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種豁出去的覺悟,就算被打到頭破血流,也要保護渡邊龍司最重要的東西。儘管他心裡實在恐懼得不得了,身體也被踹打得疼痛萬分,但一想到渡邊龍司也曾經用身體保護自己,救了自己一命,還給了自己放棄追求的珍貴愛情,這一點點痛就顯得微不足道。
發現宮野堯遇搶,渡邊龍司胸口竄起莫名的心悸,強烈的程度更勝宮野堯身上著火時的恐慌。
當他見到宮野堯纖細的身軀在月臺上被蠻力拖行,整顆心幾乎要爆裂開來,恨不得自己身上長了翅膀可以立刻飛到他身邊保護他,然而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有拔腿狂奔,拼命祈秾m野堯最好不要受傷,要不然,他一定要那個傷害他的傢伙付出十倍以上的代價。
好不容易穿過平交道跑上月臺,拐個彎後映入眼簾的,竟是宮野堯蜷縮在地上,而那個體型高大的搶匪,正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又踹又踢。
剎那間,渡邊龍司臉上血色盡失,表情也變得險峻。
某根神經也在同一時間,啪地被燒斷了。
「混帳東西!」渡邊龍司從齒間硬擠出來的怒吼,下一秒鐘,他已經撲倒來不及反應的搶匪,揪起他的衣領猛烈揮拳。
在站長和其它旅客的通力合作下,那名攻擊宮野堯的搶匪除了鼻樑被打歪、牙齒也斷了幾根之外,總算得免於可能被渡邊龍司失手打死的厄撸慌に椭赁k公室等待警方逮捕。
滿臉是血的搶匪,神情恍惚,仿佛受到相當大的驚嚇。
渡邊龍司從搶匪身上起身的第一件要務,就是回頭確認宮野堯的傷勢。
「你沒事吧?有沒有傷到哪裡?」
「嗯,我還好……你先檢查一下電腦,希望沒有摔到才好……」
可以聽得出宮野堯聲音有點顫抖。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擔心電腦!」渡邊龍司一邊故作生氣地叨念,一邊伸手替他拍掉臉頰和身上的髒汙。
突然間,一個發著金屬光亮的東西從宮野堯袖子裡掉落出來,宮野堯驚愕,正想伸手,渡邊龍司已經將它拾起。
仔細看了看手中的白金手煉,渡邊龍司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這條手煉怎麼會在你這裡?」
看見渡邊龍司露出失而復得的驚喜神采,宮野堯準備搶回手煉的手在半空中瞬間凍結,冷空氣沿著手臂直侵腦門,不只呼吸困難,仿佛連胸口的跳動都靜止了。
太陽明明炫目得耀眼,為什麼自己的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從天空掉進深不見底的地獄,整個人急速地向下墜落。
到底是哪裡錯了?心跳逐漸不規律的加快。
宮野堯拼命讓自己冷靜下來思考,想要理出一個頭緒。
他在腦海裡拼湊出一個結論--
那條手煉屬於渡邊龍司告白的物件所有,這是無庸置疑的。
然而在他眼中,這條手煉卻不該出現在自己手裡,那是不是表示,令他酒後吐真言的對象根本另有其人,而不是擅自對號入座的自己?
事實的真相,頓時化成尖銳的箭矢,不容分說地刺穿宮野堯的心臟。
完全超乎想像的發展,為宮野堯帶來極大的震撼,臉色頓時顯得蒼白不堪。
那手煉內側的縮寫怎麼解釋?
那個M,如果不是自己的姓氏MIYANO,難道是……
水野瑞季?
心裡才閃過這個念頭,宮野堯喉嚨感到陣陣刺痛,全身仿佛要燃燒起來。
水野瑞季的羅馬拼音,MITSUNO MITSUKI,不論是姓或是名,第一個字母都是M。
直到這一刻,宮野堯還是不願意承認這一切都是自己異想天開、會錯了意。
那纏綿到幾個小時前才結束的溫柔激情又該做何解釋?
