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叫他没事赶快回来,别一天到晚净想着找女人!」
「喂,顺便告诉他,每天躺在女人堆里,很伤身子的,哈哈……」
一群太阳兄弟会的同学已经开始开玩笑叫嚣起来。
面对同学们的玩笑话,维兰德尴尬地笑笑,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妈的,那家伙要真是为了那些莺莺燕燕将学校课业全抛下,他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万箭穿心,丢到十八层地狱里下油锅!
满布星星的夜晚,一辆马车从安斯达特城郊一路往山丘上驶去。
宁静的月光下,只听见车轮转动的碌碌声在幽秘的森林里回荡着。
维兰德很少上杰西家来,应该说,班上同学除了他之外大概没人来过他家。只知道他家住得远、住得偏僻,住得彷佛要与世隔绝一般。
远远地,还没到山丘上,维兰德就让车夫停了车。
「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走上去。」
「这,少爷,不好吧,这儿又黑又暗……」车夫担心道。
「啰唆,叫你停车停车!」维兰德不耐烦地斥了声。
被主子一骂,车夫不得已只好停下车子,眼巴巴地看着少爷一个人独自往山上走去。
初春的三月天,仍有着强烈寒意,加上山里夜露凝重,走在小径上的维兰德不禁打了个哆嗦。
抬起眼,看见不远处的昏黄灯光,他知道,那是杰西的家。这方圆数里内,就他们一户人家。
正想加快步伐往前走,忽地,他瞥见不远处独自坐在树下的一个身影。
「杰西!」维兰德惊讶地叫出声。他怎么一个人坐在那儿发呆?
听到有人叫唤,杰西下意识地抬起头。
柔和月光下,他见到维兰德正快步向他奔来,那个如天使般耀眼的男孩罩了一件织工秀丽的雪白色披风,微风轻吹,扬起他灿亮如丝的金发,精雕如瓷玉般的面容因走了一段山路而染上阵阵霞红。
见到这样的他,缓缓地,杰西笑了起来。绽开的笑颜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悲凉与寂寞。
维兰德纳闷地蹙起眉头,大步奔到他身边,喘着气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坐在这儿?」
杰西仍是望着他,没有答话。
「说话啊,杰西!」维兰德又叫了声。
「死了。」
「什么?」维兰德听不懂他的话,「什么东西死了?」
「朵丽拉死了……」
「朵丽拉死了?」维兰德叫了起来。
朵丽拉是杰西最小的妹妹,今年才刚满八岁,也是他最宝贝的妹妹。
「她……怎么会这样?怎么死的?」
「上星期染了风寒,发烧引发肺病,捱不到两天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这两天都没到学校,原来是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维兰德想起自己之前还胡乱瞎猜、误会他是不是跟别的女人跑了,不禁觉得有些愧疚。
「杰西……」维兰德拍拍他肩膀,企图安慰他。
「第六个了……」
「什么?」
「从我手中死掉的弟弟妹妹,这是第六个了。」
「这……怎么会那么多?」虽然说孩子养不大夭折是常有的事,可是杰西家的比例似乎高了点。
「没办法,我们家里穷,住得又偏远……」杰西将身子轻靠在维兰德肩上,疲惫的语音像是要哭出来似的,「你知道吗?我第一个妹妹就是死在我的背上,那天,也是像这样星光灿烂的好天气,她发着高烧,我背着她,一路从山上往城里奔,可是,还没进城,她就断气了……」
「杰西……」维兰德将他搂得更紧。
「我妈妈生了十个孩子,现在只剩下四个了。」
维兰德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不停安慰:「别这样,杰西,孩子夭折是常有的事,城西的欧勒富家不也死了五六个孩子吗?总之,人死不能复生,你别太难过了。」
「你要我别难过,那……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为我难过吗?」杰西将脸庞从他肩上抬起,逼视着他。
「我……」
「告诉我,你会不会为我难过、为我掉泪?会不会只想着我一人?」杰西认真问着,激动的双手紧攫住他。
「这……」被他反常的问题搞得有些心慌,维兰德随口道,「你别问这些奇怪的问题,好端端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是吗?我这么问很怪吗?」像是意识混淆般,杰西喃喃自语着。
突然,他又抬起头,双臂一张,像张大网一样将维兰德整个人揽入怀中。
「哇,你做什么!」维兰德吓了一跳。
「维兰德……」杰西抱着他,死命搂得紧紧地,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轻吐,大胆的双唇摩娑着他耳后,「答应我,你千万不能死,你要死了,那我也活不了了……」
