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喔,还有这种方式!不过,要去哪里找那种照片啊?」
「去网路上找找吧!」
「是吗?来找你商量果然有帮助,我这就去告诉那名学生!」尚楠屁股离开椅子,正要起身。
「不过……」陈子美笑了笑。「不以保健室老师的身分,依我自己的经验来说,我会说他是爱上了人家吧!」
「咦?」这个答案激荡了尚楠的心头。
「因为……他是对好友起了性冲动吧?既然这股冲动有特定的对象,抱有特殊情感不也是很自然的?我自己是觉得,与其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倒不如老实地问问自己内心的情感天平,是否倾向了某一边?」
换了个坐姿,一手撑在下巴上,陈子美盯着藏不住动摇神色的尚楠说:「你当然也可以不必听我最后的意见,这是我个人的想法,也许你有不同的想法。」
「……」难道被她看出来了?尚楠强挤出一抹微笑。「好吧,你这个意见我也会转达给他本人知道的。」
忙不迭地走到门边,尚楠握着门把的时候,门外恰巧响起一道声音——
「陈老师,我是凌日,现在方便吗?」
「请进。」子美回答完后,朝尚楠一眨眼。「他最近还满合作的,谢谢你鼓励他来找我。」
「不,那不算什么。」
尚楠说完,转头就看到凌夜走进保健室。
「打扰了。」
怪得是,明明已经看见了尚楠,可是凌夜却连正眼都没看他一下,迳自走到了陈子美的身边。
「老师,你还在忙吗?」
「我马上就好了,你等我一下。」
尚楠感觉这里的空气似乎在排斥自己……不好意思再逗留,他悄悄地走出保健室,把门关上。然而,站立在门口好半晌,却迟迟没有办法跨出离开的那一步。不知道他们都在聊些什么?会不会提到关于自己的事呢?
一下子就好。尚楠说服自己,他只要听一下他们在讲什么就好了。卑鄙地再把门打开一条细缝。
「……都有乖乖的做好应做的措施吗?」陈子美的声音先响起。
「这个不必老师说,我都有在做,况且这种事根本是基本礼仪。」凌夜的笑声跟着响起。「花花说老师好久没去了,很想你。」
「我的阿娜答不喜欢我去呀!这也没办法,那地方真的是龙蛇混杂,她会很担心的。」
陈子美停顿片刻后,再开口。「你都不考虑固定一个性伴侣就好吗?你说你现在无法爱上任何人,所以和谁在一起都没有差。可是增加性伴侣的意思,也就是增加自身染病的危险性。凌日,不是非常西画、不是所爱的那个也无所谓,只要还合得来,对方也愿意,你就选一个特定的人吧!」
「老师,你知道这是有困难的。固定伴侣,一定会有独占欲、会有更多的要求发生,对方总会期望你给他等量的爱。万一他要的是我付不起的,那又该怎么办?我还是这样较省事。」
尚楠听到这儿,才晓得凌夜至今还继续在夜店鬼混。
和无数没有面孔的男人,过着一天换一个男人的生活……
他无意识地握住拳头。
「那,你找个听话的奴隶好了!一个不会对你做过多要求,会愿意随你召唤而来、挥之即去的奴隶。」格格笑着。
「嘻嘻,有那么方便的关系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看看。」
「你这小子,真是太奢侈了!」陈子美打了他一拳,接着说:「你还这么年轻,居然就拒绝爱情,人生不必这么想不开嘛!」
「老师说错了,不是我拒绝爱情……只是,既然得不到最爱的那一个,那么和谁不都是一样的?把自己局限于一人,不是太傻了?」凌夜的声音中带着凄凉的自嘲,说:「反正我就是个无法忍受寂寞的小孩子,谁拥抱我,我都很高兴。怕就怕,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会有的。」拍拍他的手,陈子美如是说。
尚楠听到这边,重新把门关上,不再往下听。他已经听到了自己所需要知道的,也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答案,听到了一个自己拒绝接受、拒绝承认、拒绝去面对的答案。他慢慢地走到转角处,站在那里守株待兔。
……片刻后。
铃声响起之际,凌夜没发现转角处的人影,由尚楠的面前走了过去。
「凌,等一下。」他叫住他。
很诧异的,凌夜瞄了他一眼,漾着笑的唇弯成下弦月。「怎么了?这么稀奇,我以为江老师要忽视我直到我毕业呢!你不是连在教室里头,都不看我的吗?现在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扑通、扑通、扑通……
尚楠的心音吵得像只快报废的马达。「你……还记得自己对我说过什么吗?」
「我说了什么?」静静地凝视。
尚楠觉得自己被吸进了他深邃的眼里。干燥的唇,紧张地开启。「我、我……我做你的奴隶!」
问号大大地挂在凌夜的脸中央,他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笑话。
这反应强化了尚楠的决心,他再一次地强调说:「你说会对我的下半身负责的,那就负责吧!我也会照条件做你的奴隶,所以你不要再去猎食别的男人,只要有我就够了,可以吧?」
我说出来了!我真的说出来了!
