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劫》————公子欢喜

作者:公子欢喜  录入:09-25

文舒不说话,轻轻地摇头。
狼王的宴会,篱清终是去了。
挑了张墙角边的矮桌。刚坐下就有侍女跪在身边殷勤地倒酒喂菜。柔弱无骨的身子似有若无地腻过来,轻薄的纱衣根本遮不住什么,偏还刻意俯下身子,好让一对雪白的酥胸在他眼前一览无遗。
眼看著女子就要倒进他的怀中,篱清忙不著痕跡地避开。眉头微锁,看向不远处那个宝蓝色的人影。
从踏进这个大厅开始,他就一直在看他。原本不想理会的,他的视线却一直来来回回地在他身上打转。隐藏得很好的曖昧目光彷佛一隻看不见的手,把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还显意犹未尽。篱清对他瞥了几眼算是警告,他却笑笑地冲他拱拱手,看得愈加放肆。
丝竹声声,长长尖尖的指尖把琴弦拨得缠绵悱惻,欲语还休。蛇族的舞女和著曲调款摆柳腰,足踝上的金铃「铃铃」地响。迷醉的乐曲,迷醉的舞姿,迷醉的人。
澜渊举起酒杯隔著蛇女扭动的细腰向那个角落敬了一敬。果然,那双灿金的瞳更耀眼了,甚至能感受到来自那个方向的彻骨寒意。酒液入喉,把侍女揽过来轻薄,唇舌在颈窝边游移,眼睛仍死死地看著他。那人却扭过头,留给他一个挺得笔直的侧影。
嵌在壁上的夜明珠光华皎皎,投照过去就沿著他的颈项画出一条好看的曲线,一直没入衣领中。恨不能撕开那袭白衣,墨中透蓝的眸子暗沉暗沉。
男人们的酒席总是少不了女人的话题。冥胤家的冥姬、虎族中的采铃、狐族里的红霓,一个赛一个的美人;山下沉香阁里头的姑娘,在床上那叫一个浪,腰扭得比蛇还厉害;还有春风楼里的花娘,好一手功夫,管保叫你欲仙欲死……
冥胤忽然说:「二太子怎么不说话?」
擎威道:「二太子何等的眼光,能入眼的必是绝色。」
墨啸在心里头暗骂这两个酒囊饭袋,事情都坏在他们俩手里了。一边使眼色给澜渊,叫他收敛些。
澜渊一笑,低头看扇面上的山水,餘光却瞟著篱清:「最近倒是看上了一个。」
复又抬起眼,大大咧咧地就看了过去。
篱清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中恼怒,脸上凝霜结雪,冷得让人不敢接近。
眾人这才明白过来,皆不敢出声,只来回在他们两个间扫视。
「咳。」墨啸轻咳一声,出来缓和,「这是怎么了?怎么都停了?来,奏乐!」
眾人匆匆忙吆喝碰杯。酒还来不及咽下,二太子再度发话:「庸脂俗粉算得了什么?狐王才是真绝色。」
描金扇一摇一摇眩花了眼,眾人一口酒哽在喉头,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偌大一个厅中鸦雀无声。
「哼!」上好的红木矮桌轰然倒地化成一地粉末。
眾人尚不及回神,白光一闪,一柄秋水长剑已经抵上了澜渊的喉头。
「呀——」一片抽气声,却谁也不敢上前。
澜渊对上篱清流金闪烁的眼,直直地看进去,能看到他的眼睛里头有一张温雅的笑脸,伸出两指夹住冰凉的剑身,戏謔道:「再进一寸,如何?」
狐王的唇抿起,手腕微沉,握剑的手眼看就要往前送去。
「篱清!他是天界的二太子!」墨啸再也坐不住,飞身掠过来阻止。
金瞳一闪,添了些暗色,不动如山的面容看不出悲喜。缓缓地抽回剑。剑身上几点红花分外鲜明。
又是一道白光,方才拔剑相向的人已化成了远处一个白点。
「呵呵……」澜渊低笑。
曲起手指送到嘴边,白皙的指上赫然一个被剑划伤的口子,鲜红的血液冒出来,滴落在宝蓝色的衫子上就成了暗黑的一点。
[发表时间:2008-4-5 13:11:51]

天天爽一回


0 0 [2楼]

