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過兩三天再來,卻一個月過了也不見人影。
聽說虎王擎威的酒宴上,二太子身邊帶了個極漂亮的雪族少年。雪族天生的雪白膚色配著一雙湛藍含水的眼睛,性子又極是甜美,頰邊兩個酒窩總是時隱時現,方一露面就奪去了所有人的目光。二太子攬著他入座,喂酒、摟抱、纏吻,旁若無人地親熱,這少年是何身份不言而喻。
這話從獸族傳入天界,又從天界傳入獸族。傳進狐王府時,狐王正安然地坐在桌前喝茶。狐族豔名四播的美女紅霓著了一身火紅坐在他對面,正口不停歇地說著那夜虎王酒宴上她親眼所見的情形:「你說,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從沒見過這麼柔這麼甜的人,從女人裏頭也挑不出這樣的……兩個人那個樣子你是沒瞧見……」
紅霓是火狐長老的女兒,自小與籬清一起長大,又不知籬清與瀾淵間的糾葛,直說得天花亂墜,比外頭的傳言還要來得生動。
籬清邊喝茶邊聽她說,垂下眼瞼,燦金瞳映出一池清澈茶水,無波無緒,完全事不關己。
「喂,你倒是說什麼呀。怎麼還是一副悶嘴葫蘆的樣子?」風風火火的女子突然停了口,一雙金紅色的眼正不滿地看著他。
「哦。」籬清應了一聲,偏頭沉思了一會兒,問,「說什麼?」
「唉,算了,算了。」紅霓揮揮手,受不了他的淡漠,「難怪都說你這個人沒意思,以前還好些,繼了位以後都比我爹還古板了。」
籬清也不惱,由得她來抱怨。
紅霓是少有的幾個能跟他親近的人,日增月長,親眼見她出落得越發明豔動人,火爆的脾氣卻也跟著見長。常心急火燎地闖進來拉著籬清劈裏啪啦地說上一通,無非是哪兩族又打起來了,狼煙四起,塵土飛揚,好壯觀。或是誰又與誰在哪處比劍,你來我往,劍光閃耀,好精彩。有時候闖進來時,籬清正和長老們議事,她也不管,天大的事也沒她大小姐要說的來得大,故此沒少挨她爹的罵。她面上低頭認錯,無人注意時對籬清一吐舌,壓根沒放在心上。
「你是不知道,那個二太子對他是好到了骨子裏,整天處在一起也不嫌黏糊,帶著他天上地下逛了個遍,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紅霓緩了口氣,忽又問道:「你前陣子是去哪兒了?怎麼找不著你?」
「去人間走了一遭。」籬清放下茶碗,口氣平淡。
「去人間?你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好的興致?我還當你永遠都要關在這屋子裏看書呢。」
「突然來了興致就去了。下次一起去,如何?」
「難得狐王邀約,小女子焉有不從之理?」
元寶進來說長老們有事要報,紅霓便要離開:「被老爺子看到了又要罵我耽誤你幹正事,倒不如趁現在我先走一步。」
籬清看她嘟嘴瞪眼的嬌俏模樣,不由莞爾:「你是怕你爹嘮叨你不嫁人吧?」
「我嫁人幹他什麼事?要他成天掛在嘴皮子上招我討厭!」紅霓懊惱地說,忽然轉過頭來仔細看著籬清,「與其嫁給那些個連長什麼樣都不知道的,我情願嫁給你。」
「好。我明日就冊封你為狐後,如何?」籬清神色不動。
門外卻傳來一聲爆喝:「死丫頭,休得對王胡言亂語!」
話音未落,火狐長老飛身掠了進來,紅霓低喊一聲「糟糕」,一跺腳,人就搶先一步躍了出去。臨末了還不忘戲弄她爹:「你不就是要辦喜事麼?我幫你找個年華正好的續弦吧,來年還能給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小阿弟,豈不是好事成雙?呵呵呵呵……」
聲似銀鈴,仿佛天邊一朵紅雲。
夜半時分,籬清正在燈下看書,有人推門進來。藍衣金扇,一雙似墨非墨似藍非藍的眸: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等我嗎?」
