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现在眼见为凭,我这双伯乐眼所看上的千里马果然不同凡响,我是越来越中意你了,亲
爱的小治。」
夏寰挺起超过一九0公分,颀长剽悍的身躯,往欧阳英治面前一站,挡去大半条路。从穿著就看得出此人嚣张的
个性,黑底银花衬衫的领口大大敞开着,强调出性感(?)男人气味的古铜色胸口上,垂挂着一条显眼的金色
十字架,下半身紧绷的牛仔裤像是怕人没看到他的瘦腰似的,还系了条大红腰带,脚上的一双牛皮靴则是随时
都可以去美国西部端死野牛的尖头靴。让这种人挂着十字架,连上帝都要哭泣。天知道,这家伙绝非什幺虔诚
善良的基督徒,阿们。
「你来这里干什幺?你是怎幺找到这里的。」瞇着一眼,欧阳英治可以感受到四周拋来的好奇目光。
平常在校园中,他多多少少也习惯了旁人的注目,但今天显然他们「注目」的热度更是直线上升。个中原因,
当然得归咎于这个故意卖弄自己身材的骚包男……光是他这种人出现在中规中矩的校园中,已经是一大焦点,
而他还带着三、四个伙伴,一派「我们正在找人麻烦」的模样。不必想也知道,明天的此时此刻,校园里最热
门的新闻就是:医学院的欧阳英治居然和流氓同流合污,混在一起。
「好无情喔!你已经忘了吗?小治。那一夜……我热情的对你求爱……」夏寰毫不畏惧他冰冷的目光,嬉皮笑
脸的朝他一眨眼,外加一个小飞吻。站在不远处的女同学们一双双竖起的耳朵,更是没有放过这个天大的「八
卦」,纷纷惊声尖叫起来。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没事滚蛋。」英治咬着牙,提醒自己,就算要揍烂眼前这张脸,也得等到远离校门后
再说。
夏寰吹了声口哨,「啪、啪」地拍掌说:「了不起,堂堂一个医学院的学生讲得出这种程度的粗话已经很了不
起了,虽然听在我耳里完全是不痛不痒。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教你几句更有效的『三言国骂』。」
英治的忍耐力也仅止于此,夏寰想唱单口相声或说上一整天的无聊笑话,他都没有义务奉陪。只是他才一转身
,眼前就有两、三名男子围住他,阻挡他的去路。
「别那幺没耐性嘛!小治。我不逗你就是了。」夏寰笑嘻嘻地从背后环手上前,亲热地搭着他肩膀,小声地说
:「这儿不方便说话,上我的车再说吧!」
「给我一个牺牲宝贵的时间听你说话的好理由。」英治冷瞥了他一眼。
「嗯……因为我是宇宙无敌世纪超级大帅哥,这理由不坏吧?」「把路让开,滚。」
夏寰再次扣住他的手臂,这回嘻皮笑脸收敛了点。「是关于那些找你碴的家伙的事。你不想听一下吗?」
面无表情的俊脸蒙上一层冷霜,英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我给你三十分钟的时间。」
「行。三十分钟就三十分钟,上车吧!」
他爽快地承诺,立刻让英治后悔怎幺没说「十分钟」。和这种麻烦又难缠的人物交手,能少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
车子直驶出市区街道,渐渐往人烟稀少的山上开去。
「关于找我碴的家伙,有什幺要谈的?」很少有机会坐在他人驾驶的车子中,英治恰巧趁此机会观摩一下夏寰
的开车技术。
「别那幺严肃嘛,就当是顺道兜风一下,如何?」夏寰一手稳健地操纵着方向盘,一手则摸索着口袋里的香烟
。
「我拒吸二手烟。」看出他意图的英治,冷冷地说道。
「那你也来一根,就扯平了。」他满不在乎地掏出一根烟,点燃,并且将银制的烟盒丢给他。
英治皱着眉头,伸手按下车窗,让窗外的空气冲淡那股浓浓的烟味。跟这个人讲什幺健康的大道理,无异是缘
木求鱼。就算他所制造的二手烟造成公害,他也不会有半点愧疚,反而会责怪那些碰巧出现在他四周的人,笨
得不懂得自己闪开吧!
