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绷紧,坚起的警戒让两道眉擎起,飒亚握起拳头,压放在澎湃的胸口上。
靴跟磨擦大理石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昭告着:
我来了。
早有心理准备的飒亚,近距离看到殿堂入口处,那抹高大剽悍的黑色身影之际,遏抑己久的怀念与相思,
激荡出心湖的波动。不挠的银瞳逞强地张着,不许一滴泪落下,可是在深处鼓噪跳动的心,那激狂的颤动就不
是他所能控制的了。
珐尔……
千言、万语,尽在无声中。
飒亚扬起唇色,用细微到无法察觉的抖音,高声地说:「逆贼,你敢独自前来送死的这一点,让朕嘉许你
。」
「临死之人的嘉许,哼!有什么用处?」喀、喀,长靴缓步敲击地面,司珐尔也同样的,以一双贪婪的眼
吞噬着身前的人。只是那份贪婪不再出于情爱,而是愤恨。
「谁知道。也许能让你带进坟墓中,做你的墓志铭吧!」并非是想拖延时间,但飒亚能聆听他向来低沉而
悦耳的嗓音的机会己经不多。
「你打算黏在那张椅子上,让我取下你的头颅吗?」司珐尔拔出手边长剑,指着飒亚的胸口说:「出招吧
,否则……我可不会客气。」
咱们真是迂回好大一个圈子。
但又非这么做不可。飒亚想着: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了。
(就算我下令要你篡位,过去的你将会对此一笑置之,你的野心并不是消失了,只是被压抑住而己。因为
你眼中有我,所以你说服自己不渴望一统天下,只要屈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就够了。)
(可是,假使当年你没有染指我,没有执着于我,迟早我一定死在你的谋略底下,不是吗?)
(在我心中仍藏着对你的感谢,司珐尔,因为你在我身边,所以我打开了君王的视野,你强迫我成长,逼
我观看着一场又一场的争斗,让我心力交瘁的同时,也深深领悟了我的君主之道。)
(谢谢你,司珐尔,在你的羽翼下我苗壮,如今你要给我这机会,和你做对等的战争,没有虚伪奸诈地你
挑战着我,我实在太荣幸也太感谢你了。)
(这不是背叛,司珐尔,也许看在你的眼中,你又再一次地品尝到被人反刺一刀的痛苦滋味,但我是实践
了自己对你的承诺 ,我愿做你的台阶,踩着我,下来吧!从囚禁你的空中楼阁,下来吧!)
飒亚自皇位上起身。
(和朕约束,司珐尔,倘使我杀了你,你不怨我。而你若杀了我,登上这天下的宝座,也不要错待子民。
做一位你所说的霸业宏君,而非暴君。)
太多说不出口的,使得步履沉重;而太少的时间,己不容许蹉跎。
「喝!」
鹄飞而起,随爆裂狂风扑向飒亚,来袭的剑直逼他的心口——
铿锵!
千钧一发间,飒亚手把住「金阳银月合璧刀」轻轻格挡,两柄兵器交擦出火花,日照般的强光唰地喷出,
司珐尔旋身闪开时脸庞阵阵吃痛,探手摸了摸,发觉一道红血艳艳,想不到先吃招的人是自己。
「你竟然主拿出这两把老古董?还知道要将它们组合成一把,是哪个神官偷偷告诉你这剑上的秘密?」定
住身的同时,司珐尔也讥笑地说:「不过,你以为这样就能对抗得了我吗?」
「奉劝你,别小看初代大帝的神器。哈!」飒亚不过轻轻往地上一劈,那柄以千年铁火岩与万年冰山银所
打造的「全阳银月刀」,像劈豆腐似的,进出的火光将地面划开来,直裂到司珐尔的脚下。
神色一变,司珐尔跃上横梁,斜开踹壁,敏捷地于半空中翻过身,再次朝飒亚进攻。
以逸待劳的飒亚,则在他剑未到前便摆开阵位,「全阳银月」或砍或劈,硬生生在飒亚四周罩下密不可透
风的金网,而知繁星坠落的无数次银芒始终突破不了飒亚的防线。
一轮猛攻后,司珐尔见无机可乘,于是退出丈外,稍事喘息。「哼,你的刀法功夫倒是进步了。」
在这当儿,本该轮到飒亚发动攻势的,但他却仍旧选择按兵不动。
司珐尔的蓝眸审过一丝狐疑,接着想到——对,心急于进攻的自己真是大意,怎会忘了飒亚的腿根本不可
能随心所欲地行动。不管他再怎么厉害,断了筋的脚,绝对不可能复原得百分之百,所以别说是要主动进攻,
就算是要他跑、跳都难吧!
差点就被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给骗了!
「对了,狗皇帝,你的脚还好吧?瘸了的伤,可还痛着?」噙着冷笑,司珐尔暗暗地让另一把短剑溜出了
袖口。
扬起眉 飒亚锦瞳一凛。「那就不必你担心了,就算朕双腿动弹不得,照样能取你这逆贼的头。」
「好大口气,那就来取看看吧!」说着,欺身上前——
飒亚下意识的旋动「金阳银月刀」,欲接下司珐尔来势汹汹的银剑,却不料银剑尚未用刺到前,另一道光
芒迸出,还挑上金阳银月刀保护不到的下半身攻来。一分神,飒亚一移动双脚,手上的金阳银月刀也停下。
唰!刹那间司珐尔的银剑毫不留情地刺中了他的上臂。
「唔!」
「铿」地回刀格开,飒亚退后两步,而敌人并不因此给予他喘息的机会。
(糟糕!)