宮野堯不願接受這個天大的笑話,拼命尋找證明自己是錯誤的理由,然而渡邊龍司卻把宮野堯的最後一點期待毫不留情地戳破。
「這是要送給瑞季的禮物,我還以為掉在酒吧裡了。你在哪裡找到的?」
宮野堯沒作聲,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英文字母,竟然具有如此大的殺傷力。
他的嘴唇發青,身體搖搖欲墜。
令人反胃的劇烈疼痛襲來,讓宮野堯產生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是一條誤將魚鉤吞進胃袋裡的笨魚,結果落得五臟六腑都被活生生拉扯出來的下場。
宮野堯責怪自己為什麼不早幾天發現,哪怕是昨天也好,為什麼偏偏是心甘情願戴上它之後!
要是那天夜裡沒有起床查看就好了。
沒錯……管他會不會感冒,就讓他在客廳睡到天亮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如此一來,自己也不會聽見他要對水野瑞季告白的那番話,就不會……不會發生那些該死的誤會。
如果繼續留在床上睡覺,應該就不會發生這可怕的錯誤。
一思及此,宮野堯身體深處便因後悔、苦澀和憤慨而陣陣抽痛,帶著熱度的劇痛如針紮似地刺痛他的心臟。另一方面,對渡邊龍司的這番心意,宮野堯既安心於沒有被他發現,又絕望於絕不可以被他察覺。
宮野堯勉強才能擠出正常的聲音,喉頭深處仍然有著被針刺穿的疼痛。
「早上,打掃的服務員在地毯底下發現的,本來想等上車後再給你……」
低喃的說話聲伴隨不為人所知的痛楚悄悄掠過,那微弱的氣息仿佛隨時都會消失,真的很讓人心痛……宮野堯咬緊了牙根硬撐。
痛苦、難過,想哭卻不能哭的悲痛,沉重得仿佛連骨頭都會被厭碎。
將手煉放入胸前的口袋,渡邊龍司回過頭,「你身上的傷,我想我們還是回到波爾多找家醫院仔細檢查一下比較好。」
「不用麻煩,這點小傷,睡一覺就好了。」
從宮野堯口中說出來的話,冰冷淡漠到連他自己都很訝異。人一旦痛極攻心到某種程度,似乎會連狂叫怒吼的能量也一併喪失。
「好吧。上了車你好好休息,到了我再叫你。」
耳邊響起渡邊龍司體貼的關切,不知何故,全都沁入了大腦最深處。宮野堯反射性地遮住耳朵,拒絕再被他任何無心的溫柔所傷。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
讓人笑不出來,反而有一種想要嚎啕大哭一場的黑色幽默。洶湧而至的自責和無以名狀的羞辱,甚至讓宮野堯產生暈眩的感覺。原本已經埋葬的恨意,再度被新的火焰點燃,在體內熊熊燃燒。
腦袋瓜嗡嗡叫個不停,好像有哪裡快要壞掉了。
他好恨……
好恨異想天開、會錯意的自己。
無法原諒……
不能原諒心甘情願將手煉戴上的自己。
[发表时间:2008-4-4 12: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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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亞裡香,早!」
「早。」
「昨天晚上睡得好嗎?」
「不好。」
並不是真的睡得不好,而是每天都必須面對吉川正睦一成不變的問候,結城亞裡香已經厭煩了,而幾天前結束釀酒節採訪回到莊園來的渡邊龍司,則是她不想再忍耐下去的理由。
「怎麼了?有什麼吵到妳還是……」停下手邊正在磨的咖啡豆,吉川正睦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是,是你吵到我了!」
簡單的火腿蛋三明治是餐桌上每天必備的早餐,結城亞裡香拿起叉子,不理會急忙道歉的吉川正睦,像是突然想起來似地說:「龍司呢?還沒起床嗎?」
就在此時,結城亞裡香身後傳來渡邊龍司的聲音,「宮野不在這裡嗎?」
「沒看見他。會不會還在房裡?」吉川正睦指著二樓的方向。
「房裡我已經找過,他不在。」渡邊龍司顯得有些惱怒,口氣也變得粗魯起來,「回來都已經幾天了,不管怎麼找,還是到處都找不到人影。房間、芳療室、葡萄園,我連酒窖都找過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他,為什麼好好一個人會平空消失?你真的不知道他在哪裡嗎?」