放下書,籬清靠著椅背仰視他的眼:「不是。」
「真叫我傷心。」瀾淵佯裝痛心,捂著心口走過來,低下頭,墨藍眸中顯出一點金色,是他的眼,水波不興,波瀾不驚。
閉上眼,人就被他抱住,唇舌相交。
「想我不想?」
「……」籬清不答,瀾淵也不再追問,只是吻得更深……
窗外烏雲漫天,遮住一彎孤月。
瀾淵有時連著幾個月天天來,有時又接連幾個月不見蹤影。親密、冷落、複又親密、複又冷落……百年於他們而言不過彈指一揮。
二太子的風流放蕩一如從前,聽說雪族的少年被送了回去,新收了個大太子送去的女子,後來又有了許多貌美的少年或是少女。寵愛時是恨不得蜜裏調油,便是要摘下月亮,二太子也不皺一下眉頭,一旦膩了,就只聞新人笑,舊人連哭訴也無去處。
墨嘯說:「他是慣了,性子就是如此。」
紅霓說:「什麼二太子,放到人間不過是個醉死在妓院裏的紈絝子弟。那些個誰誰誰也不過是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還真當他能掏出真心來。也不擦亮了眼睛仔細看看,他瀾淵要能有真心,這頭頂上的天就要塌了。」
籬清靜靜地聽,嘴角邊隱隱帶一點笑意。瀾淵來時也不多話,擁抱、接吻、親熱,兩人皆是若無其事的表情。瀾淵從不解釋,籬清也從來不問。
動情處,瀾淵說:「籬清,我想你。」
金眸一閃,他淡淡地答:「哦。」
瀾淵常會去看文舒,文舒的精神越來越差,說著說著神思就不知雲遊到了哪里,眼中空空的,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瀾淵問文舒:「文舒,你在想什麼。」
「哦,沒什麼……」文舒露出一個虛弱的笑,整個人仿佛快要融入空氣裏,「二太子還同狐王在一起麼?」
「嗯。」瀾淵點頭。
「既是如此,就收收心吧。再冷淡的人也終是會有介意的。」文舒的視線越過瀾淵定在他身後的牆上,從前,這牆上爬滿藤蔓,風過處掀起綠浪層層。現在藤蔓都枯了,露出牆灰色的原色。
「呵呵……」瀾淵不置可否,展了扇子輕笑。扇子是玉骨描金的,扇面上高山巍峨,長河飛瀑。
許久沒去墨嘯那邊,不知為何狼王開始對他疏遠,便半路折去了後山。
一進狼王府就見屋子裏放了一扇屏風,檀木的架子,屏面上繡的是斑斕的花鳥,翠羽繁花都是用各色寶石嵌成,閃閃地擺在廳堂內,更顯狼王的霸氣。
「這是從哪兒得來的好東西?」瀾淵問。
「這又是從哪兒得來的好東西?」墨嘯斜眼睨著瀾淵身後的少年,「前兩天不還是貓族的那個嗎?」
瀾淵把少年拉進懷裏,捏著下巴把他漲紅的臉對著墨嘯:「前幾天在擎威那兒看見的,你看如何?」
墨嘯擰起眉,目光嫌惡:「你要玩,誰也管不著。」
「那你告訴我,小的是何處得罪狼王陛下了?最近怎麼都不搭理我?」瀾淵推開少年,一本正經地看向墨嘯。
「不敢。」墨嘯收起表情,墨黑的眸直直地看著瀾淵的眼,「都已經一百年了,你也該放過籬清了吧?」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瀾淵直起腰,眼睛同樣直直地看著墨嘯。
「你原先不過是一時興起,現下既然膩了就放手吧。」墨嘯道。
「你怎知我膩了?」瀾淵靠回椅背,掀開茶盅輕吹水面上浮起的茶葉,「怎麼連我都不知道我膩了?」
墨嘯無言,良久放道:「那就實話說一句,你對他可有半點真心?」
「呵呵……」瀾淵放下茶盅,笑彎了一雙墨藍的眼,「連你也知我是一時興起。」
狼王的臉上卻浮起憐憫的神色:「玩火必自焚,你好自為之吧。我只說一句,他可是狐王。」
瀾淵搖著扇子獨自往外走去:「好,我記下了。這孩子你可喜歡?喜歡就留著,若不喜歡,悉聽尊便,我不再過問。」
身後是黑衣黑髮的狼王,狼王的背後是一面五光十色的屏風,翠鳥繁花,富麗堂皇。
[发表时间:2008-4-5 13:14:42]
