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有个这么厉害的爸爸啊,那真是太有趣了,不如,你介绍我们认识认识、互相切搓一下吧!」手上一使力,他将小女孩的衣领拉得更紧了。
「啊,痛痛……」小女孩被他扯得哀叫连连,「大哥哥,别、别这样……轻一点,你对我这么凶,要让我爸爸看见了,他一定会一拳打死你的。」
「有本事就来啊,我杰西.费德里希可不是被吓大约!」杰西大声一吼,吓得她一张小脸迅速惨白。
呜!小女孩连忙闭上嘴,心里却将他咒了千百遍,这个怪哥哥怎么那么凶、还一副不怕死的样子,真是超级衰尾,踢到大铁板了!
「喂,妳是哑巴、还是吓傻了,快点告诉我你家在哪儿,好让我见识一下妳那位天下无敌的父亲啊!」哼哼,这臭女娃,不整整她,实在难消他心头之气。
女孩不甘愿地撇撇嘴,「我家在、在……哎呀呀,别那么用力,我说就是了嘛!」
终于,她伸出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海边。「我家在那里啦!」
杰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黄昏暮色中,一片片微红的云彩映着波光粼粼的碧蓝海水,古典浪漫中,熏染着一股淡淡的优雅静谧之美。
那是威尼斯著名的城区--宁静广场,千百年来,一直与湛蓝海水为邻的美丽街坊。
原本,杰西只是想吓吓这女孩,也无意要随她回家去探探那什么「天下无敌」的父亲。毕竟,他还急着要找他心爱的维兰德呢!
不过,一方面他入城时,天色已晚,不太适合寻人,加上他这辈子从小到大深居内陆、不曾见过真正的大海。
一时好奇心起,也就随着这刁钻的小女孩,一步步往海边走来。
愈是靠近宁静广场,海浪的声音就愈清晰、海风咸湿的味道也愈加浓厚,这是属于南国地域特有的混杂味道,在北方雪国是无法体会的。
「喂,大哥哥,我家到了,请你放开我好吗?」被他拎着走了好一段路的小女孩,不甘不愿地道。
「妳又胡说八道了,这广场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妳家要是在这儿,那妳的床在哪儿?难不成你睡大马路上吗?」
「我没有说谎,我家真的在这儿,你放开我啦!」小女孩挣了起来。
「你这小鬼……」杰西正想开骂,突然,小女孩对着他身后喊了起来。
「老师、老师,救命啊!」
「妳少来了,这招对我不管用!」
「老师、老师!救命啊!有坏人欺负我,快救我啊!老师……」小女孩又哭又闹、喊得呼天抢地,好像杰西身后真的出现一位救星似的。
杰西疑惑地转过脸去,一瞬间,他整个人僵凝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远远地,他见到宏伟壮丽的圣乔凡尼教堂旁走出一个人,淡金色的发丝、海蓝色的双瞳,修长挺拔的身材、精雕俊致的容貌,彷如天使般高贵优雅的举止,那不正是他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的维兰德吗?
「老师、维兰德老师……」小女孩挣脱呆愣在一旁的杰西,边哭边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朝他直奔而去。「老师!」维兰德还来不及出声,小女孩已一把扑进他怀里。
见她满脸泪痕,维兰德吓了一跳,忙抱起她问道:「安洁蕾,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哭成这样?」
安洁蕾抽抽鼻子,哭得更大声了,一只手气得咬牙切齿指地着站在一旁的杰西道:「都是他,老师,这个不要脸的男人不但抓着我不放、还非礼我,他剥光我的衣服,把我关进一个小房间里,绑在床上,还对我……」
什么?!这、这……这丫头在说什么啊!