从今往后,再无路可退。尚楠自己都感到惊讶,没想到保守如自己,竟会真的把人生丢进悬崖底下。就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小十几岁的男孩!
凌夜「主人」?
1、
银白色的飞机,横划过初秋微凉的晴蓝天空,留下一道冉冉白烟。
拎着行李在台北街头彷徨的金发男子,循着街道的门牌号码沿路走下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所要找的地址时,立即欣喜若狂地冲上前去,毫不考虑地按下那一户的门铃。
铃铃铃~~古老的电铃声在老宅院内响起。
「谁啊?」啪哒啪哒的拖鞋趿地声,由内院一路来到大门前。
但门咿呀地开启时,金发男子高兴地放下行李,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两个箭步上前就给前来应门的人儿一个熊抱式的热情拥抱,还附加一句洋文:『我想死你了,宝贝RIN!』
「唔哇哇!」
莫名其妙地在开门之际,被个来路不明的家伙给抱住,凌家的一家之主凌恩,气急败坏地举起脚,往对方的脚胫上一踹。
『噢!RIN,你为什——』男子哀嚎地放开他,定睛一看。『咦?你不是RIN!你是谁呀?』
凌恩眯起眼,熟练地用英文回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请问你是谁呢?先生!你是不是按错门铃了?』
『不可能的,我的地址是这边没有错!RIN,你是不是在里头?是我,克劳顿,我来台湾找你了!』也不管会不会吵到邻居,金棕发、深蓝眼的高大洋人,擅自闯到院子里喊着。『RIN?RIN?你快出来啊!』
他那种目中无人的行径,惹恼了性子刚烈的龄恩,他从后面揪住洋人的后衣襟,怒吼一声后,使出吃奶的力气,以一记柔道的招数「过肩摔」,让这名不速之客跌了个扎扎实实的狗吃屎。
『哇啊!』被摔得七荤八素,金棕发的男子仰躺在地上说:『这是什么奇怪的功夫?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我是RIN的朋友,我来找RIN的!』
『闭嘴!你这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听不懂人话吗?这边没有你要找的人!』凌恩气得差点脑充血。『你给我听清楚了,我们姓凌,这里住的只有我的儿子凌日和我凌恩,没有RIN这号人物,是你找错地方了!』
『凌日?凌恩?』像鹦鹉学话般,他眨眨蓝眼,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后,大叫:『对,没有错的!我差点忘记了,RIN就是凌夜!我、我是来找凌夜的,我们都叫他RIN!他回来台湾了,不是吗?』
『什么?原来你是凌夜的朋友吗?』凌恩伸出一手给他。『那你早说嘛!抱歉、抱歉!来,我拉你起来。』
呻吟着从地上爬起,虽然笔挺西装沾满尘土,颇为狼狈,可这名男子还是秉持着英国绅士的风度,先是颔首接受凌恩的歉意,接着受出友谊之手说:『该道歉的是我,我兴奋过头了,也没看仔细就做了莽撞的举止。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劳顿·霍普,是凌夜在英国的朋友,特地来找他的。请多指教。』
凌恩与他象征性地握了握手,还是很不解。『我是凌夜的父亲,也请你多多指教。对你动粗真是抱歉啊!可是……你说你从英国来找凌夜,但阿夜明明在上、上个月就回英国去了呀!身为他的朋友,你怎会不知道呢?』
『不、不……』
摇着头,克劳顿说出一件让凌恩意想不到的事。『在那边的,并不是凌夜,而是你的另一个儿子凌日。真正的凌夜还在台湾!』
这老外还真爱说笑!凌恩双手插在腰间,哈哈地仰头大笑说:『离万圣节还久,你不可以戏弄我这个老人家,臭小子!凌日怎么会跑去英国呢?他现在好好地在学校上课啊!你真奇怪,居然大老远地跑来跟我开玩笑。啊!你是不是哪家的临时演员,被凌日找来一起对我恶作剧的?』