「你……胡说些什么!」感觉到自己耳后的温热与湿润,维兰德又惊又慌,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舌头也频频打结。
「维兰德……」杰西仍在他耳盼唤着,如风般轻飘的嗓音,带着浓厚宠溺的味道。
维兰德红着脸、一颗心噗噗直跳,激动得彷佛要跳出胸口似的。
「维兰德,别走、别离开我,我好寂寞、好孤单……」
「杰西,你……」维兰德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响应,杰西突然将自己的脸庞贴了上来。
没有给他任何退缩的空间,那双充满异样又热情的双眸牢牢盯住他,充满挑衅、也充满诱惑。
维兰德不自觉地将身子往后挪去,但他每退一步,杰西就往前逼近一步。
太过紧密的距离、太过煽情的挑逗,让维兰德脑中思绪几乎被掏空。
终于,无路可退的维兰德将背脊抵在一株树干上。
杰西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倏地,俯下身,迅速将自己的双唇覆上。
四唇碰触剎那,维兰德感受到身上的男人像头肌渴的野兽般,几乎要将自己的灵魂一并啃咬殆尽。「你……杰……」维兰德下意识想抵抗,却发现压在身上的力量庞大得超乎他想象。
杰西撬开他的唇齿,霸道地侵入向往已久的禁地,灵活的红舌轻舔过湿滑的内壁,顺着牙龈、舌根,然后一把揪住口中柔嫩的红舌,像条不要命的水蛭,紧紧吸附得身下人儿几乎喘不过气。
「嗯……」维兰德被杰西吻得一阵天旋地转、全身上下一阵火辣辣。「杰西……不……」维兰德想抗拒,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种不在预期中的奇妙力量软化了他的理智。
好热、好怪!
身体与大脑完全脱离了常轨,血液中彷佛有一种极度危险却又极度甜蜜的致命快感不停冲刺奔腾着。
骨头里那不断涌上来的麻酥感让维兰德整个身子几近瘫软,不自觉地,他伸出双手,攀住杰西宽厚的肩膀,让口中滚烫的侵略更加彻底深入。
杰西在心里得意地笑了,双手更加肆无忌惮地址下他的披风、探进他柔软的羊毛衣里,顺着他红润的唇舌、嘴角、下巴、颈子,一路往下舔吻,湿润的口液将维兰德胸前沾得全是自己的味道。
「少爷、少爷!」
突如其来的一阵呼喊中止了两人超乎伦常的大胆举动。
在山腰上久候不到主子的车夫亚伦,索性驾车上来寻找。
「少爷,维兰德少爷,您在哪儿呀?」他拉大嗓门喊着。
这一嚷嚷,让纠缠在地上、衣衫不整的两人迅速推开对方,赶忙从地上跳起。
维兰德狼狈地爬起身,躲到树干后面,一边慌乱整理自己的衣衫、一边则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惊骇不已。
天哪!他到底做了什么事?他是不是疯了?他竟然跟杰西两人躺在草地上拥吻!?
他们都是男人啊,他到底着了什么魔?怎么会做出这样伤风败德的事!
实在太可耻了!
「维兰德。」轻轻地,杰西唤了他一声,语调中仍带着方才热情时的温柔。
「什么事?」维兰德没有转头看他,手忙脚乱拉好衣衫后,满脑子只想快点摆脱这可怕的感觉。
想也不想,他转过身子就要离开。
「别走,维兰德!」
站在他身后,距离约两步之遥,杰西沉稳的语音清楚响起,「维兰德,我喜欢你!」
「你……」维兰德像是吓了一跳般,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我说真的,我喜欢你,很久了,一直都喜欢着你……,不是像同学那样的喜欢,而是像刚才那样……」
「你疯了吗?我们都是男人啊?」维兰德打断他,吼了起来。
杰西望着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
「为什么?」维兰德咬着唇,激动地别过脸。
「喜欢你也需要原因吗?」
「我是男人啊!」
「我知道!」杰西也叫了起来,「我打第一天认识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你犯不着一再提醒我!」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
「不该怎样,不该爱你吗?还是不该亲你、吻你?不该为你动心?」抓住他的手腕骨,杰西不想放他走,「告诉我,刚才我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紧张、很兴奋、很有感觉?」
「没有,我一点感觉也没有!」维兰德用力甩开他。
「你胡说!」
「我才没……」维兰德的话还没出口,双唇已被人堵住。
「唔……」杰西将他强压在树干上,霸道吻着他。
「不,唔……」维兰德拼命搥打他,杰西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维兰德气炸了,亚伦还在附近啊!
