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齐默不作声。
而他的沉默激怒了皇龙骆,皇龙骆拍桌怒吼:“朕在跟你说话,你竟然装哑巴,蓝齐,是朕太宠你,把你宠上天去了吗?”
蓝齐轻轻的叹一口气,“我没有推她推得这么用力。”
皇龙骆无法忍耐的拿起桌上的茶杯朝蓝齐摔掷过去,怒不可遏的厉声斥责:“你还在狡辩,难不成颜贵妃还设计让你推倒她,她好搏得所有人的同情吗?”
“如果我说是,你也不会信的。”
蓝齐一偏头,闪过皇龙骆掷来的茶杯。
见他连悔悟都没有,皇龙骆气得暴跳如雷。
这样一个祸害,他不可能再把他留在身边,他要他马上走,不治他逃官重罪,就当是蓝齐救他一命的恩泽。
“你给朕马上出宫,不管你要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出现在朕面前,懂了吗?朕不要再看到你。”
“我不要。”
蓝齐嫣红的嘴唇吐出这三个字,让皇龙骆更加气恼;他就是对蓝齐太好,才会养出这样一倜大患。
“滚、滚!蓝齐,你快给朕滚。”
蓝齐脸色凝重,没有以往总是挂在脸上的笑意,他哑声问:“骆,我们这几年的感情,就这样什么都没有了吗?你的心里到底有没有我?”
皇龙骆冷笑道:“朕心里当然有你,你是我朝的第一勇将,若没有你,朕岂能年纪轻轻就开拓版图、治理这太平盛世。”
蓝齐脸上扭曲,头一次露出心痛的表情,“就单单只有这样吗?”
皇龙骆对他怒吼,无法自制的说出那些深深困扰他内心的事。
“那你还要朕怎样?你是个男人啊,要朕立你为妃、为后,让全天下的人都嘲笑朕吗?说朕有满天下的女人可以选,竟然会瞎了眼的看上你这个男人。”
他终于说出内心的实话。
蓝齐握紧手掌,微一偏头,满头的青丝盖住他脸上的表情,不让自己的脆弱显露在外。
但是他发颤的语调,再也无法隐匿他内心里长久积存的痛苦。
他低低的说:“我从十多岁遇见你开始,在我心里也渐渐出现了异样,总是迫不及待的期望晚上快点来临,让我翻墙进入宫里。跟你一起聊天玩乐。”
低沉的声音渐渐转大,“你以为我爱当官、爱打仗吗?那是因为我想留在你的身边,所以我才去应考武试,才去奋勇杀敌。”
皇龙骆僵冷着脸,不作声。
这些事对他们两个人而言,都是不用言传就能明白的事情。
若是蓝齐没有遇见他,以蓝齐的个性,根本就不可能当个事事项项都要绑手绑脚的朝廷官员。
对蓝齐那向来古灵精怪的性格而言,大将军的名衔,从来就不是他放在眼里的东西。
“你每次点召新的秀女,每次册封新的贵妃,我的心里就一阵无法自抑的翻腾,我们都心知肚明,我对你而言是特别的,但是就是一层男人的皮肉,让我们永远都只能偷偷摸摸,就因为我不是女子,是个男人……”
蓝齐愤恨的举起拳头,往自己的心口用力的敲下,他多么的恨自己,只是没有办法说出口,这股恨,让他夜半饮泣,更让他午夜寂寞。
“我有时候好恨我自己还会有心痛、心碎的感觉,我恨不得自己生为女孩子家,这样我就能正大光明得到你满满的注视,帝王不过是个身分,但就是这个身分,让我永远都得不到你的爱,永远都因在这无穷无尽的梦魇里,就因为我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蓝齐并不是个会哭的人,但他此刻声泪俱下,字字句句发自肺腑,而这些真心话痛彻他的心肺。
他嘶哑颤抖的声音忽大忽小,就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常说我无法无天、没大没小,可是我若不每天疯疯癫癫过日,我早已经疯了,疯了……”
他一边喃语一边扶住床铺的木柱,几滴饱含心酸心痛的清泪落在床铺上,那些泪珠显得那么沉重无奈。
“我常常自问我这样是在做什么?何苦执迷不悔,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大不了的,虽然我拼命的这样告诉自己,但是一见到你,我又无法控制,骆,你怎么能了解我的心情?”
