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想经常见到这个雪夜中出生的不祥孩子,萧琰在皇后及国舅裴丞相的建言下,将他交由失宠已久的宁妃照顾。
宁妃的居所
“诉心合”位处后宫偏西角落、幽冷僻静,加上皇帝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踏上这座合苑的日子实在寥寥可数,没有皇泽的恩宠,清冷的楼院中,长年累月飘散着一股空荡荡的孤寂,这样的居所,对那些被摒除在恩泽之外的失宠人儿倒是个不错的安居落脚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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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年后
冬雪乍融,嫩叶勃发,初春雪色沾染着片片翠绿,扬起一片温和的散漫。
从都城北方高台上的福门,通过狭长的路径直抵端门,再过未门,最后进入宽广的午门,就是皇城中枢所在的至和殿。
金黄色的琉璃屋瓦,红色廊柱、绿色彩雕,华丽嚣张的紫红毡毯一路由五彩漆绘的内殿延伸至门外的白石楼阶上。
大殿内,除了皇帝萧琰及皇后裴氏外,还热热闹闹坐着一票嫔妃及皇子公主们。为了这次的皇族诗赋比文大会,众朝臣不仅个个共襄盛举,还竭力邀集了许多著名的儒学、道学及经易奇人共襄盛举。
内殿中央,皇帝萧琰笑颜逐开坐在龙椅上,身旁,得宠的、不得宠的后宫佳丽一路从贵妃、昭仪、才人乃至秀女洋洋洒洒排坐了上百人;两侧座下,与他有着浓厚血亲关系的皇子公主们亦热闹喧腾齐聚着。
比起历代前任君王,萧琰的子女虽不算多,却也不少;光皇子就有十九位,公主更多达二十八位。有时,萧琰还会不小心叫错他们的名字,虽说有点离谱,但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都是自己的骨血,加上孩子们的母亲个个如花似玉、雪肤丹唇,生出来的孩子不免都有几分相似。
光灿辉煌的大殿里,不断传出一声又一声的欢笑喧哗。皇子公主们有人在纸上题诗、有人抒文,也有人波磔点画,为了在皇帝及众大臣前显示自己的才能,这群含着金汤匙出世的人中龙凤,将平日所学尽展笔下纸墨,虽说只是一场娱乐性的诗文比赋大会,但谁不想在父皇及群臣面前夸耀一番呢?
热闹喧腾的宴会从晨间一直进行到午后,最得人夸赞的仍是太子萧德及五皇子萧靖,而最令人头疼不解的仍是九皇子萧璃。
这彷佛是每年千秋不变的固定戏码,每每叫九皇子吟首诗来听听,他就开口给你唱首曲儿,叫他谈谈治国之道,他就说出一堆跟众人意见相佐的长篇大论。
现下,太子萧德又听不惯他那篇怪异的奇经歪理,两个人在殿上针锋相对辩了起来。
“九皇弟言下之意是说,德政不足以治国?”萧德语气不甚友善地质问着,身为太子的气焰嚣张压人。
“呵呵!”萧璃轻笑两声,语意悠闲,
“大皇兄这不是多此一问吗?我早就说过,国处乱世之际,应用重刑,恩威并施、杀一儆百,方能杜绝乱源。”
“乱世?”萧德怒叫了起来, “你竟敢说我天盛皇朝身处乱世?你这个克死自己母亲、被摒弃在东西六宫之外的祸端,当真无知至极!”
盛怒之下说出的气话,让殿上原本欢乐歌舞的气氛突然僵凝。
萧璃虽身处冷宫、不得皇帝恩泽,但毕竟拥有皇族纯正血统,即使明知他是个不祥之人,大家也只敢在言语中暗讽或在身后咬咬耳朵,如此大刺刺当面指蹢,似乎是头一遭。
萧璃定眼凝视着自己手足至亲的兄长,赤红的瞳眸闪过一丝锋利,
“我天盛皇朝自开国以来,承先启后、耀居龙首已达百年之久,泱泱风范、睥睨各方诸国;只可惜,小人得志多易败,近年来,我天盛内政紊乱失序、盗贼狂起,邻近疆域──西方夏南、南方龙腾日异精壮,若我再不致力革新、镇日缅怀过往,只怕…
”
“只怕怎样?”萧德眼中挑着焰火。
萧璃淡扫殿中一双双带着怪异又不苟同的眼眸,语音笃定, “天盛王朝,断难延续!”