「你的谈话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了。」
「抱歉,我没有带表,你的拿来借我看一下。」他无赖地笑着,伸出手。
英治拆下腕上的手表,丢给他,不料夏寰却皱着眉头喃喃地说:「喔,真是只正点的好表,可惜太碍事了。」
「咻」地,就将那只价值不菲的表拋出了车窗外。
「你--!」「这样子,十分钟或二十分钟,和两小时就没有什幺差别了吧?」
「混帐王八蛋--立刻给我停车!」「你要是想回头去找的话,就省省吧!不过是只表而已,我赔给你就是了。
不管是镶钻劳力士或骨董爱马仕,只要你开口,十只、二十只都行。」
「谁稀罕你赔的烂表?」
「何必说这种话,劳力士或爱马仕哪一点惹到你了,竟说他们烂?他们会告你诽谤名誉的。」
哈!此人扭曲他人语意的天分,已臻化境。再和他继续说下去,英治怕自己真会烧断脑神经。「现在我数到一
百,你要是不在这一百之内把目的说出来,我会让你这辆车再也跑不动。」
「喔喔,你真的生气了?小治。」
「好、好,我说就是了。那帮人,就是昨夜找你麻烦的那帮人,别担心,我已经都处理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
敢再上门骚扰你。」他口气稀松平常地说。
英治一听「处理」这两个字,皱起眉头。「你对他们怎幺了?」
「规矩就是规矩,破坏规矩对我的人下手,自然就有应得的「下场」。不给他们一点警示,岂能在这道上立足
?这可不是折断一、两根手指就能了事的。」夏寰咧嘴,野蛮地一笑。
英治脸色一沉,说道:「你是哪条道上的,我不想管也管不着。」
说来奇怪,即使知道夏寰是「那种人」,他却没什幺吃惊的反应。要是反过来说他是善良小老百姓,才会更教
人吃惊呢。
「……可是,趁这机会,我再一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想牵扯进你们的圈子里头,我只是随着
自己的兴趣在公路上飙,要是你们嫌我碍眼,我可以转战到别的地方去,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阳关道
。」「呵呵!我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小治。」夏寰侧眸,挑衅意味十足地说。「一脚踩进了这个世界,
你就是这个世界的人了。管你想或不想,他人自动会为你划分地盘。除非你能干脆地放弃飚车这件事,那就无
话可说。你那套普通人的理论,在我们这圈子里是行不通的。」
英治咬咬牙。「你讲不讲理啊?」
「这要看你讲的是『谁』的道理了,宝贝。在这里,能生存的只有一套道理,那就是我的道理。」
车子以强大的马力在山路上奔驰着,随着坡度的提升,马达咆哮的怒吼混在山风中,刮过英治的脸颊。强悍的
风,像要将整个人的思绪都卷入一般,刮痛了脸颊……和身旁的这个人一样,蛮不讲理。英治从不认为自己是
个会被轻易左右的人,世上只有没主见的人才会随波逐流,他有自信自己不是那样的人。可是遇上这个名叫夏
寰的人,他的理智与自豪的控制力却逐渐在崩坏当中。
这个人是恶质的毒品,会腐蚀人的好脾气。过去一年发不了几次脾气的自己,现在却在短短的三十分钟内,怒
气几度濒临爆发。
不行。绝不能继续被他牵着鼻子走下去。
「你要说的就这些~很抱歉,还是一样了无新意。」英治冷淡地看着车子驶进山顶的一处小型停车场内。「与其
白白浪费这些时间,你不如再去发掘其它人吧。我言尽于此,别再让我看到你了。」扣着车门正打算下车的英
治,突然间听到车门上了自动锁的声音。他迅速地回头瞪着叼着根烟,一脸贼笑的夏寰。
「你说完了,但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一耸肩,夏寰倚身向前,脸凑到他面前说:「小治,你会是个完美的
大骗子,你知道吗?」
瞇起眼,这家伙又在卖弄什幺玄虚?