天天爽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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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寶說:「王正和長老們議事,不得空。」
瀾淵站在朱紅的門前從門縫裏往裏看,刻著百狐圖的照壁擋住了裏頭的情形:「怎麼?是哪家和狐族過不去了?從前不過半個月來一回,最近怎麼天天來議事?什麼事議了快十多天了還沒議完?」
元寶乾笑道:「王要辦的事兒怎麼能讓小的們知道?要不,小的跟您進去通報一聲?」
瀾淵說:「不必了,先去花園逛逛也是一樣。」
抬手作勢要元寶讓開好讓他進門,可元寶硬是攔在了門口:
「二太子,您就當可憐可憐小的吧。絕不是王不想見您,可實在是抽不開身。那幾個長老都在這兒住了十多天了,從早議到晚,除了籬落少主和小的們幾個,府裏再不許有外人。要是讓長老們知道是小的放您進去的,非宰了小的不可。前些天小的還是趁進去送水的時候才得了個空給您通報的,這不,王就讓小的在這門口等著您。叫您先回去吧,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議完。」
「哦?這是出了什麼事了?」瀾淵好奇。
「王和長老都關在書房裏,議事時,小的們只許在庭院外侯著,說什麼還真不知道。」元寶壓低了聲音說道,「也不知道怎麼了,好端端的就把長老們全召來了。小的們進去時,長老一個個把臉板得……忒嚇人了。那幾個老人說,當年老狐王帶著狐後走時也沒見過這陣勢。」
「這樣……」瀾淵掂著扇子沉思,「長老們就沒個休息的時候?這麼大把年紀了,身子骨還這麼經得起折騰?」
「哪能啊?到了三更長老們必得回房。不過書房裏的燈是一夜點到天亮的,王一個人在裏頭接著忙……」
「三更?」墨藍的眼亮了起來,瀾淵展了扇子放到胸前徐徐地搖,「還夠忙的。」
意識到自己多了嘴,元寶趕緊補充道,「太子爺,您可別為難小的。不是小的不放,是小的不能啊。您開開恩吧……再說,王他是真的忙……」
「我知道。」從袖子裏掏出一錠金子送到元寶面前,瀾淵笑得和藹,「我什麼時候為難過你了?」
話是這麼說,仰頭看一眼狐王府高聳的牆頭,扇子在手裏搖得越發的悠閒。
到了三更,燈罩裏的燭火都快燃盡,長老們都疲憊地起身離開了,籬清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前,還維持著方才議事時的姿態。
「主子,廚房剛做的宵夜小的給您端來了。」元寶站在門外問。
「不必了。」
門外就響起了漸行漸遠的腳步聲,聽在耳裏,遠得仿佛是來自另一個世界。
長老們臨走前說:「王放心,一切老臣們都會安排妥當。您好好休息,莫太過思慮。」
可還是放不下來,非要親歷親為一一親眼過目,親口過問過才甘休。
燭火將滅將熄地掙扎了一會兒,終還是油盡燈枯了,室內就歸於一片黑暗。
桌上還擺著成山的文書,胡亂地擺了滿滿一桌子,有些還掉在了地上,也懶得去撿。被籬落看到了,那小孩一定會撇著嘴說:「上樑不正下樑歪,上回還說我不會收拾呢,先看看你自個兒吧。」
重重地歎了口氣,狐族高傲威嚴的王坐在黑暗的書房裏艱難地執起筆打算繼續批閱文書。
想叫元寶過來再續一盞燈,書房的門卻在此時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點暈黃飄進來,整個書房便都染上了一點暖意。
「不是說一刻不停地忙著麼?黑燈瞎火的你能忙什麼?」燭光照出一雙墨藍的眸,流光閃耀,裏頭是一片柔情。
「……」籬清不答,看著他手執一盞琉璃燈緩緩走來,紫金冠、織迮邸Ⅳ浯溆駧А⒚杞鹕龋上Ч诖餍绷耍圩悠屏耍駧弦坏赖来棠康膭澓郏茸拥故呛玫模皇悄蒙鹊氖直徊疗屏似ぃ改闶嵌訂幔俊?