“住口!”碰地一声,萧德还来不及开口骂人,皇帝陛下的大手已猛力拍在紫檀桧木桌上,狂啸的怒吼从殿中央的金色龙椅直传至大门外。
萧璃立在殿阶下,幽深的瞳眸望着被自己气得青筋浮动而怒搥桌面的父亲,缓缓地,他低垂下眼,没有开口、没有皇家孩子应有的礼仪,静静转过身子,不发一语从侧殿门退了下去。
殿中众人呆愣看着他大胆无理的行径,先是惊愕不解,随后又开始交头低声议论起来。
“这九皇子当真是嚣张无礼啊!”
“唉!国之不幸啊!一张嘴巴吐不出什么好话就算了,还一天到晚净说些不吉利的话,难怪皇帝陛下会动怒!”
“我看依他那性子,这辈子注定只能待在没人要的冷宫了!”
夹杂着众人的摇头叹息声,一年一度合该热闹欢愉的诗文比赋大会,被不在预期中的突发事件弄得扫兴至极,只得在一片纷乱不安中草草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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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宁宫
时值黄昏,初夏夕阳余晖斜斜映落华丽馨香内室,宜人的檀木香气从房间一隅淡淡飘出。
五皇子萧靖慵懒躺在长椅上,细长的单凤眼漫不经心扫过恭敬跪在身前的男子。
“有什么好东西就呈上来吧!”萧靖淡淡启口,低沉的嗓音中透着一丝主子冰冷的威仪。
“是。”江进贤将手中药瓶双手奉上,小心翼翼对自己的主子说道: “禀五皇子,此药乃奴才千里迢迢至西土夏南求得……”
哦?萧靖深黑的瞳眸瞥了他一眼, “西方夏南?巫医达鲁齐吗?”
“是的!正是那能驱鬼尸、招亡魂,还能控制人心的达鲁齐。”
忖着手中毫不起眼甚至带了点破旧的陶制磁瓶,萧靖优雅问道: “那这小小药瓶有什么能耐呢?”
“这药……”江进贤说到这儿,突然驱身上前凑近主子身边,压低嗓音说道: “能让九皇子……亲手杀了太子!”
让萧璃杀了太子!
呵呵!萧靖冷峻的脸庞在听见这句话时,突然露出一抹幽魅的笑容, “很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只许成、不许败!”
“是,小的遵命。”江进贤领命后,迅捷的身形旋即训练有素退下。
房内,萧靖仍是笑意盈盈,半卧在长椅上,拿着手中细长竹枝,有一下没一下恶意逗弄着身旁因受到惊吓而在笼中飞跳不已的金丝雀,
“灵儿,有好戏看了!你开心吗?呵呵… ”
诡魅尖冷的笑声幽远地在深宫长廊中一波波荡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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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月色皎洁,银白月光洒落一地幽静。
合该宁静的夜晚,静寂的宫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恐怖的惊叫声──
“九皇子疯了!”
“来人啊!快来啊!九皇子疯了──”
数名宫娥惊慌跌撞从太子萧德宫中狼狈爬出,口中仍不停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九皇子杀人了!……”
“太子被杀了!”
“九皇子杀了太子!快来人哪!”
一声又一声尖锐不断近乎哭喊的急迫求救声,立刻引来太批宫中禁卫,十数名带刀侍卫火速闯入太子萧德的寝宫中,冲入房内剎那,房中景象令人几欲作呕、震骇不已──九皇子萧璃手执长剑,像头疯狂残暴的野兽,一剑又一剑毫不留情戳刺着自己的兄长,披头散乱的长发因激狂舞动而染上怵目惊心的血色、一双鬼眼般的红瞳透着毫无人性的凶狠,那不是人,是恶鬼,一个从地狱枯骨堆中爬出来食人的恶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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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皇子弒杀太子的消息,立刻如春风野火般在宫城里沸腾延烧开来。
“我早说了,这九皇子不祥啊!”
“唉!”悠悠地,侯尚书叹了口气, “可惜,我一直觉得九皇子是个人才哪!没想到今日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嘘!”一旁的李延尉赶忙作势要他噤口, “侯兄,您这话可说不得、说不得啊!”
九皇子在宫中向来行单影孤,既无权、也无势,今日又犯下弒兄的滔天大罪,纵使贵为皇子,只怕也难逃一死;赞赏一个不得志的失势皇子,搞不好连自己头上的乌纱小帽也会不翼而飞,怎能不慎呢?
侯尚书无奈,只得再度摇头叹息。
午门外,一班原本候着要上早朝的臣子,现下因宫中出了这天大的事儿、慌乱成一团,皇上根本没有心思上朝听政,众朝臣只得聚在宫门外磕牙闲聊天。
“听说,皇后哭得伤心、还昏厥了。”
“是吗?也难怪,自个儿的孩子好不容易当上了太子,却这么冤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