「只是想骗过我这双眼,你的道行还不够。你表面上是个人人称羡、头脑一流、家世一流、无所不缺的大少爷
。其实,真正的你是个连乞讨的勇气都没有的穷光蛋吧!」
一愣,英治心想,这家伙是哪根脑筋烧坏了不成?这是什幺笑话?
「没错,妳是个生活『穷』困『贫』乏到极点的人,由你开车的样子就知道了。日子过得越是安稳,你的灵魂
就越是饥渴,不论车子开快到什幺程度,就是缺乏一点刺激吗?宝贝。想要出轨、想要危险、想要战斗……因为
普通的生活里体验不到,所以才会来这路上寻求对手的不是吗?」惊猛的双眼紧紧锁住了英治,那是像要揭开
他的面具般,毫不留情的目光。
「什幺叫『兴趣』!哼,光有兴趣是不会让你的车子燃烧起来的,那天跟我在路上对峙的幽灵火,可是凶悍得
很,一点都看不出任何『玩』的迹象。你敢说你没有在那条路上感受到和我同样的震撼与快感吗?不要再说谎
来侮辱自己,也侮辱了我,宝贝。」
「别再用什幺『宝贝』地叫我。」英治也火大了,夏寰凭哪一点,竟敢如此大剌刺地分析他、解剖他,他有什
幺权利介入他的内心,谁允许他这幺做?
「很好。就是这种表情,平常越是冷静自持,燃烧起来就越有看头,我想看的就是别人看不到的欧阳英治。来
啊!对我咆哮,我倒要看看你能遮掩自己到几时,我会剥光你,直到你裸裎在我的面前。」
「狗屁!」
愤怒挥出的拳头,扎实地打在夏寰的脸上。下一瞬间,夏寰已经打开车门,将英治揪出车外,两人就这样缠斗
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腿,互不相让的激烈战斗中,两人纷纷挂彩,但很显然的是夏寰占了上风。
和练过正式跆拳道的英治不一样,夏寰那种无师自通的杂牌打架招数,讲究的是如何花最小的力气给予敌人最
大的打击,因此每一记拳头都扎扎实实地攻击在敌人的弱点上,要不是夏寰还有余力兼顾到出拳的轻重,恐怕
不出两、三分钟,英治已经倒地不起。
正因为英治很清楚夏寰有在「衡量」轻重,心中的怒火反而烧得更旺盛。
「混帐!你给我认真地打!」气喘吁吁地摆着攻击的姿势,英治怒道。
「呸」一声吐掉口中渗出的鲜血,夏寰愉快地笑说:「那可不成,我要是『认真』起来,怕你的身子吃不消呢
!我可是很温柔的,宝贝。」
「去你的宝贝!」
再次扑上前,英治的拳头在碰到他的脸之前,腹部就先吃了一拳,英治闷哼一声,双膝顿时失去站立的力量,
颓然倒下,夏寰宇牢地抱住他,将他扛到自己的车上,丢进乘客座内。
「咳!」、「咳咳咳!」英治懊恼不已地干咳着,全身的骨头都在作痛。输给谁都无所谓,但他现在就是不想
输给这混帐。
「瞧吧!这幺爱逞强。要是我打输你这种俊俏的大少爷,传了出去,我夏寰还用得着在道上混吗?」
「少啰唆,这跟长相有何鸟关系?再来!我还能打。」
「真是顽固的大少爷。这幺想打的话,我随时奉陪,吶,这是我的电话。」
英治收下手中的纸条。
正是所谓「不打不相识」,英治不晓得,这张纸条所代表的,竟是一辈子和夏寰牵扯不清的孽缘开端。
三、
和夏寰纠缠不清的下场,竟演变成今日的局面,坦白说,英治到现在还是难以理解,自己到底是哪根筋错乱了
,再怎幺乘着酒兴,也不该被那家伙的花言巧语所……算了,木已成舟,再去想那些问题也没用,夏寰和他的
关系,早已是一笔算不清的烂帐。「欧阳医师,外科主任找你,请你过去一下。」
「好。」
大概是要谈手上那几件正准备进行的手术吧!英治将整理好的病历档案拿在手中,前往外科主任的办公室。
在人才济济的国立医疗院所内,外科并非大家的第一志愿,目前外科当中也只有整型外科较受学生们的青睐,
但英治选择的不但是外科中的冷门--脑外科,同时也是脑外科当中最棘手的肿瘤外科作为专科。看在其它同学
的眼中,这根本是自找苦吃,但英治看中的就是这个领域尚未被研究透彻,换句话说,它是有待开发、深具挑
战性的一门学问。
可惜的是目前国内有能力指导他的教授们,往往有看不完的病患,自己就已经够忙了,更别说要仔细地教导、
指点英治。其中有位教授更曾明白地告诉英治:「你真有心要研究这一门学问,那就去欧美国家研习吧!这会
比你在国内学习更快速、更有效率。」
欧美……吗?
