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时忍着身上的鸡皮疙瘩,看那头嘴角全是血的灰狼舔了舔自己的鞋,然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很感激身后这几只不认识的白狼,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地上那个人!
两只猎犬本就是强弩之末,在狼群的围攻下已经力竭,只是为了守护主人而拼命罢了。猎犬护主的刚想咬水时,却耸了耸鼻子,辨认出气息,这不是主人拿给他们的那条衬衣的气息么!于是当下摇了摇尾巴!
又转头看了看那几只白狼,猎犬再也不敢像咬其他狼一样上前拼命,血脉被压制,它们连对视都不敢。只得害怕的回到主人身边,好生闻闻舔舔,又看了看水时,乞求救护。
他们是被人类饲养起来的狗,自然亲近人类,于是水时仗着胆子赶紧上前查看,几只老狼也不过去,他们只站在远处歇息,根本没有将那两条似狼非狼的东西放在眼里。
水时把地上的人翻过来一看,是个年轻的小伙,一张脸冻的通红,头上有血。他赶紧伸手试了试呼吸,见还能喘气,这才放下心。又按了按他的胳膊腿,都没断,又叫了他几声,也没见醒。
于是想了想,连拖带拽的,将人带到温泉处,白狼眼见无事,便起身走开,回到狼群,将捡了人的事告知族群。
水时用树叶给这个人灌了几口热水,又死命掐了掐人中,这才将人叫醒。
冬生醒后,头疼极了,又看见眼前白雾蒙蒙,仿佛仙境,眼前正蹲坐着一个人,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皮肤白净,额上还有一颗暗淡的孕痣,像极了小时候一起玩耍过的水哥儿。
他以为自己死了,见到了水哥儿的魂呢!他哑着嗓子,“可怜水哥儿,死了依旧不能回故里,冬子哥把你的魂儿带回去吧,见见爹娘!”
水时一脸懵逼,这都哪跟哪!不过听着人叫自己原主的名字,想必是认识的。他仔细回想那个小哥儿的记忆。叫冬子哥的,莫非是幼年在热河村时,隔壁天天淌鼻涕的那个傻小子?
当下叹了口气,“唉,我说,你没死,我也没死,这里是东山,你怎么会晕在山谷中!”
“什么!”冬生一听,忽悠一下坐起身来,差点撞到水时的脑袋。
“没死!我没死!”他掐了掐自己的脸,两只猎犬见主人醒来,也上前摇尾撒娇。冬生反应过来,“那,那你是水哥么!不是魂儿?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水时想了想,没说符离与狼的事,“我自己乱跑,恰巧遇到了一个无人的树屋,这才活下来。”
冬生想的不深,且认为向来懦弱胆小的小弟弟也不会撒谎,于是直感叹水时命大。当下,就原原本本将父亲带人上山找水哥儿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原来,他们一行人正谨慎又小心的往东山爬,却不料到了一处树洞,猎犬忽然示警,他们正四处观望,却见树洞中爬出一只有两米高的大棕熊,他过冬被扰脾气极差,好在一行人都是有两把子的猎户,自然知道如何躲避。
他们连认路再逃跑,最终到了一处山脊的林中,这才得以摆脱。却不料这一番动静还是惊动了山中的狼,眼见被围,冬生一咬牙,带着猎犬诱狼而走,也没管身后的父亲怎样呼唤。他还以为这次自己必死,却不料没什么大碍,且竟能恰巧寻到活着的水哥儿!真是祖宗保佑!狼神保佑!
冬生只是滚下山来昏了过去,庄稼汉子抗摔打,眼下醒了,除了头上有点血,着实没什么大碍,他先是感慨山中有温泉池这样的福地仙境,后又知猎犬死了一只,伤心的挖坑埋了。
事了,回头看着山梁上的水哥儿,他觉得这个小哥儿变得和小时候一点也不像了,胆子大,又极有主意,可冬生也只归结于孩子大了。
他抹了抹冻下来的鼻涕,“水哥儿,跟冬子哥家去啊,我爹他们盼着你呐!”
这回轮到水时一愣,“啊?”
“啊什么,你放心,再不叫你回你舅舅的火坑了,咱们回热河。”
水时就没想过会离开树屋,会出了这座山。即便真有那一天,也是多年之后的事。他自穿越以来,不知如今人间的活法,却先适应了在野兽中的生存。
眼下说要下山,对,他是一个人类,自然早晚要下山的。只是心中没由来的纷乱,他清楚,符离是不可能下山的,他的奇异,他的兽性,他不属于人间。
可不走,他自己单薄瘦弱,不一定能在山中活多久。且,他已经好久没见过符离了。
是厌倦了自己对他的负累么。
冬生见水哥儿不说话,以为他又犯了小时候那样犹豫的性格,于是只说,“哥儿,走吧,我爹他们不知道我还活着,得赶紧回去报了信!”