“那你怎么不去死?蓝齐,只要你死了,全都一了百了。”
皇龙骆的喉结上下滑动,他低哑的嗓音听起来好象不是皇龙骆本人的声音,那么阴沈,那么的尖刻……
好象是他内心最黑暗的部分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对蓝齐最恶毒的诅咒,令人闻之胆寒。
蓝齐苦涩的绽出一抹凄绝的笑容,似乎一点都不惊讶皇龙骆竟然当面的诅咒他,甚至叫他去死。
“我每次从战场回来,你都很惊讶我为什么没死吧,你交给我打的仗,根本都是不会赢的,你是不是希望我死在外地,永远也别回到你身边?”
皇龙骆张唇欲发出声音,却又只发出几声低沉的喉音就消失不见,但他面容扭曲,脸上时而闪现恐怖的神色。
蓝齐娓娓细说自己存疑许久的疑惑,这些早就不是疑问,因为在他的心里。早已确定这是事实,只是皇龙骆总是否认。
“一开始我不愿意这样想,三番两次下来,别人以为我建的是奇功,但是我内心早已隐隐约约感觉到,其实你根本就不希望我活着回到京城。”
皇龙骆脸上恐怖的神色一闪即逝,随即变成身为帝王惯有的威严,他合起双眼,等他再张开时,他的话语满含冷酷。
“没错,朕希望你死,永远也不要回到京城来。”
“为什么?”蓝齐追问。
皇龙骆勾起一抹苦笑,这笑太苦太苦,只有他自己才能明白其中令人难以忍受的苦涩。
但他吐出来的话语既冷且冰,就像从来不后悔自己有致蓝齐于死的念头,因为只有蓝齐死了,他才能回复正常,才不会对一个男人如此的迷恋。
“只有你死了,朕对你的痴迷才会断念,死人就影响不了朕。”
“哈哈哈……”
蓝齐就像听到天大的笑话般的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流泪,脚步不穗的踉跄了几多,差点拧倒在地。
他听到了他这一生最想听到的心声,这些话就是皇龙骆在意他的证据。
悠长而深远的笑声渐渐在哽咽中断了,他幽幽的笑了起来,凄绝的笑靥像是彻底的绝望,又像凄凉的满意。
“我今日终于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笑声中断,蓝齐苍白的面孔有些悲凉。他怔怔的望着雪白的被巾。
平凡人都能爱得那般的幸福,为何他爱上了人中之龙的帝王,所得来的是情人三番两次想要他死的布局,一局布得比一局险恶。
“我们两个好蠢……好蠢,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到这样可悲的境地,明明都是绝顶聪明的人,却又爱得这般悲惨,还不如市井的凡夫愚妇过得快乐。”
深吸一口气,皇龙骆才道出真话:“因为朕是帝王,不能随心所欲的做事、爱人,朕的一举一动牵动着这个国家的命脉,朕不能爱我所爱的人,只能爱应该爱的人。”
蓝齐能体会他话中的无奈。
他伸出手抱住皇龙骆的颈子,两人相贴夹烫的心跳是这般的火热,就连呼吸也火热的交缠在一起。
但是皇龙骆在下一刻即冷淡的推开他。
“蓝齐,这些话原本朕这一辈子都不该说,这样我们还能在一起,若是说出,我们就不该在一起,你走,走得远远的。”
身为男人,却不能拥抱自己深爱的人。
蓝齐哀伤地道:“我能走去哪里?到哪里,我都是想着你。”
皇龙骆好似也不忍将目光对着蓝齐,他望向窗外,那里绿草如茵。
“去哪里都好,快走吧。”
见他心意已决,蓝齐也明白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既然把话说出口,就不可能再反悔了。
他撑起了双腿,脚步歪扭的离去,并没有回头再看皇龙骆一眼。
皇龙骆也在同时背转过身子,对着殿外叫唤:“德隆,摆驾。”
德隆哈着腰,轻移步履在前头带路,并且小心的不抬起头,以免望见皇上心碎的表情。
第八章
“皇上……”
