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璃笑了开来,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有时高傲霸气的像个帝王、有时又狂放野蛮的像个不羁少年。
“今天晚上,咱们烤野兔吃吧!”李希琉提议道。
“好啊。”萧璃点点头,顺应答道。
抓过兔子、挽起长袖,两人开始动手烹煮晚上的大餐。
*****
对萧璃而言,这是一种全新又有趣的经验,他从没想过,这荒山里的生活竟能有人相伴,也从没想过有人声回荡在耳边的感觉是如此充满活力又富朝气。
李希琉每天陪着萧璃在这桧木林中深居简出,日子过得既消遥又快活,平日没事就外出猎些野味、或到溪边捉些鱼虾回来加菜,让两人的肚皮饱餐一顿。
不可否认,李希琉来了之后,萧璃的生活步调有了很大的转变,平淡无味的生活突然有了一种充盈的真实感;尤其,李希琉从不介意他额上的蛛痕,这让萧璃有时会有一种错觉,他觉得,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那么丑陋恐怖。
唯一伤脑筋的,是晚上睡觉时,不知道是山风太冷还是李希琉睡相太差,明明就楚河汉界、清清楚楚铺了两个稻草堆,可每到了早上总是胡乱挤成一团。
后来,萧璃根本懒得帮他铺床,让他跟自己窝同一个稻草堆。而李希琉也不介意,每天晚上,两个男人就挤在一块天南地北胡乱聊,说累了,就互相偎着对方体温入睡。
只是,李希琉有时候会看着刻在树壁上的兵法布阵,拿一些尖锐问题问他。
“两兵交战之际,若敌方兵力大于我方十倍,该如何应战呢?”
“攻击敌人要害,速战速决。”
“那如果对方战士个个视死如归,强攻不下呢?”
“那就佯装自己溃不成军,让对方松懈警戒,再趁其不备、予以痛击。”
“如果对方军纪甚严,日夜不懈、无机可趁呢?”
“那就造假像、放流言,离间士卒、动摇军心,剐其分裂。”
呵呵,李希琉开心地笑了起来,这萧璃真是少见的聪明。 “这些锦囊妙计、行军作战之术你是从哪儿学来的?”
“这需要学吗?不过是些纸上谈兵罢了,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萧璃不觉得这有什么了不起。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以你的聪慧才智,若是出身达官贵人或帝王显要之家,说不定,会是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名扬天下驰骋沙场的骁勇名将呢!”
哈,萧璃在心中觉得好笑,他就是出身高贵的帝王之家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想当什么高官名将!”
“哦?那你想做什么?”李希琉饶富兴味看着他。
做什么?
萧璃细长的眼睫缓缓垂下。
“不知道……”
削瘦的身子缩了下,不自觉往身旁强壮的胸膛靠去。
他不知道现在这样的自己能做些什么?又将往何处去?更不愿去想没有未来可言的人生。
不过,如果上天愿意给他一个小小的愿望、一份小小的施舍,那或许,他要的只是一个单纯又温暖的拥抱而已……
清晨,天才蒙蒙亮,李希琉就被洞穴外一阵钉钉咚咚的敲打声给吵醒。
半瞇着眼,习惯似地伸手摸摸身旁的位置,却发现草堆上的人儿早已不见踪影。
他迅速爬起身,大步走出洞口,想也不想就叫了起来。
“萧璃、萧璃!萧……”
“我在这儿啦!”蹲坐在树下,满身大汗的萧璃没好气看着他。
真是的,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每天一早起床,只要见不着他,就急得又叫又跳、活像丢了老婆的男人似地,嚷得整个林子都是他的聒噪声。
瞧见树下熟悉的身影,李希琉开心一笑,快步奔到他身边。
“喂,你一大早不睡觉,拿着把斧头敲个什么劲啊?”
见萧璃脚边散了一地黑压压的木屑,李希琉好奇问道。
“没干嘛,只是想弄点东西玩玩……”萧璃顺口答着,举起手上的小斧与凿刀又吃力地劈了起来。
见他一脸认真样,李希琉更好奇了。 “这什么啊?长得乌漆嬷黑、又丑又烂,能干嘛啊?”
