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啾!」
拨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杂草,整个小小身躯几乎被这片草海给淹没的男孩,口中 边发出啾啾的拟鸟叫声
,边寻找着树上那些乍隐乍现调皮的身影。没有,还是没有,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缤纷羽毛中,就是没有一只近
似他瞎找了一、两个钟头,还是遍寻不到的金色小影子--那只该死的笨鸟到底跑哪儿去了?
要是真的找不到它,回头一定会挨一顿风云变色的惨骂。
一想到家中老家伙的那张臭脸,男孩不情愿的继续往幽深森林的内部探索。快点滚出来吧,笨鸟!
就在禧沙快要绝望的时候,一抹金色从他的头顶掠过--「啊,别跑,笨鸟!」
不顾一切的,禧沙盲目的追逐着那抹小小的身影,连眼前出现一道高高的栅栏也不放心上,俐落地把自己
瘦小身躯从篱笆缝中挤入钻出,全心全意只想把那只笨鸟捉回来。
可惜鸟儿的一双翅膀哪是人的双腿能追得上的,才一晃眼,就在大片的绿荫中失了它的踪影。禧沙气得跺
脚,这下又得从头再找过了。
话说回来,这儿是哪里啊?禧沙睁大好奇的双眼,他好象来到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才不过是穿过一道没
什么大不了的栅栏,结果居然像是穿过了人间与天堂的界线--随风摇摆的绿荫下是一大片修整美丽的草坪,
满植少见的花花草草,醉人的花香魅影里,居然还听到了潺潺流水声。
多奢侈啊,在这个常常闹干旱的都城中,竟会有流水?!
老家伙曾经警告过他不可以随便进入森林的理由,就是因为这里头藏了这样一个好地方啊?禧沙嘟起嘴,
那可恶的小器鬼,他说的话真没一句可听信。幸亏他禧沙天赋聪明运气好,靠自己也能找到这么棒的地方。
忍不住摸摸鼻子自傲的窃笑着,禧沙突然想到不如在这仙境般的地方,摘些少见的花儿回去给老家伙瞧瞧
,要是他知道这些花哪里来的,保证稳把他吓死。说做就做的禧沙蹦蹦跳跳往水边跑去,据说生长在水边的花
儿都特别娇美鲜艳,要摘当然摘最美丽--咦?
禧沙瞪大双眼,靠近水声来源处他才看清楚,这根本不是什么「溪水」,而是一条人工凿出的大理石水道
,而且水道中还有条人影!反射性的,禧沙马上躲到一旁的大树后头,他看着那个在水中悠游自在宛如一条银
白鱼儿的人,挥舞着一双劲瘦有力的臂膀,正往自己的前方划来。
啪沙!破水而出的年轻男子呼了一大口气,顶着光灿灿的水泽,甩着一头湿漉漉漆黑长发,飞散的水花闪
闪发亮,当男子睁开眼的剎那,几乎让禧沙茫茫然看呆了。
男子有张轮廓鲜明的脸庞,在阳光与水的爱抚下,俊逸的容貌有股呼之欲出的迷人魅力,一双微微上扬的
眼眸又亮又大,最特别的是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光泽,像是揉着白色雾沙的灰,迷蒙中透着梦幻的色彩。
水珠从他宽额滑下,经过高挺的鼻端到达有着健康红光的饱满双唇,不可思议的是他并没有微笑,但从薄
而形状美好的上唇与丰润的下唇组合起来的嘴,仿佛带着一股傲慢不驯的天生笑意。
男子以修长的十指滑过湿濡的发梢,将原本垂覆在脸颊上的头发都往后梳拢去时,禧沙才注意到他赤裸的
模样,除了腰间系着根本不能算上遮蔽物的白色丝褂,他匀称布满肌肉健美劲瘦的身躯,就这样大方的呈现在
阳光的洗礼下,小麦色的肌肤满布着水珠,更加衬托出他耀眼夺目的存在感。
禧沙羡慕地看着他手臂上隆起的肌肉,细瘦却很有韧度的腰身,加上那双长腿,搭配在他比寻常人微高的
身长,显得更为突出。所谓的迷人男子该当有这些傲人的条件吧!像自己这种贫乏瘦小的身材,唉,到底什么
时候才会长得出一点点肌肉啊!