颜贵妃低垂着双眸,皇龙骆轻轻拍抚着她的双手。
“妳的头还痛不痛?”他关心的慰问。
“不痛了,皇上,料想蓝将军也没有恶意,并不是故意推我,这一切都只是意外而已,请皇上不要怪罪蓝将军。”
皇龙骆竖起了双眉,俊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似乎是提到蓝齐而令他心里不舒服。
他没回答,只是要德隆送上补品,喂着颜贵妃一口一口的喝下。
“皇上,您还怪罪蓝将军吗?”颜贵妃问。
德隆在一旁垂头不语。
皇龙骆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怪不怪罪已经无所谓,他已经出宫,朕要他以后不准再在我面前出现。”
“皇上仁德,料想蓝将军伤了我,自己也忐忑不安,让他回府休息也好。”
“颜妃,妳总是这般体贴他人,都怪朕胡涂,把他召进宫,反而还害得妳受伤,论理是朕要向妳陪罪才是。”
颜贵妃满脸惶恐,“皇上,您说这种话真要折煞妾身了。”
皇龙骆轻抚着颜贵妃的发丝,“颜妃,朕这几日想到补偿妳的方法,想我还未立下皇太子,妳这般贤德,教出来的孩子必定是良善的,我见育儿也聪明伶俐,不如就选个吉日,封他为太子吧!”
颜贵妃掩住口,一脸惊骇的表情,“皇上圣恩浩荡,育儿才几岁而已,不如等他大一些,再决定这些事吧!”
皇龙骆微笑道:“朕心意已定,立刻召集群臣商量这件大事,妳只要安心养病即可。”
才步出颜贵妃的寝殿没几步,皇龙骆忽然停下脚步。
德隆在前头不敢多走,只好停下询问:“怎么了?皇上。”
皇龙骆狠厉的目光盯着地上的草木,那种眼神让德隆吓得不寒而栗。
“去将颜贵妃当初进宫的记录拿来,立刻拿到御书房来,而且要秘密进行,若是走漏了风声,德隆,你就小心你的脑袋。”
德隆听得目瞪口呆,皇上要这种东西作啥?
“皇上……”
“快去。”他喝道。
德隆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只能推想刚才颜贵妃不知道哪一句话得罪了皇上,令皇上心里不开心,所以才要调以前记录来找颜贵妃的麻烦。
但他刚刚在一旁伺候着,听着颜贵妃的话,只觉得颜贵妃贤良端正,是个皇后人才,根本听不出有什么地方是不对劲的。
若是有蓝将军在身边的话,说不定他就懂皇上为何会这么说了。
德隆忽然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不禁吃了大大的一惊。
他在心里暗骂一声,自己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满朝文武这么多人,再加上后宫三千佳丽,就没有人能为皇上分忧解劳吗?自己干什么偏偏只想到蓝将军。
想是这样想,但是他又忍不住想起蓝将军的好处,他若一回到京城,皇上向来威严恐怖的脸,都会变得放松。
若是那时朝政有什么问题,皇上闷着脸不说话,全宫里的人都吓得噤若寒蝉,就只有蓝将军能谈笑风生不当一回事,然后他再到御书房与皇上商讨,不用多久就能把问题轻松化解了。
蓝将军辅佐皇上的功劳实在功不可没,皇上特别偏宠他,不只是因为私人的感情,也是因为在公事上,蓝将军是个难得一见的人才。
也只有他,连皇上动根眉毛都晓得皇上那根眉毛动的原因。
像他这样能契合心意,又能体贴皇上的心,不就是人人所说的心有灵犀一点通吗?简直是人世间最好的伴侣了。
德隆又唾骂了自己一声,怎么他今日脑子里想的都是蓝将军的好处,那一天见他推伤颜贵妃,自己还气不过的直想骂人,怎么现在一个劲儿的在心里想着他的好。
可是……
德隆望着空空荡荡的后宫内院,他这些时日已经服侍蓝齐惯了,也不知道是习惯了他吵吵闹闹的作风,还是这里太安静,听不见蓝齐向来的讨喜笑声,总觉得这座宫院寂寞了许多。
皇上心里应该也同样的觉得寂寞吧!
