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只当他是难受才安稳下来,看沈余经历这一遭,脸色是彻底黑如铁,吓得身后的经理大气不敢喘,小心伺候着人进了套房,赶紧指挥服务生关上门。
只有对沈余的语气还是轻柔的,像是怕吓到他。
宗楚低了低头,大掌和脸侧都贴在青年乖软的发丝上,一边捋着他的头发,一边低声问道:
“胃还难受吗?”
沈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眨了眨眼,房间贴心的没有开着大灯,而是一层朦胧的黄色,十分适合睡眠。
宗楚以为他还没醒清醒,低声嘟囔了句:“还是现在对我好点……”
而不是像清醒过来一样,直接冷着脸对他不言不语的。
宗楚有点侥幸心理,但其实也就是一点,毕竟沈余现在再怎么不清醒,明天白天肯定也是知道他插手了了的。
但是宗楚这次有说法了,毕竟他只是为民除害而已,像那种脏污的东西,留在比赛场地除了碍眼没有任何作用,而比赛内容他可是完全没有参与,更没让人给沈余开小灶和特殊关照。
评分导师和投资商是两回事,以沈余自己的能力,拿奖也只是比赛时间的事情。
男人把青年放倒在床上,青年就像一朵卷起来的鱼入了水,一下就把自己裹到了被子里,宗楚看着,忍不住沉笑了一声,想到明天白天沈余的冷脸,笑容又逐渐的没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沈余什么时候才能原谅他?宗楚自己觉得可以等,可以忍,但这只是他觉得而已,事实上沈余只要离开他身边,他就能冒出一堆无名之火和满心的不确认,他害怕再听到一点沈余出事的消息,而沈余现在不想见他。
宗楚目光沉沉的坐在床头,视线仿佛穿透沈余的被子。
沈余裹在被子里,同样睁着眼,静静地注视着被单中的一片灰暗。
可以重新开始吗?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吗?
他不知道,也不清楚,但是某些东西确实是在男人一次又一次的坚持中破壳而出。
宗楚喜欢他。
沈余没有哪一次更清楚的意识到这一件事。
肩上传来很轻的触感,青年顿了下,下一秒,他被一双大掌动作轻柔的从被子中掏出来,男人动作很慢,像是怕把他吵醒一样。
宗楚一边捞人,一边持续不断的低声哄着:“出来一点,出来一点好呼吸。”
他们两个人或许谁也没有想到过,宗楚能墨迹到这个程度,这些事好像就是自然而然的改变了,又或者本来就刻在男人的基因里,只不过上辈子一直没有机会激发出来。
这怕是就是所谓的醋精和贤夫气质吧,宗楚苦中作乐的想着。
他还能想什么呢?什么都不敢想,只要沈余还在他身边,别一生气就把他踢走就行,就这样,他也能一直坚持下去。
只要能一直看见他。
沈余在男人的视线中渐渐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清透的阳光透过角度适宜的棱形窗子透进来,青年眼皮动了动,然后缓慢的掀开眼睛。
沈余最开始是没有回过神来的,他注视着陌生的房间,昨晚上被劝酒又被男人带走的记忆缓慢回笼。
青年垂在床上的手臂缓慢的使力,慢慢坐了起来。
他环视了一周,说是总统套房,但是经理小心思极多,安排的是家庭气息最重的一个,比起商务房,更像是某对新婚小情侣的新房,处处都是清雅的阳光气息。
沈余浅色的眼睛绕了一周,最后停在房门上,掀着手指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曲起一双长腿,下床。
他——
应该已经走了。
青年低头,微不可查的嘴角扬了下。
宗楚害怕见到他发火,沈余知道,他很清晰的知道。
有些发生过的事情的确是不能再改变,但是有的时候——更需要的是往前看。
如果他真的可以呢?
如果他能做到的话。
青年面色镇定的开始穿衣服,衣柜里果然放着熟悉的牌子,衬衫外套都是他的尺码。
沈余摸了摸那些衣服,下一秒,男人颇有些紧张的低沉声音在门外响起:“茶根,是你醒了吗?”
沈余动作顿住了。
他有点不可置信。
宗楚竟然没走?
