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这小小的溪流,会不会有穿越阿尔卑斯山脉、流到遥远北方国度的一天。
如果有,希望她能载着我的泪水,将我沸腾的思念,传送给远方的你。
亲爱的杰西:
你的来信我收到了,这是你寄给我的第一百零九封信。
威尼斯的冬天终于快结束了,白雪褪尽后,又是另一个春天的开始。
在崭新的一年里,我是否还能收到你的来信?
你对我的爱恋,有没有结束的一天?
如果有,请你不要告诉我。
让我单纯地,相信世间有天长地久的爱恋,让我痴心地继续为你写信,一封、两封、十封、百封……,不停地写下去。
这样,我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告诉自己,你跟我之间的爱情,永远没有结束的一天……
优雅飘逸的字迹,平躺在有些泛黄的纸张上,黑蓝色的笔调深刻有力地述说着款款动人的深情。
紧掐着纸张,杰西颤抖的双手几乎要捏碎纸上字字句句的刻骨铭心。
为什么?这家伙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折磨自己?
明明就爱自己爱得要死,为什么总是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这小子,这折磨人的家伙,他决不会就这么轻饶了他!
管他愿不愿意,总之,等他醒来后,他一定要让他一辈子只承认他这个男人!
威尼斯,圣.马提诺区。
站在两扇紧闭的青铜浮雕大门前,从镂空的铁栏内望去,数百坪的花园里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压下有些偏快的心跳,杰西深吸了口气,伸手轻拉了垂挂在门旁的响铃。
叮铃铃的声音传出后,随即,宛如中世纪城堡的主屋里迅速走出一个男人,快步来到门边询问。
见到面生的脸孔,男人机伶地提高警觉问道:「这位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嗯,您好,这位大哥,我想见麦迪梅耶先生。」
找麦迪梅耶先生?仆人打量了他一下,口吻仍维持礼貌,「非常冒昧,请问先生您贵姓大名?可有与我家老爷约定?」
杰西摇了摇头,「没有,我们没有约定,不过,老爷子说过,如果我有任何困难,可以找他帮忙。」
哦?仆人好奇看了他一眼。
杰西赶忙掏出那张早被他揉得稀巴烂的字条。「吶,这是他写给我的字条。」
守门的仆人接过一看,两颗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知道,他们老爷行事向来低调,会留下字条给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定是对他有另眼相看之意。
他恭敬地朝杰西一颔首,「先生,请您稍后,我马上为您通报。」
很快地,没几分钟时间,杰西立刻被自称为威尼斯宅院的总管家哈佛纳,亲自相迎并请到主屋的偏厅里。
「杰西先生,请您稍后,我家主人马上就到。」哈佛纳将贵宾安置妥当,并奉上茶水后就退了下去。
杰西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看着满室奢华的布置,舒适昂贵的红木沙发、摆满各类书籍的同色系书柜,充斥着人文气息的壁墙上挂满了许多画家名作。
从房间左侧开放式的圆拱门穿过,是一间宴会专用的舞厅,挑高圆顶上垂吊着七彩晶钻的炫丽灯饰,红艳的地毯上,平放着一架手工精致的大键琴。
紧紧密合的琴盖上,凌乱地搁了两把小提琴。
杰西左顾右盼看了下,一个人也没有。
一时手痒,想试试看有钱人家的琴是否真的比较好,拿起弓,在琴弦上随意拉了两下。
他皱皱眉,「什么嘛,这么重的弓,有没有搞错啊,真是糟蹋了这把琴。」
「没错,我也觉得这把琴配这把弓有点可惜。」身后,不知何时,麦迪梅耶先生已来到房门口。
杰西吓了一跳,赶忙道:「对不起,麦迪梅耶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好奇,我……」
「没关系。」蓝兹提不以为意笑着,「难得有真正懂琴的贵客临门,我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会介意?」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感动地看着他,说真的,他从没见过胸襟这般宽广的有钱人。