「你說呢?」瀾淵把燈放下,站到籬清面前傾身擁住他,「這樣該確定了吧?」
「嗯。」籬清抵住他的胸膛後退,掃視他一身的狼狽,「你搶了犬族的王后?」
「我搶了狐族的王。」瀾淵捉起籬清的手拉到嘴邊親吻,舌尖一指一指細細舔過,最後把食指含在口中吮吸,話語低啞而模糊,「可惜狐王府的牆頭高了些。」
「你爬牆?」金眸一閃,籬清從未想過這個二太子會荒唐到這個地步。
「不然如何?狐王不是專程派了人在門前攔我麼?」放開食指,又去啄手背,一下一下,蜻蜓點水般不厭其煩地輕吻。
「用術法躍過就是了。」
手背被吻得發癢,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更緊,一個使勁,人就被他拉了過去。瀾淵再一個轉身,手臂一環,人往椅上一坐,籬清就被他鎖牢牢進了懷裏。邊說話邊往他耳後吹氣,懷裏的身體開始敏感地輕顫起來:「用術法就不叫爬牆了,也沒了那份意思在裏頭。」
「晚上還有事要忙。」肘部往後一擊,乘勢拉開些距離能不受他影響,籬清冷聲道。
瀾淵箍緊了手臂貼上他的背,把頭擱在他肩上閉起眼:「你忙你的,我不煩你。」
琉璃燈裏的燭火幽幽地燃著,照了一室昏黃的光。
從文書裏轉回頭,一雙墨藍的眼正一瞬不瞬地對著他,見他回頭就眨一眨,滿滿的笑快要漫出來:「口渴了?還是餓了?」
「天亮了。」
「是要趕我走了?」瀾淵轉過籬清的身子,讓他正面貼著自己,眼對著眼,鼻尖頂著鼻尖。
「長老們要來議事。」不習慣這麼近的距離,籬清後退,卻被背後的桌沿抵住了。
「是嗎?」瀾淵笑著湊過去,依舊眼對眼,鼻尖頂著鼻尖,伸出舌來有一下沒一下地觸碰籬清的唇,「好。不過……」
墨藍的眼一眨,唇就立刻貼了過去,勾了籬清的舌過來戲弄完了才笑著退開:「今晚我再來,等我。」
扇子一開一合,人就憑空沒了蹤影。
元寶在門外道:「王,長老們來了。」
「好。」狐王端坐在椅上,銀髮金眼白衣,冰封萬年的無悲無喜。
以後瀾淵又來過幾次,隔個五六天來一回。時刻倒是拿捏得很准,三更一過,長老們剛走開,小廝們也散了,他就執了一盞琉璃燈推門進來,不早也不晚。
「晚來一刻,你不就少見了我一刻?」他歪著頭說得理所當然。
來時會帶些酒菜糕點,籬清忙著看文書,他就親手喂到嘴邊,有時舌尖會觸到他的指,他就笑著把指收回,舌尖一卷,眼睛閃閃地看著籬清。
「在忙什麼?怎麼忙到這個地步?」他有時看得不耐,硬是轉過籬清的臉來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