一长一短的变剑,左使右封,彻底地打乱了飒亚以守为攻的算计。司珐尔料想得没错,飒亚最大的败笔就
是行动不便,一旦不能固守阵地,就会陷入节节败退的局面。
(无论如何都要挽回颓势!)
飒亚一咬牙,见银剑直刺而来,索性牺牲自己的肩头,不躲不避,却朝着司珐尔握着短剑的另一手使出险
着。
「嗯!」
深深的,银剑的剑尖刺入了飒亚的肩,但飒亚也成功地杀伤了司珐尔的左手,令得他弃下短剑,刻不容缓
的,马上回挑「金阳银月刀」,硬碰硬地斩下,登时「喀」地一声司珐尔的银剑应声断裂。
没料想到这点的司珐尔一愣,而飒亚就等待这机会,一刀……
「不是任何人都可以的,我看上你了,飒亚。」
辛酸的起点,闪逝。
「哭吧!我的陛下,您没有喊停的权利,我们的契约是至死方休的。」
抗拒的岁月,点点滴滴,
「失去了光,影子也就不存在了,这是我俩的命运。」
放弃挣扎,随波逐流的瞬间。
「我不知道,飒亚……什么是幸福呢?」
夺走男人性命的一刀,千不该万不该的霎时心软,飒亚的犹豫是司珐尔的生机,他又怎么会错过。扬弃无
用的短剑,放开被截断的长剑,一合掌致命的一击,打向飒亚毫无防备的胸前!
「呃啊!」
弹飞出去的身子,握不住的刀,坠落。
箭步上前,司珐尔迅速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金阳银月刀,而飒亚也恰巧由地上撑起身子,爬起来,唇角的
鲜血流淌而下。
「死在自家祖先的护国兵器之下,真是再合适你不过的死法了,飒亚。」司珐尔逼近,并说:「现在你没
有了武器,也没有能对抗我的拳脚,该向我求饶了吧?说啊,快点说出来,说你要如何乞命?」
反手扶去血迹,飒亚强忍着椎心痛楚,望着那双曾向他誓言无尽的爱,现在空有无尽恨意的美丽盛瞳,一
语不发。
「难道你也不再假装自己担心天下百姓,或者自己的亲弟弟,不再为他们而自命清高地牺牲,向我投降吗
?」再一厉声,飒亚的缄默在此时此刻是可恨的,司珐尔多么冀望看到他狼狈、低贱、肮脏、惨不忍睹的模样
,可就算满身血污的现在,为何他还能散发出刺眼的光芒!?
依旧是闭口不语。也不似投降放弃,也不似觉悟死亡。
不、不、不对,这不是他要的!
「快说!」狂怒地在飒亚面前挥动着刀锋,但他的眼眨也不眨。
全身的血液都咆哮着:杀了他!千刀万剐下他的每一片血肉!刨出这双不屈的眼眸,彻底地把西琉飒亚自
天下消灭,这才能消灭我着了魔的恶恋!
孰料,飒亚竟开口了。「你就杀了朕吧。」
「什么?」司珐尔瞪大了眼。
「朕是西琉的君主,到死都是西琉的君主,朕宁可战死也不可能求饶。」淡淡地说完,飒亚闭上银瞳。永
别了,伸长脖子。
(该死!你这该死的西琉飒亚!)
(好,就如你所愿!)
司珐尔高高地举起刀,挥下……
响午了。究竟过去几个时辰了呢?
宓勒等人在城门外守候着,由于等得太久,连原本规矩良好的士兵都开始出现懈怠的迹象。
「一点消息都没有,急死人了。里面到底是怎么样了?」哈玛焦急地走来走去。
宓勒也有同感,时间耗得太久,该是有个……
「嘘! 你们听,那是不是脚步声?」
「是谁?是谁走出来了!」
一下子死寂的空间,转为沸腾的关切,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焦点移往城门口。然后,顺着他们的目光彼端,
一道身影居高临下地出现在城楼上,那是面无表情的司珐尔。
「是统帅大人! 统帅大人回来了!」
司珐尔做了个手势,让大家都安静下来后,高高地扬起右手,让众人都能清楚看见那颗「胜利品」,并冷
冷地宣誓道:「西琉狗皇帝的头颅在此!从今日起,西琉己经消失了!我司珐尔宣布,你们要成为新西王国的
子民,成为我司珐尔忠心的臣子,要是有人心怀不满,意图反抗者,我将会以最严厉的手段来对忖他,让他和
旧王朝一并消失,听清楚了没有!」
「司珐尔统领万岁!新西王国万岁!」
欢声雷动,普天同庆。
然而,宓靳无法加入这欢呼声中,他苦苦凝视着司珐尔手中的头颅,那掩盖住面目的黑色长发的确像是飒
亚陛下的,那么陛下真的……鸣……陛下!
热泪,溢流。
宓勒再也阻挡不了那奔流直下的泪,转身掩住嘴嚎啕痛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