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减少说下流话的次数,他还打算逮到机会就说,直到兆海发现这奥秘,跟他抗议为止呢!
哈哈哈地开心笑着,紫宸有兆海在身畔,就算是在前不黄村、后不着店的茫茫大海上,他却一点儿都不会寂
寞无聊。
※ ※ ※
“平七”,当然不是真叫做“平七”这个名。少年顶着这名字,是要提醒自己不可忘记,他一定要到那座无
名岛上。
每天努力在这艘“宸扬”船上勤奋工作着,少年本是娇生惯养的嫩手裂了,皮也破了,上头还长了茧,但他
依然咬着牙根继续做下去。他不要放弃希望,紫宸亲王说过,等船抵达舵夫所说的危险地带后,亲王再决定要不
要让他带路,进入孤岛航道。现在还不到绝望的时候,他提振自己的精神,打直双臂擦拭着甲板。
“兆海,帮我揉揉肩。”
“是,殿下。”
咚咚咚地拍打着男人的肩。
“兆海,本殿渴了,想喝点东西。”
“我这就叫厨子为您榨鲜果子水,请殿下等等。”
嚏嚏嚏、嚏嚏嚏,来回奔跑带回饮品,好让男人润润喉。
少年望着金大人这样忙进忙出的,而那负责“无所事事”的主子,一副生来就是为了给金大人找事做的态度
,看在少年眼中格外刺目。他想起以前,有个任性的孩子,也像亲王一样,拼命地使唤着另一个人,态度傲慢、
不知感激、目中无人。
我那时,和亲王此时一样,傻得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呢!
揉掉了眼角的泪,少年背过身去,不愿再看地,默默做着自己被交代的差事。
做着做着、扫着扫着,他打扫完亲王的寝阁,来到隔壁金大人——
大人正在休息,趴在桌上打着盹儿。
累是理所当然的。少年看他从一早起床就像个陀螺般转个不停,没一刻停过,铁打的人也会累。亲王身边的
随从,就金大人一个,上面的任性魔王、下头等着吩咐才会做事的船工,两边一块儿夹杀,所有的重担全加在金
大人的肩膀上,怎能不累?少年从床上取来薄毯,细心地盖住大人的背。
“嗯?”一点声响、动静就会立刻警醒,兆海揉着惺忪但明亮的眼,打着呵欠说:“我睡着了?”
“是,大人睡得好熟。我怕您着凉,帮您盖被,却吵到您休息,抱歉。”
摇头,舒展筋骨,古铜色脸庞再现充沛精力,男人味十足的五官中,最是漂亮的琥珀双瞳诉说着千倍、万倍
感谢,温柔地闪烁着。“谢谢你,“平七”。”
金大人实在是个好人。初识时以为他的沉默寡言是严肃、死板的性格造成,结果少年错了。是体贴与细心,
让金大人不太说话的,他是用“行动”说话的人,不是花言巧语地说了许多,临到考验却什么都不会做的人。更
因为金大人的好,少年更不解他怎会甘心让殿下吃定。
“大人,我可以问句话吗?”鼓起勇气,少年道。
“你想问什么?”
少年低头绞着自己的手。“为什么您要为紫宸亲王做这么多呢?您这样死心场地跟着他,是因为他真有那么
了不起吗?您做这些事,想要得到什么呢?是不是因为亲王他…….凌虐您,所以您害怕他而不敢离开?”
等了等,等到了一片沉默。少年好奇地扬眸,窥看对方的表情。
陷入深思的兆海,接触到他的视线,冲着少年笑笑说:“抱歉,你这问题好大,我得想想要怎么说。嗯……
我和殿下的……是我心甘情愿的,殿下并没有凌虐我,他只是……有时做得太过火了些。害怕?我当然不怕殿下
,我只怕自己不能待在他身边。我想要什么呢?我不图殿下给我金银财宝,也不图殿下给我权势名位,殿下肯把
他自己给我,我便是死而无憾了。”
摸摸“平七”的脑袋瓜子,笑叹着。“说这些,你能懂得吗?你大概不懂吧。”
少年觉得金大人的笑容好令人心疼,威风八面的英武男儿在情关面前,也会变得英雄气短、儿“儿”情长吗
?