的确,现在自己所执行的多半是一般外科的手术,并没有多大机会与脑肿瘤外科的病患接触。虽然教授们很乐
意让他做开刀时的助手,那些临床病例也已经深留在他的脑海中,他还是深感不足。即使有如海绵般不断地吸
取他人的经验,可是广阔的知识之海,还有许多东西等着他学习,光停留在原处是无法有所进步的。
该离开台湾……吗?也许是需要好好地考虑一下了。「主任,是我。」叩叩地敲了两下门,英治走进外科主任
办公室说。
「欧阳,你来了。」抬起头来,发鬓有些花白的老教授,高兴地招招手说。「来,这边坐下。我有件事想跟你
讨论一下。」
「若是有关下周要进行的手术的话,我已经整理好了,都在这边。」英治将档案夹放在老教授的办公桌上。
「喔,很好。」满意地微笑着,老教授瞇着眼点头说。「同期的学生里,你向来是最准时交报告的,即使现在
成为住院医师,你的学习态度和以前一点都没有变。想当年我还没有你这幺认真呢,哈哈。」
「难道教授您不是要讨论这些手术?」看着教授将那些档案夹放到一旁,英治困惑地问着。
「这些东西先搁着,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你--」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喉咙,正色说:「欧阳,你有没
有兴趣出国去深造啊?」怦地,英治心一跳。怎幺会如此巧合?自己才在思索这个问题,外科主任竟也提起这
件事。
「我考虑过。」
「很好、很好。其实我以前在美国待过几年的一所脑肿瘤专门的医学中心,现在有个研习医师的空缺,我想推
荐你,你意思如何?那里设备齐全,有多位专门研究该科的知名教授,可说是世界最顶尖的脑肿瘤外科中心,
能到那里学习个几年,相信对你的助益不小。」
老教授深信他不会拒绝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微微一笑地再说:「只要你点头,这个缺就是你的了。欧阳,你
是我历年来最得意的门生,更是将来本科不可或缺的生力军,我非常看好你未来的发展,不要让为师的失望。
」
最后,教授将该医学中心的资料,以及前往研习所需要知道的一切信息,全部交给了英治,要求他在两周内给
一个答复,英治便神色凝重地走出了科主任的办公室。
看着资料上面那斯医学中心的近照,先进新颖的外观,位于气候宜人的宾州大城,不但提供一间房子作为研习
医师的宿舍,就连研习期间所有的食宿与交通都有妥善的安排,虽然薪资并不是太高--毕竟是前去研习的--可
是考虑到在那儿将能获得许多第一手的医学新知,这实在是个教人不心动也难的提案。没有家累的自己,父母
又都是开明而不会干涉儿子决定的人,英治可以说是毫无「后顾之忧」」只要带着行李箱,随时都可以出发。
「两年……吗?」将资料夹合起的同时,英治心中已经做出决定。「喂,英治!」董新彰走进办公室内,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