「别这么拘束,坐吧。」蓝兹提领着他回到房间,示意杰西可以坐在他高级昂贵的红木沙发上。
「你突然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事?」
「嗯。」杰西诚实地点点头。
蓝兹提笑了笑,他很喜欢这孩子的坦率。「有什么困难,你直说无妨,只要能办得到,我会尽我所能地帮你。」
「老爷子,我记得你曾说过,你在三十岁以前就已游历过整个欧洲,也曾到过神秘的东方国度,我想请教你,有没有遇见那种民风开放、可以接纳各种奇人怪事的地方?」
蓝兹提怪异地揪着他,「你的问题好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嗯,我的意思是,可以容纳各种异教徒,或者是允许……」
「允许什么?」
杰西犹豫了下,缓慢道:「允许多奇怪的事情,例如,同性通婚之类……」
蓝兹提看着他,良久,淡淡叹了口气,「你有同性的爱人,是吗?」
「不,我没有,我只是……」
「杰西!」蓝兹提扳起脸,不悦道:「你要老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帮你!」
「这……」杰西看着他,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垂下眼,无力地点了点头。
蓝兹提对他的答案并不讶异,只是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说真话,杰西,你要找的那种地方,我活了一把年纪,还不曾见过。不过,我倒是有个提议,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试试?」
「老爷子请说,不管什么法子,我都愿意试。」
「那好,我认为,你来自中欧领邦,又属新教派,不妨回北德去,找个沿海城郡、商船往来频繁的港口,对新知识及新文化接受度较高的都会区,跟你的爱人以兄弟关系相称,过一个隐姓埋名的全新生活。
「你要我跟维兰德当兄弟?」
「没错,找一个没有人认识你们的地方,对外以兄弟相称,至于私底下,你们想怎么做,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杰西还是觉得怪,「可是,这种事情,日子一久,教会多少还是会怀疑的。」
自从上个月发生火场事件后,教会方面就不断约谈他们俩,对于两个男人同居一室之事,也颇有微词,虽然维兰德极力撇清,并说明是因女童院房间不足之故,两人才不得已同居一室,但教会已在上星期做出强制分房的处份。
说真的,这种咄咄逼人的做法,有时真快把人给逼疯了!
「你放心吧!」蓝兹提露出一抹诡谲的笑容,「北德领地上,许多公爵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说你们是兄弟,就是兄弟,谁也不敢说不是!」
「这……」杰西知道这位慈善的老人家在欧洲的影响力,也知道他必定是说到做到。「老爷子,你我非亲非故,为什么您肯这么帮我?」
「呵呵,你不知道吗?我们麦迪梅耶家族向来就喜欢资助一些奇怪又前卫的艺术
家,太过古板老旧的东西,还入不了我们的眼呢!」
蓝兹提轻松幽默的语调,让杰西也不禁笑了起来。
「好了,你回去让你的朋友把行李准备好,过两天,我让人送你们出门。」
「谢谢你,老爷子。」杰西站起身,不停跟他弯腰鞠躬。
蓝兹提挥了挥手,要他别这么多礼。「别跟我客气,你要真想谢我,不如,下次亲手帮我造一把漂亮的好琴吧!」
「没问题,只要老爷子开口,要多少把都行。」
哈哈哈,宽敞的房间里,再次传出男人豪爽的笑声,从房间回荡到长廊、再从长廊飘向屋外,渲染了美丽漂亮的威尼斯天空。
北德,汉堡。
工商蓬勃、贸易发达,绵绵密密的水路交通网、千百座桥梁贯穿南北城区的商业大港--汉堡,有着国际大城的繁荣景致,更有着媲美威尼斯的浪漫优美。
夜晚,港口边,灯红酒绿、妓女嫖客出入频繁的红灯区里,一个打扮时髦、一张脸涂得比挂在墙上水彩画还精采的女人,穿了一件艳红的大蓬蓬裙,踩着细细的高跟鞋,扭扭摆摆风骚地在路上走着。
路过之处,所有男人莫不回头大吃冰淇淋,或是吹吹口哨、挑逗一下。
女人大摇大摆走着,突然,前方几个喝了酒的醉汉拦住了她的去路。
「嗨,漂亮的小宝贝,有没有空,咱们哥俩请妳喝杯酒如何?」
