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劫》————公子欢喜

作者:公子欢喜  录入:09-25

风流劫 出书版by公子欢喜
文案:
他是天界堂堂的二太子,瀟洒倜儻,风流满天下。
情场上他向来无往不利,旧人未去,新人就已在怀,踩碎了一地真心来寻他的欢娱。
眼前这个冷情的狐王想来也不例外,只要几句甜言蜜语就一定能手到擒来。
他倒要看看,这张冷漠的面孔底下到底藏著怎样的艳色。
狐狸,不就应该是个妖媚的样子吗?
他是狐族高傲冷漠的王,寡言少语,连亲生弟弟也不愿亲近他。
狼王的酒宴上是谁大胆地说了一句:「狐王才是真绝色。」
他瞇起眼仔细打量著眼前笑得一脸温柔深情的男子。
原来是他,眾人皆知的风流太子。
心中不由暗暗冷笑。
狐狸,是冷静而奸诈的。
同样不懂相思的两个人,算计过,伤心过,悔恨过。
蹉跎过三百年的光阴,恍然回首,才惊觉,情爱二字不过是问一句喜欢不喜欢……

第一章
墨啸曾对澜渊说:「要是放到人间,你活脱脱就是个紈絝子弟。」
澜渊眨眨眼,描金的扇子展开在胸前徐徐地摇:「便不是在人间,我也是个紈絝子弟。」
澜渊命好,旁人清心寡欲几百年也不见得能修成个小散仙,他一出世就是天族,什么都不会,天帝二太子的紫金冠就束在了头上。天界是没什么事的,成天就是一群老头,或是围著桌子下棋或是围著炉子炼丹,要不就是闭著眼睛点手指头算天数,说得好听是仙家清静,说穿了不过是没事儿闲得慌。
澜渊还有个名叫大哥玄苍,这就是说,哪怕有一天他们的天帝父皇羽化历劫去了,也轮不上澜渊来管事。更何况,他的父皇身子骨好得很,听说前两天还在广寒宫里头和嫦娥拉拉扯扯,被天后逮个正著,一路提著耳朵衣衫不整地拖了回来。
底下人的明里不敢多话,背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嘻嘻哈哈的,快把嘴笑歪了。天奴们正笑得高兴时,一回身惊见澜渊站在后头,忙不迭跪趴在地上,抖得跟筛子似的。
澜渊也不恼,摇著扇子和蔼地说道:「说什么呢,笑这么欢,也说给我听听?」
地上的人哆嗦得连话也说不全,直嚷嚷著:「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澜渊倚著廊边的柱子笑笑地看了半天,才收了扇子走人:「没事儿,起来吧。」
天奴颤颤地站起身,偷偷睨了眼那远去的背影道:「老的不正经,小的也没出息。」
澜渊走得并不远,话正好飘进了耳朵里。一边的嘴角微微往上一撇,手里的描金扇摇得不疾不徐。人家说的是实话,跟人家计较什么呢?
澜渊是去过人间的,专程去看看人间的紈絝子弟是什么样子。
那是个行将就木的王朝,一眼望过去就是乌烟瘴气的。外头的起义军快要攻破城门,里头的皇宫里,一群人正撅起屁股趴著斗蟋蟀。屁股最大的那个就是太子,脑满肠肥,一双瞇缝的老鼠眼瞪得赤红。澜渊看了一阵,觉得无趣就走了。顺手拿了两罐蟋蟀,回天宫后特地让人捧了给玄苍送去。
把这事儿说给墨啸他们听,墨啸笑喷了一地的酒。倒是澜渊自己,摇著扇子坐在一边,脸上还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斯文笑容,温文却不可亲。
后来又去人间看了一次,早已改朝换代,沧海变作了桑田。这回的王朝正是极盛,紫云绕顶,清气四溢。王孙公子们宽袍长袖蛾带高冠,手中常拿了把金漆玉骨的名家山水扇,身后的小廝再提了两笼画眉翠鸟,出行时是前呼后拥,回转时是后拥前呼。寻常百姓要避开让道,高门相遇就要当街比富,家里的白玉如意翡翠瓶一件一件地拿出来比,比不过就立刻摔了,这点小玩意儿本公子不希罕的表情。澜渊看得有趣,多留了几天,看他们成天来来去去地吟诗、清谈、作画、饮宴……一样是没事儿闲得慌。
澜渊闲著的时候就去找墨啸他们。墨啸是狼族的王,还是狼族少主的时候就和澜渊混到了一起。还有虎族的擎威、蛇族的冥胤等等,兽族的少主们比不得天界的二太子尊贵,不过,各自的无所事事倒是相似的,一来二去就勾搭成了上百年的酒肉知己。时常聚在一起,喝酒聊天,寻欢作乐。天界的老臣们对此颇有微词,连他的小叔勖扬天君也教训他,别跟乱七八糟的妖孽们混,浊了天族的仙气。澜渊一概都笑著点头说是,一转身,照样和妖怪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