房门被敲了两下,见里边没动静,男人动作又急又快的打开门,冷峻的脸上还带着焦急,健壮的身体上——
套着一个黄嫩嫩的小鸭子围裙,手里还拿着,里边还有一个一面金灿灿的煎蛋。
两个人对视着,同时愣住了。
看见沈余没事,宗楚这才松了口气,他看着青年不可置信的视线,忍不住咳了声,视线扫过锅子里的煎蛋,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炫耀和小心:
“我做了煎蛋,卖相很好的,你看,尝尝吗?”
宗楚当然不会离开。他慎重坐在沈余的床头思考了一个晚上,白天降临,他也没舍得走。
顶多就是让沈余冷眼刺几下,他这两天被看得还不够多吗?够习惯了。
总之他是不能走,要是他走了,沈余没法出气,那不是更生气?
想清楚这个逻辑的男人十分痛快的叫人去找了餐具,他要给沈余□□心早餐,锅里这个鸡蛋是废了十几个之后才煎好的,两面金黄,色香味俱全,当然,它的最终下场多半是被冷眼扔下,看都不看一眼。
哪怕已经预料到了结果,男人也忍不住握紧了手腕。
“放桌上吧。”
“……啊?”
青年清淡的整理着袖口,撩起眼睛看了一眼傻住的男人,“放桌上吧,我先洗漱。”
是真的,真的是沈余说的话。
宗楚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瞬间狂喜,他压住不断跳动的心脏和瞬间横冲直撞的血液,脸上的笑意几乎控制不住,声音却有几分艰涩,像是怕沈余收回一样快速说:“好,好,你别急,我在煎几个!”
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的冲出房门,甚至差点脚底打滑,这种事无论哪辈子都不可能发生在宗楚身上,而现在,沈余这个例外开始从基地层层的发挥作用。
沈余穿外套的动作稍微停了一下,他目送着男人仓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慢的,抿了一下唇,然后继续穿衣服,神思却已经不大在这里了。
他没有仔细思考过和宗楚的未来,其实在两个月之前,他已经认定这辈子的人生都可以和这个名字隔离开,哪怕现在两个人又在一方努力下开始重叠,他也不确定这条路能走多远。
走……多远。
沈余忽然低低的笑了一声。
他已经开始想时间了吗?
他洒脱的出门,男人已经熟练的煎好另一个蛋见他出来,动作十分娴熟的拉开椅子,线条凌厉的脸上挂着有些拘谨的笑,道:“你先吃,我再给你温杯豆浆。”
沈余点了点头。
宗楚全身都紧绷着,时刻关注着身后青年的表情,在沈余吃一半的时候紧张的问:“味道怎么样,还行吗?要不要多来点盐。”
沈余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可以。”
这就是挺好吃的意思了男人松了口气,这么一松,没注意到油锅里的油,就嘣了两滴出来,本来对于宗楚来说没什么感觉,但是他只顿了一下,然后马上像是不经意一样低低的发出了声。
餐桌上的青年很快看过来,男人嘶哑着,像是剧痛一样松开锅,脸上委屈的扭过身,“我烫到手了,茶根,很疼。”
热油烫到手上不是个小事,沈余皱着眉头站起来,他看宗楚捂着胳膊,还以为很严重,毕竟男人是连中枪都不会怎么闷声的人——
雪地的是个意外。但是沈余很快知道,雪地不是个意外。
他扒拉开宗楚盖着自己手臂的大掌,看着他胳膊上不到五毫米的一颗摇摇欲坠的小油滴,面无表情。
男人一把抹了,道:“疼,真的疼。”
沈余拧起眉头,抬眼:“你——”
他话没说完。
下一秒,人就被带到了男人怀里,有力的臂膀搂抱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按进骨血里。
男人倚在桌台前,比沈余高了大半个头的个头,这时候像只投入乳林的鸟兽一样,埋头在青年脖颈间。
他沙哑的说:“茶根,我想你了,别赶我走。”
第98章
宗楚说:“求你。”
这些做小伏低的话他対沈余说出来自然无比。
沈余也不太清楚,结果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在比赛的宽敞单间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下笔的阴森墨迹随手一点,就显得莫名欢快了几分。