“那,要是有一天,亲王害得你送掉了性命,你怨不怨他?” ‘
“当然不怨。”回得很快地、很笃定地.兆海凝视着他道:“殿下是我的生命,能为他而死,是我的光荣。
”
这句话,少年也听某人对他说过。一吸鼻,想起那人此时此刻正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模样,豆大泪珠扑簌掉下
。
兆海什么也没说的,默默把少年揽到怀中。可怜的孩子,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了。要他加油、要他努力、要
他别放弃希望,这些话说起来都很容易,可是最难的是坚持下去。要贯彻心意,光是意志坚定还不够,没有过人
的勇气是办不到的。
“告诉我,金大人,我一定能到那座岛上去的,是不是?”少年寻求着小小的希望与信心。
替他擦着鼻涕和眼泪,兆海颔首说:“是,你一定能到的,要相信自己。”
因为这么多年,兆海也是过来人,相信自己办得到,会让人萌生许多勇气。不然他也早被艰困给打倒了,不
是吗?
“想像再过几日,我们就可到那座岛上去,你一定要熬下去。”
少年破涕为笑。“谢谢金大人。”
仿佛多了个年纪相差甚多的弟弟,兆海不禁要为他祷告,但愿他能踏上那座小岛的土地。
※ ※ ※
在“平七”的殷殷期待下,“宸扬”船终于进入潮汐诡谲多变的地带,不过船上的船工、舵夫却少了大半。
那是因为当他们航驶到要直接前往北狄或是弯向小岛航道的分歧点之际,一些舵夫扬言若要冒这种无用的生
命危险,他们就不干活儿了。听到这种话的紫宸亲王,只说:“想下船的就下船,本殿不勉强。你们可以移到备
用小船上,到最近的岛上去等待。如果过了十天半个月还不见本殿回来,拿着本殿的信物戒环到宫中禀报,说我
人死在海上了,相信有人会赏赐你们大笔黄金的。”
“平七”以为听到这种话,大家都会跑光光,想不到还是有一半的人留在船上。可爱的厨子大叔就说:““
宸扬号”的厨房是我的宝地,管它要出生入死,我都要守着它,我不下去。”
留着的人还得承担两倍的工作,因此别说是“平七”得进船舱帮忙,连紫宸亲王都加入了舵夫的行列,转动
粗重的船舵,操纵船前进的方向。“平七”听金大人说,亲王早料到有这局面,因此当大家都以为殿下在舒服的
被窝里呼呼大睡时,其实他正挑灯夜战,研究着海图、掌舵等相关知识,为这一日提早作准备。
这就是亲王不为人知的一面。
“平七”似乎有点懂了,过去亚伯伯与司师席所提的种种为人处世、治国治家平天下的道理,以及金大人对
亲王掏心掏肺、鞠躬尽瘁付出的背后理由。为了各自坚持的理念,每个人都在付出,接受底下的人为自己所做的
一切,相对地,在上位者也要在该有担当的时候,义无反顾地做该做的事。倘若违背了这约定,人心背离、被人
弃下,亦是早晚的事。
不可害怕他人为自己付出的一颗心,但要戒慎恐惧地以数倍、数十倍的心意,还给他们,时时刻刻,不得忘
记。
自己来这一趟还是对的。“平七”不再提心吊胆,担心返乡后会如何被父皇责罚了。为所应为、当所应当,
他会让父皇看到自己的成长!
※ ※ ※
骤强的雨势,打在人身上像针刺般的疼。
庞大的船身在海波中剧烈震荡,与滔天大浪相比,这艘坚固的船看来也像是巨人掌中的玩具,轻轻一掐就碎
,任由波涛将船高高拱起,重重坠下。待在船上的人更别提了,蝼蚁般的生命全靠这方小船维系。
“绑紧一点儿,别掉下去了!”
每个待在主舵室的人都必须在身上系捆着绳索,才不会在一个接续一个来袭的浪涛袭击下,被卷入海心。
“兆海!不要离开我身边,要待在我能看得到你的地方!”浑身湿透,在狂风中,紫宸对着身后不远处,同
样在腰上绑着绳子,正以木板想将倒灌海水封于木板之外的高大男子说。
“是,殿下!您自己也要小心!”
话才说完,又一阵巨浪打来,力道之大,霎时翻起船身.倾斜到令人站不住脚,直往另一端滑落。看到“平
七”尖叫着,往窗子直直飞落,兆海不顾一切危险地上前扑救,但是另一道身影比他更快速地纵身扣住“平七”
的双腿,将他给拉了回来。
“殿下!”
船身在这阵风浪过去后,恢复平衡,没空嬉笑怒骂的紫宸,将“平七”交给兆海。严肃地说:“本殿一次只
能救一个人,你们别给我找麻烦,两人给我待在一块儿,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好好把船开到神仙岛的,知道吗?