「這樣聽起來是有點不尋常,平常不管要去哪裡,堯都會知會我一聲,這幾天並沒有聽他說要出門,他人應該還在園內。」
「什麼叫『應該』還在園內!如果他真的還在,我限你三分鐘之內叫他馬上出現在我面前!」
渡邊龍司暴跳如雷的模樣還是有史以來頭一遭,那副銳利到幾乎可以殺人的眼神,令吉川正睦屏住了呼吸,擔心宮野堯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
「一大清早開口閉口都是宮野、宮野。住口!我再也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他的名字了!」失去理性的結城亞裡香大叫出聲,飯廳裡頓時陷入一片寂靜。
天資聰穎、貌美如花的結城亞裡香本身有著不願意妥協的志氣與驕傲,她竭盡所能地來到渡邊龍司的身邊,為此,她像過去那些被自己唾棄的女人一樣,盡可能充分地展現自己的魅力也不以為恥,他卻連看也不肯多看一眼。
然而,回到莊園這幾天,渡邊龍司是以何等急切的目光和口吻,真摯地尋找宮野堯的身影,他那看似沉著冷靜的表情,聽似刻意隱藏情感的聲調,以及逢人就問宮野堯下落的態度都讓結城亞裡香覺得刺耳、反胃,鬱結在心頭的不滿終於一鼓作氣爆發。
「除了那個傲慢的傢伙,你的眼裡到底有沒有我的存在?都已經朝夕相處七八天了還不生膩嗎?這幾天,你天天都在找他,天天都把他掛在嘴上,你的眼裡完全容不下我。沒了他,整個人像是丟了魂魄一樣六神無主,實在太不像你了!」發出一連串牢騷後,情緒憤慨激昂的結城亞裡香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如果不是愛上他,怎麼可能會這樣!」
其中必定哪裡出了問題,要不然渡邊龍司為什麼會選擇宮野堯而不是自己?
被渡邊龍司無視,對結城亞裡香而言,那是比惡夢還要令她受不了的現實。
「大概吧……」渡邊龍司眉頭皺也不皺一下地親口證實。
他的話重重地打擊了結城亞裡香,自己也吃了一驚。
為什麼?為什麼……
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看渡邊龍司臉上的震驚不亞於自己,仿佛直到剛才那一剎那他才恍然大悟。結城亞裡香後悔,早知道就不該說出口。
「他有什麼地方好?不過是懂一點酒、長得好看一點,那種自命清高的男人到底哪裡好?」
結城亞裡香咄咄逼人的質問,儘管聽在吉川正睦的耳裡像是不懷好意的批評,但渡邊龍司就像是無視于旁觀者的眼光與他人認定的常理一般。
「我就喜歡他驕傲的模樣。」沉穩、不容質疑地表態。
以堅決的口吻表達心意,讓默默聽著的結城亞裡香全身僵硬,失去理性的她歇斯底里的大叫。
「不接受,我不接受這樣的結果!你是屬於我的,這個世界上除了我,沒有人配得上你!你為什麼就是不懂!」
「亞裡香妳冷靜一點……」吉川正睦上前扳住她的肩膀,結城亞裡香不但沒有冷靜下來,反而激動地甩開他。
翻騰的怒意讓結城亞裡香冷笑道:「我的第六感果然沒有錯,看你們回來時的表情就知道了,看來,我沒有攔住他是對的。」
由於聲音太微弱,只有站在她身旁的吉川正睦聽見,他驚訝的抓住結城亞裡香的細肩強迫她面向自己,強而有力的眼神朝她逼近。
「什麼叫沒有攔住他是對的?妳的意思是堯離開了嗎?妳什麼時候看到他的?他有沒有說要去哪裡?」
「不知道、不知道,不要再問我他的事了!我恨不得他從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亞裡香,妳瘋了嗎?拜託妳冷靜一點……」
聞言,結城亞裡香不禁瞠大雙眼,漂亮的臉蛋變得扭曲,那是被嫉妒吞噬的醜陋容貌,她握起毫無殺傷力的拳頭,激動地搥打吉川正睦的胸膛怒吼:
「就算我瘋了,也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明明知道宮野暗戀你,你不接受就算了,你可以推給安德魯或是任何人啊,為什麼偏偏是龍司!你是因為不想龍司接納我,所以故意唆使宮野去勾引他對不對?如果不是你瞞著我安排宮野跟他一起去採訪,今天龍司會愛上的人應該是我才對。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卻不肯成就我的戀情,事情會變成這樣,都是你這個卑鄙的小人害的!卑鄙卑鄙卑鄙!」
愛上一個不會有結果的物件已經是不可動搖的事實,既然如此,將那份心情放在心中珍藏或是乾脆全部丟掉不就好了?