这家伙在干什么?
混帐!维兰德张口一咬,又咸又涩的血水立刻从两人交缠的口中流出。
杰西吃痛,松了口,维兰德立刻将他推开。
呼、呼……喘着气,抹抹嘴角,两人情绪激昂看着对方。
「维兰德……」
「别过来!」
强势的拒绝让杰西停下脚步,看着惊慌的昔日好友,他无奈地泛起一丝苦笑,「你就真的……这么讨厌我?」
维兰德没有答话。他的脑袋瓜早被今晚所发生的事搅得一团乱,哪还有办法思考任何事。
「告诉我,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沮丧的语音,彷佛带着巨大的恐惧与无比焦躁。
沉重充满压力的声音,让维兰德饱受惊吓的双肩又微微颤了下。
低下头,避开锋锐的视线,伸手拍拍沾了黄褐尘土的衣衫,没有留下任何只字词组,他默默转过身,大跨步走出了树林。
为小妹朵丽拉举行完一场简陋又寒酸的葬礼后,杰西又回到复活节的庆典排练上。
毕竟,他是男主角,扮演着整出剧的核心人物,没了他,这幕戏就不用唱了。
虽然家中遭逢剧变,他仍强打起精神克尽自己的本份。
这次演出的「爱情与命运的游戏」是一出三幕喜剧,剧中的男主角多朗特与女主角希尔维亚有多场亲密的对手戏码。
「喂,停停停……」坐在一旁,急得满头汗的导演弗朗兹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的老天爷,两位王牌领唱,你们有没有搞错啊,你们现在是瞒着众人在后花圈里幽会,这场戏讲得是『才子看上佳人、天雷勾动地火』那种缠绵悱恻的感觉,你们俩好歹也搂紧一点,眼神再深情一点,别像两具吸血殭尸一样、死板板的,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弗朗兹老实不客气念了一大串,把杰西跟维兰德两个人骂得差点连头都抬不起来。
这场戏从下午排到现在,两人抱来抱去、磨蹭了两个多钟头了,除了身旁其它配角等到快睡着外,导演也快气疯了。
那僵硬的肢体语言、尴尬又不自然的表情,一点也不像热恋中的恋人。
搞什么鬼嘛!这两人前几天还默契十足,怎么杰西一参加葬礼回来,两人的感觉就全走味了?
看着逐渐昏暗的天色,弗朗兹无奈地摊摊手。
「算了、算了,今天就先排到这儿,你们两个回去后,好好地想想这场戏该怎么演,明天再来一次,可别又搞砸了!」
站在舞台中央,还抱在一起的两人,歉疚地看看身旁一堆的工作人员,带点狼狈又不安地放开对方,各自转过身,默默走了开去。
排完戏后,杰西压根儿没想回家。
他的心情乱到了极点,失去心爱妹妹后的伤痛仍末消除,再加上暗恋多年的维兰德又避他如蛇蝎,他一颗心痛到几乎快承受不住了。
顺着学校后出的小径,一路走入幽暗茂密的森林里,这里,是他与维兰德逃学时最常来的秘密基地。
只有两人知道的隐密空间,分享着只属于两人的私密交流,这是他唯一能够回忆他们共同有过欢乐时光的地方。
坐在菩提树下,他苦涩地笑着。
笑自己傻,也笑自己痴。
别说他跟维兰德一样同是男儿身,就算自己是个女人,凭维兰德优秀显赫的贵族血统,也绝不可能看上他们这种一贫如洗的穷酸小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