萧璃瞥他一眼,解释道:
“你可别小看这截枯木,这种被烈火焚烧过的梧桐木,不仅木身干燥透气、而且不带任何丁点湿露,是难得一见的制琴好材料。”
“琴?”
“是啊,琴。”
“那玩意有趣吗?”
萧璃好笑看着他,这家伙的问题可真多。
“算有趣吧!”
“是吗?那敢情好!”李希琉帅气一笑,一手抢过萧璃手上有点带锈的小斧与凿刀,
“让我来吧,你手骨那么细、力气又小,这些刀斧一把比一把钝,让你这么磨磨蹭蹭,只怕敲上三天三夜连个琴角也凿不出来呢!”
“你也太瞧不人了吧!”萧璃怒瞪他一眼。
“呵呵,做什么这样生气?”李希琉仍是笑着,一把抓过他纤细的手, “瞧,你的手都红了,会痛吗?”
“你?……”
“我是舍不得你太辛苦,才想帮你的。”这是真的,李希琉对这个,生世有如谜雾般的奇异男子,一直觉得既好奇又想帮他。
“怎么?痛不痛?要不要我帮你上点药?”
“不,不用了。”萧璃抽回手,有些不自在地答道。
“那就好。”李希琉又笑了开来,灿烂耀眼的傲然俊姿、自成一格的风华气度,彷佛头上顶着金色皇冠的帝王,炫目亮眼的让人不敢逼视。
凝望着他,萧璃心中又泛起了强烈的欣羡与仰慕。
真好!不知道自己是否也能有这样一天的来临?有那么一天,可以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大大方方、潇洒磊落地走在阳光下,用不着躲躲藏藏,也用不着一天到晚躲在这个可怜兮兮又暗不见天日的树洞狭缝中求生存!
*****
一个月后,李希琉终于离开了桧木居。
萧璃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反应。毕竟,李希琉有属于他自己的世界,不可能一辈子陪他在这荒山孤岭中过一辈子。
临走前,李希琉曾问萧璃是否想跟他一块儿走,当然,萧璃坚定否决了。
这片林子就像他的护身符,出了这儿,他没有自信可以抬头挺胸、活得坦荡无畏。
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软弱了?以前那个心高气傲、孤冷不驯的九皇子到哪儿去了?三年多的非人道生活,似乎已磨尽他一身的矜骄与生为皇室贵族的尊荣。
坐在素净雅致的古琴前,萧璃修长的手指轻抚过琴身上每一条细腻婉转的纹路。这张琴,是李希琉花了他好几天的时间,亲手为他雕凿的。真不敢相信,完全不懂音律的他,竟能遵循着自己的指示,一刀一釜、一笔一划,辛辛苦苦帮他磨制出这张琴。
到现在,萧璃还是觉得有点像在作梦。
他不知道李希琉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也许是同情、也或许是可怜,不管是为了什么理由,总之,他很喜欢有人重视他的感觉。
轻抚着琴弦,他想起他临走前说的话──明年春天,我再来看你。
真的吗?明年春天,他真的会再回来吗?
李希琉说他来自南方龙腾,龙腾是个什么样的国家呢?
那儿也有桧木林吗?如果有,是否也像这片林木般如此清香又令人安心呢?
*****
天盛琰帝二十四年初秋,时值龙腾永占九年,惊传龙腾皇李欣猝死,举国哀悼、百官缟素。
李欣传位三皇子李希琉,是为龙腾新皇,年号天祺。
翌年初春,龙腾正式对天盛开战,皇帝李希琉御驾亲征,率大军二十万沿沙罗尔斯河北上,一路势如破竹,先攻南方要寨阿郢、再取中都天壤,断秦河、收祈山,全军宛如得天之助、锐不可挡,直捣皇城燕京,一举毁掉天盛数百年雄霸基业。
龙腾大军破城后,天盛皇帝萧琰绞白绫自缢,五皇子萧靖连夜潜逃、生死不明,余皇子公主或饮鸩自戕、或顽抗惨死、押入天牢候刑者皆有,一干皇族数百余人、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