女孩抬眼,皱眉瞧着眼前几个酒气熏天的醉鬼,不屑嗤了声。
「喂,小妞,妳别给脸不要脸,三更半夜穿成这样走街上,谁不知道妳是出来卖的。」
「出来卖又怎样?我爱跟谁上床是我的事,老娘我现在不爽,不想陪你们这群疯子喝酒,让开!」
「臭女人,别仗着妳有几分姿色就给我摆脸色!」
「笑话,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安洁蕾是何等人物,就算天下男人全死光了也不会看上你们这群穷酸汉!」
「妈的,妳这不识抬举的贱货!」
男人火大,摔掉手中酒瓶,一把抓住安洁蕾的手腕骨,一个巴掌就要甩过去。
「哎呀、哎呀……」
「痛!喂,别、别打啊……」
粗暴的拳头都还没落到安洁蕾身上,几个醉汉已被不知何时冒出的两个高大男人打得东倒西歪、惨叫连连,还很没骨气地跪在地上求饶。
「大哥、二哥!」安洁蕾开心地喊着。
「没事吧?」维兰德优雅地走到她身边,关心地问着。
杰西则充分发挥流氓本性,凶恶地走到跪趴在地上的男人面前,一人补上一脚,恶狠狠地道:「败类,还不给我滚!」
一旁围观看热闹的民众,见两兄弟又将惹事生非的醉汉痛揍一顿,不禁热烈鼓掌叫好。
「好样的,费德里希兄弟!」
「喂,进来干一杯吧,咱们红灯区的英雄!」
面对街坊邻居的热情邀约,杰西笑了笑,回道:「不了,店里还没打烊呢,下次吧!」
说着,两人带着安洁蕾,往港口红灯区里最有名的妓女户走去。
说真的,当初为什么会开妓女户,到现在杰西还是觉得有些怪。说来说去,还不都是维兰德啦,刚到汉堡的前两年,每次经过红灯区见到那些饱受凌虐的女孩,他就一副菩萨心肠,一天到晚又是安慰、又是接济。
妈的,他们家又不是开粮仓、更不是感化院,加上他们还得养那个躲在行李箱里、偷偷跟着他们来到汉堡,向来只会吃从来不事生产的安洁蕾。
没办法,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议的,索性就开了家妓女户,说是这样可以拯救那些被老鸨虐待的女孩们。
说也奇怪,他们好像天生注定得吃这行饭似的,自从妓院开张后,天天车水马龙、生意好得不得了!
而且,生性好吃懒做的安洁蕾也挺喜欢开妓院的,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在店里边晃来晃去不说,闲闲没事还会跟客人聊聊天、打打屁,把肉麻当有趣,应付得既轻松又愉快。
就这样,她成了红灯区里的红牌鸨母;而杰西则成了这条街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级龟公!
至于维兰德,说来有些好笑,他白天还是上教堂帮忙带合唱团、弹管风琴,晚上则回到爱人身边,偶尔上妓女户里帮忙算算帐。
「喂,大哥。」走在维兰德身后,安洁蕾神秘兮兮地拉了拉杰西的衣角。
杰西瞥了她一眼,小声道:「怎样?东西到手了没。」
安洁蕾嘿笑两声,「那当然,我办事你放心。」
「去,妳这鬼灵精!」
「喂,别敲我头。」不等杰西的手落下,安洁蕾已弯起手肘护着她的脑袋瓜。
「还不快拿出来瞧瞧。」
「好啦,你别急嘛!」安洁蕾拉开皮包,从里边掏出一个粉色的小瓶子,「讷,你瞧,安尼克老爹给的,听说啊,法国国王都把这个送给情妇呢!」
「真的吗?」杰西接过小红瓶,兴奋地看着。
「当然是真的,老爹还说,只要抹上一点点,再怎么不解风情的情人也会爱得热情如火、淫荡难耐,还会……」
「还会怎么样?」冷冷地,一道彷佛自地狱幽谷飘来的声音自两人身后响起。
正讨论得如火如荼、浑然忘我的两人,一抬起头,刚好对上维兰德那双冰冷到想杀人的眼眸。
嘿嘿,两个人心虚地搔搔头,装傻似地咧嘴笑着。
「嗯,没、没什么,维兰德,我跟安洁蕾开玩笑的,我们……」
「拿来!」维兰德不悦地伸出手。
「拿、拿什么?」杰西继续装傻。
维兰德危险的眼眸瞇了下,一字一句清楚说道:「那该死的下流春药!」
妈的,这小子有够变态,说什么怕妓女户的小姐们被人下药,三不五时就上安尼克老爹那儿搜括新品、说是了解一下最新上市春药的特性,好研究出因应对策,还说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胜他个头咧!到最后还不是统统回馈到他身上,这头精力充沛、一天到晚只想着下流事的野兽,真想一刀宰了他!
「还不给我拿出来!」维兰德吼了起来。
「维、维兰德,你别火,我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