墨啸喝醉了,指著他厉声道:「堂堂天界的二太子,和妖孽恶鬼同桌饮酒,成何体统?」
澜渊放下酒盅,不说话。一把揽过身边斟酒的侍女,火辣辣地吻了下去,手掌贴著高耸的胸脯来回摸索到大腿。周围立时拍手叫好,一片哄笑声。
良久才抬起头,就著侍女的手抿一口酒:「就是这个体统。」
怀里的女子双颊泛红娇喘连连,他却摇著扇子,眼中一双墨中透蓝的眸,清明不沾半点情绪。
这天又轮到墨啸做东。
狼族的王住在一个小村庄的后山。地方偏僻荒凉了些,山中却林木葱郁,溪水叮咚,四时繁花胜景。
澜渊不急著赶路,一路看著景色一路缓步往里走。天宫中奇花异草数不胜数,但是终不及人间景物来得自然讨喜。
走著看著,就听身旁一声怒喝:
「没出息的小畜生!」
声音并不响亮,但是那话里的怒气直灌进耳里就跟炸雷一般。
澜渊停住了脚步寻声去看,身边只有一棵榕树,枝干粗大,怕是要几个人才能合抱得过来。它在面前一拦,就完全看不到树后的景象了。
澜渊悄悄绕过了榕树,看到不远处站了个白衣的男子。只是一个背影,一头银白的发垂过了腰,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一点一点撒上去,光华隐隐,彷佛謫仙。
男子似乎十分震怒,说话虽是平淡却极是严厉:
「不识礼仪教养的畜生!先前我是怎么教训你的?」
「还不认错吗?」
「这都是你第几次犯错了?」
「说!怎么又犯了?」
「……」
手臂微动,几点寒光,就听到一阵抽打声和小兽的哀鸣声。树枝间停栖的鸟儿纷纷扑翅飞走。
澜渊看了一会儿,原先想走,转念一想,又起了一分好奇心。如果那个白色的身影转过身来,会是张怎样的面容?
於是跨出的脚又收了回来,再次回身,斥责声和哀鸣声忽然都听不见了,一直背对著他的白衣男子正冷冷地站在他跟前。
白衣,银髮,一双灿金的眼睛,里面的视线却又是冰冷冰冷的。手里还抱著样白色的事物,定睛一看,是只通身雪白的狐,闭了眼睛静静地蜷在他的臂上。
澜渊有些失神,呆呆地站著,不知该怎么应对:「呃……这位公子,在下……」
「借过。」冷冷的两个字尚不及让他回过神来,白色的人影已经擦著他的身侧飘了过去。
前方,绿草如茵,落叶旋舞,鸟儿扇著翅膀没入黑色的树影间;远处,密林重重,一望无际,耳边间或有溪水的淙淙响声和著雀鸟的啼鸣。澜渊又站了许久,手里的描金扇收拢又打开,低头,轻笑,扇面上的高山流水掩不住一双墨中透蓝的眼。
赶到墨啸的府邸时,他已是最后一个到的了,连住得最远的冥胤都到了多时。
被眾人笑闹著强灌下三大杯酒,酒气淡淡地在脸上泛开。席间有歌舞助兴,女子柔细的腰肢在眼前扭动摇摆。轻纱下玲瓏的曲线若隐若现,一双水润的眼直勾勾地勾过来,红唇微啟,舞得越发靡。不愧是冥胤特地带过来的蛇族舞女,果然身姿曼妙,此舞天上亦不能有。
澜渊边喝酒边说起方才遇到的事,酒杯举到唇边,将饮不饮,只是回味:「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嘖……」
墨啸听罢哈哈大笑,擎威、冥胤他们虽没有这么不给他面子,脸上也分明是憋笑快憋不住的样子。
「怎么了?」澜渊放下酒杯问道。
「他呀,你就别想了。那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冥胤道。
「哦?」澜渊看著面前的舞女,眼中兴味更浓,有意无意地扫著墨啸。
其他人均识相地不说话,墨啸架不住他笑盈盈的脸,只得说道:
「那人八成是篱清。」
「篱清?怎么没听过?」倒是个跟人一样清冷的名字。
「他不是我们这一群的,你当然不知道。」
墨啸似乎有意隐瞒,澜渊问一句他就答一句,半句也不肯多说。
澜渊也不急,喝著酒一句一句温温和和地问他:「不是我们这一群是什么意思?」
「就是人家心气高,不跟我们鬼混。」
「哦?」
「嗯。」
「那他手里的狐是?」
「那是篱落,他弟弟。常惹祸。」
「弟弟?」
「啊。」
「那他也是狐?」
「他是狐王,跟我差不多时候继的位。」
「哈哈哈哈……」这回轮到澜渊大笑,笑到连酒都喝不下去,「他?狐?」
眾人点头。
「怎么一点狐狸的样子都没有?」
印象中的狐是妖艳媚人又奸猾狡诈的。那个人,怎么能是狐?