「妳这个天杀的恶婆娘!谁非礼妳了?!」不等她说完,杰西已经像火山爆发一样吼了出来,「妳这没胸没脑、没腰没臀,一张嘴臭得像牛粪的女人,我就算瞎了眼也不会看上妳,一天到晚净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怕出门被雷劈啊!」
杰西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骂了出来,石破天惊的嗓音震得整个广场都可以听见。
维兰德原本并没有特别注意到身旁这个男人,毕竟,像这种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全身上下脏兮兮的流浪汉,在威尼斯广场随处可见。
可经过刚才这么一吼,他沉静的脸上闪起了无数变化。他转过身子,睁大一双蓝眸,顾不得手上还在哭的安洁蕾,将她放了下来。
一步步,像是走在一层透明薄冰上似地,战战兢兢来到杰西面前,不敢相信地,他伸出手,缓缓拨开垂在他额前的乱发,「你……真的是你?」
春天的威尼斯,是暖意中带着微寒。
冷凉的海风从玫瑰色的玻璃外吹入,虽然有点冷、却又觉得满心沁凉舒适。
洁静优雅的小房间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昏黄的灯火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百合花香。
维兰德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俊脸上噗噗笑个不停。
「别笑了行不行。」杰西坐在椅子上,没好气地道。
都怪那小鬼头,不过骂她两句,就哭得一副惊天动地、寻死寻活的样子,害那些广场上闲闲没事看热闹的人,愈聚愈多,搞得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来了什么跳火圈、吞火剑的马戏班子呢!
不得已,维兰德只好边哄边安抚,带着杰西、牵着肇事者,一路狼狈逃回居所。
没想到,两人那么多年没见。再次相遇,竟然是这种既尴尬又有点好笑的场面!
杰西抬眼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觉得维兰德住的地方很奇怪。一整栋建筑物紧邻着圣乔凡尼教堂旁、可又不属于
教堂所有,马蹄形的建筑物里大大小小房间多得数不清。
「维兰德,你住这是什么地方?学校吗?」杰西好奇问着。
「这是孤儿院。」
「孤儿院?」杰西瞠大眼睛。
「是啊,这是专门收容是无父无母、被人丢弃的女童院。」
女童院?难怪,他刚进门的时后见到一大票女孩子在花园里嬉戏,却连个男孩子都没有。
「那,刚刚那个小鬼头也是这儿的院童吗?」
「是啊。」维兰德点点头,「安洁蕾虽然皮了点,不过没什么恶意,你别跟她计较。」
杰西哼了声,「谁有空理她,我来威尼斯又不是为了她!」
维兰德眼神一凝,垂下脸,小心问道:「那你……来威尼斯是为了什么?」
杰西看着他,敛去笑容,走到床边坐下,「当然是为了你啊!」
虽然早猜到答案,但维兰德心里仍是震了好大一下,他坐起身,让自己退靠着墙边,「你是特地来找我的?」
「嗯。」杰西点点头。
「为什么?」
「我听人说,威尼斯发生瘟疫,死了很多人,我担心你,所以就来了。」
其实,威尼斯并没有发生什么瘟疫,只是去年夏天时因为热病传染,死了几个人,整体来说,疫情并没有蔓延。
看着他,维兰德心里充满无限复杂。
这个男人,随便听人说了几句话,就这么不顾一切从千百里外的地方奔来。
为什么?他们之间,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为什么他还可以保有这样的热情?
「那…你怎么来的?」维兰德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隐隐在发疼。
「我?」杰西低头笑笑,「走路来的啊,我又没钱雇马车。」
「从……安斯达特走到这儿?」维兰德不敢相信看着他。
刚才因为事出突然没特别注意,现在将他全身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破旧的衣衫、纠结的乱发、胡渣,还有脚底那双破烂到露出两只大拇指、已污秽到难以辨认的脏鞋。
这……这家伙究竟是吃了多少苦!