德隆不禁望了一眼威风凛凛的皇上,皇上要什么都能得到,若是最想要的东西得不到,那一定是一件痛苦到几欲发狂的事情吧。
“你在发什么呆,快去。”
皇龙骆不耐的再次催促,德隆立刻点头去调集记录,但是心里忍不住想,皇上这些时日的表现虽然与往常无异,但是总觉得皇上好象有点……有点可怜。
而离宫的蓝将军那一日从殿门离去时,也是双眼红肿,看得出来他曾经流过泪水,让一向爱笑的蓝将军哭泣,皇上也一定很舍不得吧。
就连他现在心里想着想着,也忽然不好过起来。
虽然蓝将军总是啰唆着没浴香,又说他的皮肤受不得热、受不得冷,照个镜子梳妆打扮又嫌东嫌西的,说这个胭脂不漂亮,那个颜色太俗艳,比个娘儿们还啰唆,但是少了他这个人,这个内宫深院还真是静得不像人住的地方。
以前没蓝齐在内院里不觉得怎样,但是他住过这深宫内院后,他这么热闹的人一走。就忽然显得这地方特别的静寂。
这讲好听一点是威严肃穆,讲难听一点是死气沉沉,别说活人住着嫌闷,他看,就连死人住着都赚腻呢!
皇上翻阅着记录,德隆就在一边伺候着。
他怎么看,就是看不出这份记录有什么问题,但是皇上却望着记录出神了半个时辰。
记录里写的颜妃娘娘是个苦命女子,她世籍江南,年幼双亲过世,被失明的叔父扶养,她十四岁参加选秀,记录里还写着她擅女红,靠着女红维持着一家老小的生活。
“皇上,颜妃娘娘这么苦命,也怪不得她说话、做事都会替别人想,既不爱强出头,更不会欺压那些不受宠的嫔妃,可说是良顺女子。”
看了这些记录,连德隆都禁不住心软起来,为颜贵妃说好话。
皇龙骆将记录翻至后头,写着失明的叔父过世之后,她就进宫了。更因她是孤身弱女子一人,娘家没有任何亲人,人生在世无亲无戚,因此才会对别人更加体贴,这倒满符合颜妃的个性。
这份记录看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他也要人去打听颜贵妃的身世,回报回来的探子也说得跟记录里的一模一样。
但是刚才与颜实妃说话时,忽然之间,一种奇怪的感觉涌现,久久挥之不去。
明明知道颜贵妃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任何令人起疑的地方,但他总觉得有个地方有异,却又捉不住这种感觉是什么。
若是问蓝齐,蓝齐一定会一针见血的挑出来,这家伙有的时候异想天开,但是说的话却又能尖锐的切中要点。
“去宣蓝……”
话才刚说到一半,皇龙骆宴然而止,德隆也低下头,装作没听见。
皇龙骆烦心的把那记录纸张给推到一边,他声音虽如往常,但却不掩激动,“那些派去监视大臣们的探子,有回报什么特别的消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