『我是不是开玩笑,等RIN出来和我见面后,真相就可以大白了。』对凌恩不相信他说词的反应,他也不发脾气。克劳顿恭敬、客气地说:『不管是凌日或凌夜都行,我能和你的儿子说说话吗?父亲。』
『喂喂,小子,父亲不能随便乱喊!我和你才第一次见面,况且你的年纪看来也不是小到能当我儿子的岁数……你这么急着要见凌日吗?可是很不凑巧,现在是他上课的时间,他此刻不在家中。』
照道理,平常的他会二话不说地打开家里的大门,邀请凌日的朋友进屋内坐,并泡杯茶招呼一下的。可是这个高大的蓝眼老外,说的话颠三倒四,态度又很怪异,因此凌恩难得地把他拒于门外,说:『你等晚上他放学后再来吧!』
跟着把门关上后,凌恩一边走回屋内,一边还觉得荒谬可笑地说:「那个奇怪的洋人在说什么呀?我可是阿日、阿夜的老爸,就算再怎么忙得没时间照顾孩子,我可也是看着阿日长大的,哪可能会分不出谁是谁呢?在我身边的,当然是阿日呀!」
今年暑假,阿夜难得回台湾来,当时他还在纳闷是发生了什么事?不过阿夜绝口不提在英国的生活问题,只说他很想念他们,所以回来看看,凌恩也就不疑有他……「会不会阿夜跑回台湾来,是和刚刚那个形迹可疑的洋人有关?」
幸好现在阿夜已经回英国了。如果那个脑袋秀逗的洋人,不死心地又上门来找人,再继续说些五四三的鬼话,还想纠缠不休,打扰他宝贝儿子们的话……他可是会准备好球棒等着的!
※ ※ ※
第一次的性经验,是在自己撞见母亲与布兰叔叔在湖畔亲吻的那一幕后的隔天晚上。
一方面是因为深受刺激。自己所爱慕的叔叔,原来已经与母亲心意相通,根本没有自己能介入的余地。二方面是因为感到绝望。为了想让自己死心,不再给自己任何痴心妄想的空间。所以,他刻意前去参加那场狂欢派对——就读寄宿学校有个好处,就是各式各样的派对消息流通得极为快速,随便一打听都有好几场。
明知那场派对的主办人是以举办「疯狂」、「百无禁忌」、「乱七八糟」的派对闻名,也晓得那儿挤满着想寻求一夜之欢的各种禽兽,多得是不在乎性别、年龄亦无拘的男男女女,在看对眼,天雷勾动地火后,便找个阴暗的角落办起事来的淫乱派对,可在那时候的凌夜眼中,它却正好符合他所想要的。
爱,他并不需要。
他要的是能熄灭自己心头那把禁忌业火的肉体发洩。能一口气杀死那撮邪恶地想破坏母亲的幸福,把男人抢过来的恶念。最好一并再给予这样的自己,一个好好的惩罚,留先能引以为戒的……烙痕。
对象是谁都没有关系,只要有能力玷污他、撕裂他、毁灭他的……
那名达成他心愿的男子的长相,凌夜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那天晚上,也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部分。唯一残留在他脑海的,是做完了之后,自己忍不住一个人躲在被窝中哭泣。
不是后悔。也许有那么一点想哀悼自己丧失没多久的单纯,顺便也告别童年吧?
有人常说经验过一次之后,整个人会脱胎换骨。凌夜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不过他的性格本来就是不爱逗留于过去的人,跨出那一步之后,他确实是改变了自己对情感、情欲或是肌肤相亲的定义。
这种事,重要的是让自己舒服、让对方也舒服,一起追求快乐、喜悦、欢愉,体会生命的脉动,藉着对方的体温、热度,感受自己还活着,自己是存在于世上,而非虚幻的、脚踏不到实地的游魂。
因此,凌夜不喜欢拘泥于什么特别形式,比方说一定要进入体内才能得到最终的快感,或是非得固定在床上充当「男性」或「女性」的角色。这些,全看他当时的心情,或是对方的要求而定。
可是这里面有一点是他绝不会打破的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