水时喘了几口气,“我,我还有东西在树屋,一时半刻,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冬生痛快的说,“那也好办,我帮你去拿来!”
“别!我那处旁人去不得,野兽们熟悉了我,不会攻击,你去就不一定了。”
小伙子闻言挠了挠头,“那你回去收拾东西,我先去找爹他们,约好明早天亮的时候,咱们依旧在这里见面,我带大伙接你回去!”
说罢,冬生也不再管水时的犹豫,立刻带着狗启程,去与郑老汉他们汇合。
“唉,等会儿,你!”没等水时说完话,冬生已经跑远了,这回上山的目的已了,水哥儿活生生的好极了,这会儿他只担心瘸腿的老父。
水时已经看不见人影,只得回到狼泉边,背着一筐刚鞣制还未干透的兽皮,心思难辨的回到了树屋。
这几天小马已经好的差不多,时而跑出去便不见了,他还有一次看到母马王在附近,看来小马已经不需要他操心了。
水时在屋内收拾来收拾去,看着这一段时间自己在树屋中添置的东西,仿佛每一件都该带走,又仿佛每一件都不用带,这都不是他的东西。连织好的毛衣,也不是自己的尺寸。
林中寂寂无声,他点着火盆,看着窗外明亮的满月,枯坐了一夜。
没人会来送他,也没人会来留他。
竖日,天还没亮,冬生已经在温泉边的山谷等水时了,但依旧是他一个人。昨日他回到原处找郑老汉他们,谁知那伙子人已经去找自己了,最终靠着猎犬,一行人才能在错综复杂的大山中相遇。
冬生说起见到水哥儿的事,这帮老哥们儿先是讶异的不信,但一想这郑三小子最不会扯谎,必然还是水哥儿活着,又有幸被找到了!他们欣慰不已,自认是林兄弟的在天之灵保佑。
本要一同前来接哥儿,但他们几个老的为了找引狼而走的冬生,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还有几个冻伤了,去了倒是要耽误他的脚程,且山中情况莫测。于是郑老汉还是决定要路熟又强健的三儿子独自前往,且只带一条犬,一个人动静小些,有速去速回的意思。
再者若真有情况,他们这边也有个犬,好去找人,否则落的两眼一抹黑,别最后哥儿没带回来,他老郑再搭一个儿子进去!
于是此刻,冬生只带着一只猎犬,悄悄的摸到山谷,只等水哥儿从山梁上下来,便迎上去,说不得要帮忙拎拎抬抬。
可等了半晌,终于看到了水哥儿,却什么都没拿,自己轻手轻脚的下来了。
他赶紧迎上去,“哥儿,怎么没拿东西,放哪了,我去搬呐。”
水时摇了摇头,“没什么了,我回去一看,都不值当拿。”
他孑然一身的来,也要孑然一身的走了。
冬生也没多问,只在前头开路,领着水时就翻山而去。
天还未亮,两人一犬在树影憧憧的山谷中潜行,“水哥儿累不累,前边有一条河,等过了河,再走过一处山林,便能看到我爹他们了。”
水时有些黑眼圈,面露疲态,但依旧小声说,“我不累,没事,别让大伙再多等我了。”
他话音刚落,冬生脚边的猎犬忽然大声吼叫起来,且竟然两股战战,极惧怕的样子。二人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见林间飞跃出一条极大的野兽,林中昏暗,根本看不清。
冬生凭借着猎户的反应速度,急忙转头就要去拽水时往前跑,却见那只野兽的目标就是水时,见冬生过去牵,立刻怒吼一声,直震的人耳鸣,那叫声似狼非狼,似虎非虎。
黑影一掀利爪,当下就将东生撞飞出去,冬生虽然敏捷,但也是凡胎□□,立刻被激的昏死了。而那条猎犬早就不敢出声了,瑟缩的将自己藏在雪堆中,什么主人它可都不管了。
水时见不妙,吓的赶紧跑,没几步,便脚下一滑,从雪坡上滚到一条冻河上。他滚落之间仿佛看到了身后一个巨大的白影。没等他站起来,野兽暴躁的嚎了一嗓子,巨爪一把将水时面朝下的按在冰面上!冰面上骤然就裂开了几道。
接着,一只巨大的兽口呼着热气,抵在了水时的勃颈上,水时能感受到巨兽的尖牙与舌头。
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令他心中猛然一跳,随即便挣动着要回身,但身后的野兽太过巨大有力,他丝毫挣动不得。
就在水时刚要开口时,冻的并不厚实的冰面终于承受不住巨兽的体重,按着水时的前抓之处,冰面忽然碎裂。
水时瞬间掉入冰冷的冻河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符离:我那么大一个媳妇儿呢!!!