青年定定的看着,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再下笔时,已经顺遂心意的将整幅画的色彩调亮。
比赛时间24小时,考验基础能力和反应速度,这场赛事这所以这么受人关注,不单单只是因为决赛的几位大师评委,更重要的是因为它切合实际,贴合现在的市场,如果能进入前三名,各大设计公司都会抛来橄榄枝,対于这个需要用武虚无缥缈的名气和金钱累计的行业来说,这无疑是块敲门的金砖。
沈余一共花费了二十个小时,他作画期间有服务生进来了两回,明显是经受过特殊安排的,悄无声息的来,把东西放下又悄无声息的出去。
沈余看了两眼,又移回视线,专注的完成了这幅画作。
他画的是隆村。
增添了很多色彩的隆村。
他也不确定自己和宗楚这辈子能走到哪一步,但是如果宗楚能一直这么下去,他可以再跟着往前走一步。
沈余不想多想没必要的潜在东西,如果他有一天忽然觉得接受不了了,那同样也会选择冷淡,离开。
而至于现在。
比赛场地是投资商的五星级酒店顶层,比赛结束后还在十七层安排了自助,不少参赛选手已经放松的下去吃饭,管他进不进得了决赛,至少现在还能吃一顿。
沈余一出门,就见到不远处的男人。
宗楚长得高,又肩宽,在人群里很显眼,尤其现在,他肩膀上还坐着一个。
沈余抬眼看过去,视线凝了下,手指不自觉的缩紧,然后嘴角微微扬了扬。
男人本来满脸黑气,他怀疑这东西就是来提替沈余报仇的,沈宝似乎知道自己的监护人现在是宗楚动不得的珍宝,也知道因为这个自己的身份也一下拔高起来,以至于刚才宗楚在外边看着这小屁孩,原本好哄又安静的小孩过分的好动,好不容易安抚好了,有门打开,参赛选手开始出来了,沈宝为了看人,又往他身上开始爬,宗楚企图用冷脸把他震慑住,结果这小孩睁着眼睛一扁嘴就要哭。
宗楚算是知道了,他现在就没得跑。
于是最后只能黑沉着脸,好声好气的把沈宝坨在肩上,还得哄两句威胁他别和沈余告状。
一大一小见到沈余,眼睛同时亮了。
沈宝半点也不想在男人身边待着,他都有些困了,张牙舞爪的朝沈余伸胳膊。
宗楚皱着眉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一边说着老实点一边穿过人群去接沈余。
沈余站在原地,看着男人扒开逆流的人群往前挤,半点在宗氏、在宗家冷冽的气质都没有露出来。
他的选择会是対的吗?
沈余知道自己心软,但是対于这样的宗楚,他没办法不去心软。而最终的対错,就只能靠时间来衡量。
“沈余,终于考完了差点热死我,咱们去领沈宝吧?我请你们吃顿饭。”
男人抵达的前一秒,一只胳膊大咧咧的搭在了沈余肩膀上。
李佳然扯着嗓子喊道,一点也不见外,他见沈余表情颇有些微妙的看着他,顺着沈余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瞧见骑在男人脖颈上的沈宝,“呵”了一声瞪大眼睛:
“这,这——”
他看看冷脸的男人,又看看骑着脖子伸着胳膊的沈宝,最后再看看身边的兄弟。
总觉得好像看透了什么。
李佳然之所以能在家里混得风生水起,画画也能让他兄弟好生养着,最大的一个本领就是会看人眼色,他立马把手从沈余胳膊上拿下来了,尴尬的哈哈笑着说:
“嘿,看我,都没看见这有人。”
“那要不我先走了啊,沈余,我加你联系方式了你记得联系我啊,咱们决赛再见。”
话说完他就想跑,结果被男人叫住:“稍等,我听说你照顾了茶根不少,这顿饭我来请。”
李佳然脚步顿住,他疯狂用眼神示意沈余。
沈余看了他一眼,接过沈宝,点头:“走吧。”
他其实也想感谢李佳然。
既然已经接受了男人的改变,他怎么可能不会变呢?
沈余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受到男人一点恩惠就感恩的人了。
他抬眼看着宗楚,视线划过他凌厉的五官,男人在接到他视线的第一秒,就拧着眉毛过来,把外套披在沈余身上,压低头,在他耳边低声道:
“外边冷,再穿一层,等进了车就能脱下来。”
他看着沈余的脸色,企图看出来沈余生气没。两人的关系似乎完全转换过来,宗楚每走一步,都要再三确认是不是会惹沈余生气。
好在他这次似乎是做対了,沈余拉了拉衣服,抱着沈宝,沈宝已经大了,稍微有点沉。
宗楚看他抱的费劲,道:“沈宝,过来,我抱你。”
沈宝倚着沈余的肩膀,看了他一眼,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