禧沙的自怨自哀还没告一段落,他就愕然的张大口--幌氲侥侵蝗盟业靡赖谋磕穸棺约悍晒戳
耍∷谀凶拥耐范ド吓倘疲砸灏愕纳暨弊牛四凶拥淖⒁饬Α?nbsp;
男子微张的双眸眯了一下,随即漾开笑,举起手对着鸟儿说:「过来……」
不可能的,那只笨鸟居然会听老家伙以外人的命令?禧沙拚命地揉着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一幕,可是
千真万确的事实摆在眼前,那只笨鸟不但没有飞离,还自动飞到了男子的指尖上,啾啾啾叫得好不亲热。鸟儿
可爱的模样逗笑了男子,他沙哑爽朗的笑声夹杂着鸟叫,两者的声音都是悦耳动听,却是截然不同的音调,一
高一低,恰似在合唱情歌呢。
「你迷路了吗?小家伙。我没在苑里看过你,你是新来的吗?」男子让鸟儿停在手背上,以另一手搔着鸟
儿的下巴处说:「呵呵,很舒服是吗?瞧你叫得这么高兴。等会儿我让人拿点东西喂你吧,你真聪明,找到这
儿来就不怕饿肚子了。」
这抹微笑为男子增添了稚气,柔和他静穆的脸庞,当下,禧沙被一股强烈的罪恶感击中,自己这样简直像
偷窥狂嘛!
男子此刻眼神与表情都不是针对自己,可是却令人脸红心跳不已,虽然是一人一鸟,可是他对待鸟儿的态
度,活生生犹如一对恋人在甜甜蜜蜜的对话,让人瞧着瞧着不觉害羞得想转头。
「啊,你这调皮鬼,在干什么!」男子转个身,对着咬起他发丝的小鸟儿叫着,而就在这同时,他的背也
全裸的展露在禧沙眼前。
啊--那是--男子光裸的背上有着篆印的纹身,那是只有最高阶级的贵族与皇室成员才可以在身上做的
记号。代表家族与地位的纹身,通常越繁复的花纹就代表此人的地位越高。
而男子的纹身--以两条头尾相接的蛇身为外圈,中心是枝繁叶茂的曼陀罗,细致的图案巧妙地盘在他的
肩胛骨右后方--这是禧沙到目前为止看过最独特奇异的花样,这么说来,这个男人的地位是超乎自己想象的
高喽?
他该不会是闯到什么极端不妙的地方来吧?
下意识倒退了一步的禧沙,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踩断了树枝发出喀喳一声,这下完了!他吓得闭上双眼。
「是谁在那里!」
男子低沉的声音严厉地响起,禧沙觉得浑身的血液都被冰冻住了。
「陛下,有什么事吗?」
「我听到那儿发出奇怪的声音,阿山你去查查。」
「是!」
糟糕,凄惨了,他禧沙面临这生中最大的危机!禧沙转身想跑,可是双脚却软弱无力,他只好用爬的,可
是才爬没多远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住自己,下一秒他只知道自己整个人被一股力量往上提,不知哪个可
怕的家伙以怪力把他从颈子处揪起来。
「陛下,我找到『这个』。」
「什么这个,我有名有姓,不要把人当成东西一样抓,放我下来啦!」禧沙不满的大叫着,手脚不停挥舞
,在半空中挣扎着。
「大胆,在陛下面前不得无礼!」后面的大块头怒叱道。
「必下?什么必下必上的?我不知道啦!」
「无礼,你是想找死吗?对着堂堂西琉皇朝的皇帝陛下竟敢以如此没有礼貌的口吻说话,闯入皇苑与以下
犯上的作为,你已经是死罪一条。」
皇……皇帝?皇帝陛下这、这、这、这……是骗人的吧
「放他下来,阿山。」
「可是陛下他--」
「带他到这边来,阿山。」
年轻的,据说是皇帝的男子,从水中跨着台阶走上大理石砌的岸边,两旁的侍女们立刻替他擦拭身子,并
套上一件雪白的长袍,左右的人殷勤的搬来一张躺椅伺候他坐下。而他甚至连动根手指头都不需要,一切就在
理所当然的状态下完成,他稀松平常的态度,说明他早已对这一切习以为常,更彰显他养尊处优的高贵地位。
禧沙就算不愿相信,却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种种迹象与男子身上的皇纹都代表了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的偷
窥了皇帝戏水的镜头了!这下子,他就算不死也难逃活罪!