澜渊又笑了一阵才止住,更兴致勃勃地看著蛇族舞女的舞蹈。眼中却似隔了层纱一般,疏疏淡淡的,墨非墨,蓝非蓝,旁人怎么也看不真切他到底在看什么。
閒扯了一阵,说到冥胤的妹妹冥姬,现今兽族中间顶尖的美女。美丽、高贵,看一眼就酥了半边身子,广寒宫中的嫦娥见了她也要羞愧。
擎威玩笑著说要结亲,冥胤玩笑著摆架子说拒绝。
澜渊皆是在边上喝酒看戏,不置一词。临走时笑著对墨啸说:「下回把那个篱清也叫来吧。」
眾人一下子安静了。
墨啸為难道:「他那人不肯的。」
「你去他该会肯吧?」澜渊丝毫不理会墨啸的惊讶,「既然你知道他那么多事又那么护著他,还能说不熟吗?」
「可……」
「就这么定了。下回他要来了,我澜渊欠你墨啸一个人情。以后你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我要说半个『不』字,我天雷轰顶永堕畜生道,如何?」描金扇展开了在胸前慢慢地摇,澜渊笑得斯文轻鬆。
墨啸依旧沉思不语。澜渊不等他回话,逕自摇著扇子走了。
回去时特意绕回到那棵榕树旁,还真是个好地方。
「不去。」
狐王府中,狐王篱清听明墨啸的来意后断然回绝,丝毫不顾及狼王的顏面。
「你这是何必?不过是喝个酒、聊个天,干什么这么严肃?」篱清的拒绝在意料之中,墨啸维持著笑,一副语重心长的老好人样。
「不去。」
篱清仍旧不肯,垂下眼来喝茶。茶是墨啸带来的天宫香茗「浮罗碧」,缩卷的叶片在沸水中慢慢舒展开,映得一盅茶水都湛绿通透起来,翠玉一般。
「没别的什么人,擎威、冥胤,都是从小认识你又许久没有见的。现如今大伙儿都继了位,聚到一块儿聊聊不挺好的吗?」墨啸不放弃,继续卖力劝说。心中却埋怨著澜渊,好好的发什么毒誓,他要不点头就显得他多不仗义似的。也是篱清多事,教训弟弟在自己家教训不就完了,跑到外头去干什么?连累得他墨啸现在两头都落不了好。
「……」篱清这回连拒绝都懒得说了,茶盅放到桌上,淡淡地看著墨啸快笑僵的脸,大有远走不送的意思。
狼王硬著头皮赖坐著只当没看见,三寸不烂之舌鼓得更勤快,莲花一般:「你呀,别老把自个儿憋在屋里。平日就不见你露面,难得一个机会,你又何必这么不给面子?你看看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都成个大姑娘了。另外,不也是為了让旁人开开眼,见识见识狐王的风采吗?现今这年头,就算是公事也是酒桌上头才谈得顺呐……」
篱清不作声,一径任他滔滔不绝地说完。灿金瞳里金光点点,无风无浪:「送客。」
立刻进来了两个青衣小廝,拱著手请狼王起驾。
「你……」墨啸被堵得哑口无言,悻悻地起身,幽绿的眼中寒光一闪,语气不復亲热:「篱清,你不去本是没什么。可是,各族中还有哪家是你那个宝贝弟弟篱落没招惹过的?」
篱清闻言,神色不变,手掌却悄悄在袖中紧握成拳。
「听说,前两天狮族的狮王宫中溜进了一隻雪狐,偷吃偷喝不算,还肆意捣乱,险些把屋子拆了。光為了这个,你也该给各王一个交代吧?三日后,我墨啸恭候狐王大驾!告辞!」
黑色的身影旋即消失在门边,篱清坐了良久,灿金瞳忽明忽暗,已是山雨欲来之势:「去,把那个小畜生带来!」
