天刚萌萌亮,霍一行已经换好了一身银白色的礼服,站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
爷爷岁数大了,视力弱了,喜欢亮丽喜庆的颜色。
这些华丽耀眼的衣服,低调沉稳的霍一行出门在外不会穿。但在家里为了爷爷开心,霍一行连头型都由着化妆师随意摆弄去了。
等他捯饬好了自己,才走到新婚卧室的前面,敲了敲之后,拉开了门,一个人进去了。
屋子里窗帘没拉开,却是所有的灯都开着。
床边是脱下来的婚纱随意堆成了一团。
床上的白小叶换了身粉色的睡袍,身子蜷缩成了一团,趴在床上。
霍一行没出声,调暗了灯,只打开了一扇百叶帘。
晨光射了进来,一缕阳光刚好照在了白小叶的脸上,脸上明显是没有洗彻底,还残留着昨天的新娘妆。
昨晚看过江叔给他的白家调查书,眼前这小兔子一样的一小团,想想竟是个被亲人抛弃的小可怜。
霍一行站在床前没有吵醒他,伸手拉过来了条毯子帮他盖在了身上。
看着这张小花脸,刚刚拧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开了,这回是暖和了吧。
白小叶的嘴角轻轻扬了起来,晶莹粉透的嘴角边儿上,流过的口水干成了两条白道子,周围堆积的铅粉看起来可爱又滑稽,霍一行忍不住很想用指肚帮他擦去。
照进来的阳光越来越暖和,一点点洒满了他的眼睛,白小叶揉了揉眼睛晃了晃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