瞬间,他脑海里涌现许多关于这个年轻皇帝的传言,传说他喜怒无常,可能上一秒钟他喜欢上甜食,下一
秒钟却会为了一个不合口味的糕点,把厨师的头给砍了;还有他最热中的游戏是狩猎,只要他高兴就会命人把
罪犯都放入森林,一个个追杀。除此之外,更不必提他拥有出色的容貌与权势,邻国的王侯贵族们只要有女初
长成,哪个不渴望成为他后宫佳丽三千的一员,虎视眈眈找机会当上母仪天下的西琉皇朝之后。
三年前一场风云变色的大规模流血政治斗争中,年仅十五岁的皇子以横扫千军的姿势平定了内乱,让天下
人吃惊。在那场政变中许多贵族都因为选错了主子而遭到被流放或满门抄斩的命运,铲除异己成为他登基初时
的首要工作,而到今天,整个西琉皇朝中已经没有敢与他作对的人了。
登基后到现在整整三年的时间,日益茁壮的皇朝版图也说明了此刻天威正盛的年轻皇帝,其压倒天下呼风
唤雨之力,已经让他赢得史上最年少的英武圣帝所向披靡、无敌天下的封号。
关于年轻的西琉帝王的传言形形色色、好坏参半,但没有人敢否认他平定内乱与拓展版图的彪炳功勋,忤
逆他的人都只有悲惨的下场。
禧沙此时只能怨怪自己什么人不好惹,竟惹上了天底下最最不能得罪的人。
每天清早的晨泳是西琉皇朝的皇帝--飒亚--少数的乐趣之一。
身为君王,他肩负外人无法想象的重责大任,时时有繁忙的国事要处理。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完全放松精
神,忘却无趣的纷乱扰攘争端,为了应付接下来的早朝与川流不息的谒见请愿,他珍惜这短暂的养精蓄锐时光
,向来不容许任何人打扰,这是宫中每个人都知道的事。
可是今天倒是闯进了个小笨蛋,不知他是怎么越过皇宫内苑设下的结界,竟能不被发觉的跑进来。
侍女们捧着香油开始为他按摩脚底与肩膀,飒亚一边喝着新鲜的野人蔘茶,一边打量着跪在地上,浑身发
抖、脸色苍白的小男孩。通常这种情况,小男孩肯定是必死无疑,可是飒亚现在却没有半点发怒的微笑着,难
得他今天心情好,不愿意破坏这份愉快的心境。
「你叫什么名字,男孩。」
男孩整个脸都快贴到地上,颤抖地说:「回……陛下,禧……禧沙……」
「禧沙?把你的脸抬起来,让朕瞧瞧。」飒亚心情好的时候就会想要恶作剧,他喜欢惊吓那些恐惧不已的
人们,皇帝会吃人吗?当然不会,可是这些人单为了他的头衔就会吓得发抖,让他觉得很有趣。
男孩胆怯的缓缓抬起头,在接触到飒亚眼睛的同时,一张脸刷地由白转红,模样十分逗趣好玩,活生生像
只圆眼大张的可爱小兔子。
「挺可爱的,几岁了?」他坏心眼的以手支颐问道。
男孩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眨巴眨巴不停,好半天才口吃地说:「十……十二了。」
「十二岁?真看不出来,朕还以为你只有七、八岁呢!生得真娇小。」飒亚抬起一道剑眉说。「那么……
十二岁的禧沙应该明白,擅闯皇苑是一项很严重的罪吧?」
叩咚一声,禧沙紧张的猛磕头说:「抱歉,陛下,我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我只是追着我家养的鸟儿,追
到这儿来,没有注意到我已经闯入了皇苑--请陛下高抬贵手,恕小民之罪。」