黑羽红喙的炙鸟飞进宸安殿时,澜渊正打算出门。
炙鸟停在窗边,引颈昂首,口吐人言:
君欠吾大礼一份,隔日必来索取。
话音方落,就见原地升起一团蓝火,火光中隐约只能看见几根黑羽在其中翻飞。一眨眼,朱栏格窗,半点痕跡不留。
描金扇「唰——」地展开。澜渊身上穿的是宝蓝色的袍,珠光缎面,银线滚边,似瀚海波涛,汪洋接天。
二太子今日心情大好:「走,去天崇山瞧瞧。」
天崇山天崇宫,楼阁高耸,翘角飞簷,琉璃瓦熠熠生辉,海外仙境中云遮雾绕的桂殿兰宫。
天崇山的主人便是勖扬天君,上古神眾的后裔,额有银紫龙印的天胄神族,二太子澜渊唤他一声小叔。
偏不巧这天勖扬天君不在,说是去东海了。澜渊不以為意,摇著扇子熟门熟路地往后花园走。
后花园中有条抄手游廊,一路蜿蜒向内。穿过月洞门又过了竹板桥,鹅软石铺就的小径弯弯地从竹林一直伸到一座小巧的院落前。
既不叩门也不让人通报,澜渊推了门入内。
院中有一个圆石台,环了几个小圆石墩。石墩上坐了一个穿青衣的人,青丝如瀑,垂及地面。那人听了声响抬起头来,面容有些苍白,唇色也是淡粉的,少了些血色。一张不算漂亮的脸,最多不过是清秀。
见是澜渊,青衣人慢慢站起身,柔和的笑在脸上绽开:「二太子来了。」
澜渊皱眉,收了扇子在他对面坐下:「文舒,不是说好了吗?叫我澜渊就行了。」
「好。」文舒等澜渊坐了,亲手泡了茶奉上,才又慢慢坐下:「主子出门去了,要让你白来一趟了。」
「谁说我是来找他了?我来……是因為……」澜渊看著文舒,墨中透蓝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往情深的样子,「我想你了。」
文舒的眉眼低低柔柔:「谢谢。」
「唉……」澜渊挫败地垂下头,「文舒,你就不能跟我说一次你也想我吗?」
「我也想你。」文舒说,依旧和和气气云淡风轻的样子。
「你这么说倒是更叫我伤心了。」澜渊走过来拉他的手,「不过,我爱听。」
澜渊和勖扬天君其实年龄相仿,自小就在一块儿大的。只是勖扬天君生性高傲冷淡,不喜与人亲近。於是澜渊倒是和文舒这个勖扬天君的侍童更亲热些。
据说文舒原是凡人弃婴,被勖扬天君的父亲捡到带回天崇宫抚养,又输进上古神力脱了凡骨,非人非仙,长生不老。代价就是要伴著勖扬天君做侍童,直至灰飞烟灭。
文舒的性子很好,总是那么温柔地浅浅笑著,不漂亮却意外地让人觉得很舒服。文舒鲜少出天崇宫,澜渊每次来都会和他讲讲外头的事,人间的、妖界的、天界的。絮絮地嘮叨一阵,他就会笑得很高兴,面色也红润了些。
今日便又说起来,提起那个篱清,冷冷的金瞳,冷冷的人。说到他时,澜渊又趴在石桌上大笑了一阵子:「文舒,你说,哪有这样的狐?」
文舒看著他笑,语气有些无奈:「眾生万千相,你怎能因為这个就去招惹人家?」
「你不觉得有趣吗?既是狐,就该是个狐的妖媚样子,板著张脸去做给谁看?白白辜负了那么一张美丽的面孔。嘖……」说这话时,墨蓝的眼睛晶亮耀眼,志得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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