第20章
水时掉入冰河中,几口冰水呛进去,挣扎的手臂一垂,瞬间失去了意识。
寂寂而辽阔的墨蓝冰河世界中,一只娇小的身影从碎冰中降落,缓缓下沉。
忽而!却被一只利爪抓住,逐渐脱离冰冷的水域。
衣衫浸透了,贴着皮肉描绘出了水中这人,弱小却圆润的身躯,逐渐浮现出水面的小脸皎白而细腻,在将逝未逝的月光中仿佛莹莹的发着光,只是静静的,像是睡去了,等待着有谁将他唤醒……
林中的老郑一行人已经从早晨等到了下午,却依旧不见冬生回来。若按照他昨晚的描述,便是中午就应该带着水哥儿回来了!可到了现在,还是没个影。
众人心中焦躁,再也不想在原地枯等,但还好冬生走之前留下一条犬,众人便带着狗,忐忑的往山中寻去。
天色已黑,水时从昏迷中醒来,虽然浑身酥酥麻麻的,但极暖和。耳边仿佛听到戚戚杂杂的谈话声,等他坐起身来四处一打量,就见前边是一堆篝火,周边围坐了几个衣着朴素的大汉。冬生也在其中,他头上绑着布条,正喝着水,又摸着狗头。
见水时坐起来,一个略微有些矮胖的中年人立刻转过头,惊喜的说了一句,“诶呦,哥儿可醒了!”众人一听,也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凑到水时跟前。
他们一个个看上去都极激动,其中跛脚的老汉还抹了两把泪。可都未伸手,虽然是长辈,但毕竟都是男人家,水时是适龄要出嫁的哥儿,且要避嫌。
“水哥儿,醒了?还记不记得你郑大爷了!”老汉坐在他旁边,既感慨又伤心。“唉,不记得也是常事,你父亲去了多年啦,是我们没照看好你。”
水时看着身边这些人,并不能认全,水哥儿他的记忆本就不大清晰,更何况是幼年时候的事情呢!也只大概记个轮廓罢了。但他一想,也无外乎原主父亲的那些好兄弟。
水时是有些敬佩和感动的,都说人走茶凉,但这些人还能为了当年的兄弟情分,不顾东山的艰险与未知的预言,决然的进山找不太可能还活着的故人之子,足见这些人的深情厚谊。
水时要起来,身上却有些软,冬生在郑老汉的示意下,半跪在地上扶起水时。
他这才弱弱的说,“各位叔伯我隐约都记得,幼年的时候没少得你们的爱护,如今更是冒着艰险来东山救我,侄子很感激,都记在心里。”
众人听了心中热乎,这才算没白跑这一趟!又见水时说话有条有理,还隐约记得他们,便将心全放下了。既确认了身份,又确认了这孩子思维正常,没在山上被折磨出什么毛病。
郑老头看了更是满意,虽说孕痣淡了些,但性子才是紧要的,他儿子众多,也不愁老三不能开枝散叶,大不了过继去一个!
冬生又给水时喝了些热水,水时被扶着,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当代的哥儿,怕已经闻弦知雅意,但他却认为正常的很,没往心上去。
等他双手撑地坐稳,这才忽觉手下的触感熟悉,水时借着明亮的月光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他最初鞣制好的厚盘羊皮么!
他心中一突,赶紧转头看向冬生,“这羊皮怎么来的!”
没等冬生回答,水时眼见从林中溜溜达达出来一批毛发锃亮的小马!他惊讶的看着编着小辫子的娇俏黑马。
“它怎么在这!”
冬生却疑惑,“诶,这不是你自己收拾来的么?”
水时顿了一下,“呃,我睡迷了,怎么回事?”随即,冬生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冬生当时被一个没看清的野兽一巴掌拍晕,昏在树下好久,还是郑老汉带着猎犬,找到了他们。
之所以说“他们”,是因为当时水时已经穿着一身成色极好的毛皮,静静的躺在一丛柔软的干草中,身边还站着一匹很神俊的小黑马,马背上又驮着藤筐装起的一堆东西。
小马不近人,见人来就躲的远远的,他们背走水时后,小家伙又哒哒的坠在后面。况且众人以为是水时自己收拾的细软物品,也都没去翻。
水时心中直跳,面上却平静,“我当时收好后又没想着拿,谁知道小马自己追上来了,这是我在野外救的一只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