「你疯了吗?」维兰德激动地叫了起来,「你知不知道从安斯达特到这儿有多远,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从北德到南欧,隔着一整片黑森林不说、还有一大片阿尔卑斯山脉,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你这么莽莽撞撞跑来……」
「莽莽撞撞跑来又怎样?谁叫你没事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跑到这儿来就算了,连个音讯也没有!除了一年一张卡片外,平常连提笔写个字给我也不肯,你到底过得好不好?是活着还是死了,我完全不知道!我能怎么办,除了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之外,你告诉我,我还能怎么办!」
「我……」维兰德无力反驳。杰西说得没错,是自己的软弱逃避才让他得受这样的苦。
「维兰德。」杰西轻握住他的手,「这么多年了,我等了你这么多年了,你究竟怎么打算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告诉我,你还是没法子决定吗?」
维兰德垂下脸,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维兰德!」
「不要逼我,杰西!」维兰德叫了起来。
「我逼你?」杰西不悦地掐住他下巴,眸中露出精光,「是啊,我翻山越岭、冒着生命危险,一步一步走到来到这儿,听到的,还是跟五年前一样的话,你一点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儒弱、那么胆小,对我的感情还是那么摇摆不定,抛不下、放不开,却又不敢伸手要,为什么?你就不能勇敢坚强一点吗?」
「勇敢坚强?你说的简单,我又不像你打出娘胎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从小到大都让人当英雄捧着!」
「你!……别这样,维兰德,你可以试着改变看看啊!」
低着头,倔强的人儿两道眉心蹙得紧紧的。「我就是这个样子……要不要,随便你。」
咬着唇,他赌气似地不再同他说话。
僵凝的空气在房间里穿梭了好一阵子。
终于,杰西像缴械投降般,叹了口气,「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放下你的。」要真能抛
下,早八百年前他就放手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厚着脸皮来找他。
转了语气,他换上一脸温柔,「告诉我,维兰德,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不知道……」望着他,维兰德一颗心又开始摇摆不定,「不如……暂时维持现状,咱们就像朋友、像兄弟、像家人一样相处好吗?」
杰西苦笑一声,他能怎么办?「随你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只要他不再逃离自己身边、不再逃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他什么都依他。
漾开唇角,维兰德也轻笑起来。昏黄灯光下,粉色润唇彷佛上了一层薄亮的油光似的,闪着娇艳动人的色泽。
明媚诱人的光采让身旁的杰西又莫名其妙燃起一把无名火,两颗饥渴的眼珠子看得差点没掉下来。
真是的,这么多年不见,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长得又俊又漂亮!
妈的,刚刚实在不该胡乱答应他,这种只能看不能吃的日子,简直就像坐死囚监一样、折腾死人了
最终章
杰西开始同维兰德在威尼斯住了下来。
但女童院早已人满为患、腾不出多余的房间,维兰德只好建议杰西外宿。
他将自己在威尼斯购置的房子,请人重新粉刷打理一番后,强迫杰西搬了进去。
这栋精致漂亮的宅院,位在总督宫殿附近,紧邻着史克雅凡尼河畔,是个如语如画、景致秀丽的豪华宅邸。
可杰西住了几天,就苦着一张脸、拎着包包,跑回女童院。
维兰德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住得不舒服吗?」
杰西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没啊,那儿床温被暖,住得挺舒服的。」
「既然住得好好的,干嘛又跑回来?」
「无聊啊!」杰西白了他一眼,像是在责怪,「一个人住那儿,每天对着一堆不会说话的花花草草,闷都闷死了,而且,你每次都推说工作忙,不肯来看我,既然如此,那我不如住这儿,虽然没大房子舒服,但至少可以天天看见你。」
「不行,这儿没房间了。」维兰德扳起脸拒绝他。
「没关系,我可以睡柴房。」杰西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维兰德还想反驳,杰西却早一步接话。
「总之,你别管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绝不会让自己饿着累着,你只要好好管住你那群问题女学生就行了!」说着,他背起家当,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径自往马厩旁的柴房走去。
维兰德无奈,只得由着他。
可当杰西睡了一星期又脏又破的柴房,将自己搞得像路边流浪汉时,维兰德再也看
不下去了。
他硬着头皮,找了个工匠在自己的房间里加张小木床,让杰西搬进自己房里、勉强凑合着睡。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妥,但这已是没办法中的办法了!
就这样,两人在威尼斯展开了平静的同居生活。
白天,维兰德在女童院里教唱诗班,杰西则到市区中心的提琴店上班。
晚上,他们一起督导女童的生活与课业,包括服装、礼仪、圣诗吟咏及圣经教义等等;院长及校方刚开始还对杰西还颇有微词,毕竟女童院里莫名其妙来了个大男人,怎么看都怪!
后来,大家见他工作勤奋、教学认真,跟女童之间的相处也颇为融洽,就逐渐习惯院里多了这位豪爽帅气的男老师。
夏天很快过去了,初秋的海风扬起细白浪花,一阵阵袭向美丽浪漫的威尼斯。
晚上,吹熄烛火后,杰西轻手轻脚,一脸兴奋地钻进被窝里。
侧着身子,长臂一伸,从身后一把搂住床上的人。
维兰德一张扑克脸贴着墙壁,没有吭声,两道细眉却不高兴地打成一个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