「鸟儿?」飒亚眉间一扬。「该不会是……」
「是的,陛下,就是停在您手上的那只金丝雀,那是我师傅养的鸟儿,小民没有胡说,如果陛下不信,请
看它的脚环上面有烙着小民师傅的所有印。」禧沙大胆地指着鸟儿说。
飒亚把鸟儿放到眼前,仔细瞧了瞧,鸟儿的细脚上确实套着一只精致的银环,证实他所言不虚。
「你师傅是驯鸟人吗?」
「是的,陛下,师傅专养会听话的鸟儿,教它们做各式杂耍。这只金丝雀还在训练当中,特别不听话,今
天也是在小民要拿饲料喂它时,给溜出了鸟笼,我怕被师傅责骂,想把它给捉回去的,想不到--陛下,请原
谅禧沙无心之过吧!我求您!」禧沙死命的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说。
「嗯……」飒亚假装考虑的想了下,摇着头说。「不成。」
禧沙绝望的恍若听到耳边响起自己的丧钟。
「无心之过还是『过』,要是你能有什么功劳抵过,放过你才能令人口服心服。
朕相信不劳而获这种事只会给人怠惰恶劳的德行,所以不能轻易就原谅你。」
禧沙松了口气,原来陛下不是要取他的头颅啊,那好商量。
「禧沙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只要禧沙能做的,禧沙都愿意赎罪。」
「很好,我喜欢机灵的人。」
飒亚微笑地以指尖敲打椅把。「让我想想该叫你做什么好呢……你既然说你师傅是驯鸟人,那么你也该懂
得怎么养鸟才对?不如把你师傅也找来,让我看看你们师徒的功夫,要是做得不错,就让你们负责管理整座皇
苑内的鸟儿吧。至于这只金丝雀很听话,朕很中意,就让它留在我身边。」
在皇宫内做事?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哪!要是老家伙知道了,肯定会高兴得昏倒。
禧沙喜出望外的叩头说:「谢谢陛下圣宠,禧沙这就去告诉我师傅。」
「陛下,万万不可,这小鬼不知是哪儿来的,家世背景全然不知,怎么能让这样来路不明的人轻易入宫呢
?」一个男人急忙插口说。
「阿山,你是在指挥『朕』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吗?」
飒亚这句话一出口,顿时阳光普照的皇苑像有道无形冷锋过境。禧沙悄悄的侧头看着那站在自己身后、名
叫「阿山」的大块头男人。哇,刚才没有机会看到这个怪力男,天底下竟有这等「怪物」,身高足足有他小禧
沙的两倍,腰杆粗得让自己双臂都环不住,光是他的一只脚就有自己的腰那么宽。可是这个怪物现在为了皇帝
的一句话,整个人脸色发白、冷汗直流呢。
回过头,再看看陛下那张不动声色的脸,禧沙不禁觉得光以「一句话」就能令「怪物」胆寒的陛下,或许
是个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不得了」的人物。
「阿山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陛下。」
飒亚勾起一抹微笑。「朕的命令是绝对的,你还有『话』要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