”
说完他便转身掉头离去,留下兆海紧抱着“平七”在动荡难安的船舱中,深信着紫宸亲王会遵守诺言,带他
们到安全的地方。
※ ※ ※
历经三天三夜与恶劣海神搏斗,船上的众人纷纷累得不支倒地。大家再也禁不起下一波的狂澜吹袭,已经抱
着再来一次,大家就死定了的觉悟,这时,“平七”
惊喜的呼喊让每个人都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我看到陆地了!就是那座岛,它就是你们说的神仙岛了!”
蔚蓝天幕下方,一座蓊蓊郁郁的绿色岛屿,静谧地矗立在水平线上。和许多无人小岛几无二致的这座岛,究
竟有何特殊之处,足以让它成为传说的梦地呢?或许就是在历经浪涛给予的死亡之吻后,它让人们燃起“生”的
希望吧。
“我终于到了!”
“平七”热泪盈眶地想着——你等等,平七哥!我这就带救兵回去救你,你绝对要等到我回去喔!
大船没办法停靠于小岛四周的沙岸浅滩上,所以留下一些人在下锚的船上守候,带着两名船工加上紫宸他们
三人,利用一艘小舟登陆小岛。
明明大伙儿都一样累得不成人形,唯独“平七”像是被鬼魅附身、拔腿飞奔,速度之快令人昨舌。不能丢下
他不管的兆海与紫宸,只好跟着他的脚印,从细白沙滩走进了岛上丛林,在层层叠叠的浓密树林里,一幢木造大
屋映入他们的眼帘。
在这看似无人的岛上,竟有间屋子,怪不得会传出有神仙住在这儿的风声。
“亚伯伯!司师席!你们在哪里?出来啊!”
屋里,传来“平七”声嘶力竭的叫喊。怎么回事?既然都到岛上了,“平七”
应该是欢喜的,怎么会哭叫成这样呢?兆海与紫宸对望一眼,很有默契地直奔大屋。站在敞开的大门前,两
人又呆立住。
“亚伯伯,求求你们出来,你们不能不在啊!要是没找到你们,平七哥、平七哥就没救了!”屋子里的东西
被“平七”掀得乱七八糟,而“平七”还继续进行着破坏行为,他掀开每个箱子,找着每个角落,大喊着什么“
亚伯伯”、“司师席” 的名。
不懂来龙去脉,想帮忙也束手无策,因此他们只得静静地守候着疯狂找寻的少年,直到他哭累了、喊疲了,
双眼空洞地直视前方,颓丧地坐在屋子中央。
紫宸终于上前,蹲在他身边,拍抚着他的肩膀。“说吧,究竟是怎么了?你那么努力地来到这岛上,是为了
找什么?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少年无力地摇摇头。“没办法,谁也帮不上忙。没有亚伯伯的药,平七哥就会被我害死了!都是我不好,都
是我的错!”
“平七哥?”
点点头,少午抽抽鼻子,沙哑地说:“我太愚蠢了,平七哥早跟我告诫过不只一次,说那山窟很危险,随时
会有倒塌的可能,我却贪着想要捉那只鸟,不顾阻止地跑进山窟里……平七哥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救了我,他将我
推开,自己却被巨石压在下面。虽然后来找人将他挖出来,但……压伤的腿堵住平七哥的血,血囊毒素蔓延到他
的心穴,太医说平七哥命在旦夕,现在只靠大补强心丸在延命而已。”
埋首痛哭。“我以为来到这边,亚伯伯可以用他当年救活司师席的金参续命丹救回平七哥,但现在他人不在
这儿,我也到处找不着药罐……我该怎么办?我两手空空,怎么回去面对奄奄一息的平七哥?”
不懂得什么草药、医术,紫宸对他的“绝望”也爱莫能助,眼下能做的只是尽量安慰他说:“要不要本殿代
为找寻医术更高明的大夫去看看他呢?或许换个大夫就能救得了。”
“西琉的宫廷太医都救不了,还有更高明的大夫吗?”摇着头,少年彻底绝望地说:“迟了、慢了……我怎
么会冷血这么地……愚昧……”
隐隐约约,紫宸已经渐渐地确定少年的身分了。
“继续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起来吧,我们回船上去。人命是不能耽搁的,要是这儿碰了闭门羹,得早点回
头去想别的法子。”
“不,我要留在这儿等,亚伯伯和司师席或许会回来。谢谢亲王与金大人一路上的照顾,待我回“家”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