可是,結城亞裡香卻陷入自我編織的美夢中不願清醒,現在又反過頭來指責自己的撒野行為,她不受控制的瘋言瘋語令吉川正睦忍無可忍,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狠狠賞了她一巴掌。
「妳鬧夠了沒有!」
吉川正睦前所未見的暴怒連渡邊龍司都感到震撼。
「不要以為全天下只有妳自己的心才是活生生、血淋淋的!妳把別人的感情當成什麼了?若是真心真意的喜歡一個人,豈是三言兩語或是動點壞心眼的手腳就可以扭轉?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改變一個人的心,龍司、妳、我還有堯,又何必為了得不到的戀情痛苦?倘若刻意想要將妳留在視線範圍內的我真的是卑鄙小人,那在我看來,恣意踐踏別人心意的妳,可怕得簡直就像只醜陋至極的女魔頭!」
結城亞裡香第一次看到吉川正睦如此嚴峻冰冷的表情,聽見向來溫柔無比的他親口說出毫不留情的指責,結城亞裡香覺得好痛心。
她抱著仿佛被火焰灼傷的臉頰和自尊,生硬地將視線從吉川正睦身上移開,帶著求助般的深切眼神望向在一旁袖手旁觀的渡邊龍司。
「龍司……」結城亞裡香的氣勢和剛才大相徑庭,仿佛換了一個人似的虛弱不堪,交織著震撼和哀傷的瞳孔蒙上一層濕潤,淚水似乎一不小心就會整個潰堤。
渡邊龍司沒有心思拉她一把,勉強地丟出一句:
「我現在只想知道宮野在哪裡。」
被深愛的人和被排斥的人……
過於明顯的差距使她垂下眼簾,咬住嘴唇,忍住泫然欲泣的悲傷,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
換了手機號碼,辭了航空公司的工作,沒有回東京老家,也沒有投靠父親。離開莊園的宮野堯仿佛斷了線的風箏,音訊全無。
不死心的渡邊龍司,在承認自己也半信半疑的心情後搬進宮野堯的臥室,企圖尋找任何可能透露他去向的蛛絲馬跡。
渡邊龍司肯定自己喜歡宮野堯的心情,但若要稱那份情緒為愛,他自己也沒有把握,畢竟要讓水野瑞季的影子走出自己的心需要一點時間。
至於要多久,渡邊龍司也沒個准,誰知道是一年半載,還是另一個六年。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無論如何,他都想再見宮野堯一面。
不,是必須再見他一面。
為尋找他的下落,渡邊龍司連各國新聞都沒有放過,舉凡飛機失事,或任何一篇與日籍人士有關的小道消息他都不肯遺漏,然而世界之大,要在沒有線索的情況下尋找一個人的下落根本就是大海撈針。
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渡邊龍司心裡的悔恨也逐漸擴大。
他不懂,渴望回到吉川正睦身邊的宮野堯為什麼要不告而別?
是什麼理由讓他丟下最愛的男人選擇離開?
難道說,他對吉川正睦的戀慕之情已不復存在?
倘若真是如此,他就沒有理由接受自己的脅迫出賣肉體,只為了守住秘密不被公開。直到前往釀酒節取材,渡邊龍司很肯定宮野堯的心都還系在吉川正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