第二章
有人来通报,门外有人要求见狐王。
篱清放下手里的书卷问:「是谁?」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除了族里的几个长老,旁人一般不会来见狐王。若是来了,八成是来告状的:
「小的昨个儿逮了只鸡,半道上被篱落少主抢了,请狐王作主……」
「小的在房梁上吊了块熏肉,一早起来没了,听人说看见篱落少主嘴里叼了一块从我家窗户里蹿出来……」
「家里有坛藏了多年的女儿红,自己都捨不得喝两口,篱落少主用块白石头冒充白玉,从我家笨儿子小四手里骗了去……」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到他跟前。
篱清还没听完就怒气腾腾,自己狐王的脸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搁。
下人摇著头说是个和善的年轻人,不像是个告状的。
方要让请进来,那小廝又歪著头想起来什么:「那人手里还有把好看的扇子。」
心里一沉,眼前浮现出一张笑得轻浮的面孔,篱清脱口问道:「可是穿了件蓝衣?」
下人忙不迭地点头,直道:「大王料事如神,是穿了件蓝色的衣裳。料子好著呢,都没见过这么挺括的。」
篱清抿著嘴不说话,直觉地要拒绝。沉吟了半晌,缓缓开口:「让他进来。」
手狠狠地按了按剑柄,心里比来了告状的还复杂,鬱鬱的,脸上绷得更紧。
澜渊见篱清板著脸从堂后走出来,赶紧收拢了扇子从椅子上站起来:「前日在下酒后失态,今日特来赔罪。还望狐王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才好。」
说罢,自案几上拿起一个木方盒打开,竟是一套酒器。细颈长嘴的酒壶另加四个方形的小酒盅,皆是整块的羊脂白玉雕成,莹白通透,不见白点瑕疵。壶盖上雕了一隻阔口异兽,怒目圆睁,栩栩如生,一双兽眼用蓝色宝石嵌成,幽蓝深邃,精光四射。酒盅上也嵌了各色宝石作成图案。当真是华贵精美,叫人看得眼花繚乱。
「一套小玩意儿聊表在下歉意,还望狐王笑纳。」
澜渊让人捧了送到篱清面前:「狐王莫要小看此壶。要论妙处,虽比不得狐府中的宝器精巧。但是,盛夏时节若将酒倒入壶内再倒出,自有一股凉意沁入心脾。比之冰镇之类的法子,酒味不失而清冽更加。」
篱清淡淡地向盒内看了一眼,点点头。下人就收了盒子退下。
澜渊见他收下,嘴角就翘了起来,也不坐下,就这么站著,扇子在胸前徐徐地摇。一双眼紧紧盯著篱清不放。
篱清见他不走,觉得奇怪,想开口问又不怎么愿意。一时,两人皆是无言,两双眼中却是截然不同的神采。
小廝们捧了些文书进来,都是族中的一些琐事。如今天下承平,各界也无太大的动作,事情就少了很多,也就是些零星的小事,邻里打架呀、丢了样首饰呀、夫妻吵嘴惊动四邻呀……虽用不著大王亲手处理,批阅一下底下送上来的请示还是要的。
墨啸就曾笑言:「什么妖王,倒弄得跟个人间的小县官似的,东家长西家短的,说出去还真是没面子。」
篱清就当场翻开了低头逐行地看,偶尔觉得不妥当,就在下边写两句。一件一件看下来了也耗了不少时光,觉得口中有些渴,伸手去旁边的案几上摸,有人把茶盅端到他手上,也没在意,拿过来喝了,随手一递,又有人接了过去。
篱清低低「嗯」了一声算是赞许。
手边的文书眼看著快要看完,旁人就再递过来一些。便重又打起精神细细地翻看圈画。
不一会儿,砚臺也端了过来,磨墨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地响起,说不出来是种什么声响,听在耳里居然觉得也很舒服。
等全看完了,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篱清揉著脖子抬起头,面前是一汪碧蓝,再往上,墨中透蓝的眸子正在对他笑。
「你……」灿金的瞳有点愣神。
「怎么?渴了还是没墨了?」澜渊自上而下俯看著篱清。似是明白篱清要问什么,脸上的笑一层一层漾开,「今日是特来向狐王请罪的,狐王还没有原谅在下,在下怎么能走呢?」
「既是酒后失态,二太子不必太过介怀。」篱清别开眼,脸上还是疏离的表情。」
澜渊笑容不变,说:「那在下明日再来如何?」
第二天,澜渊当真又来了,摇著扇子走进来,脸上掛著斯文的笑,不知道的都要夸一句「好一个风采翩翩的少年郎」。第三天也来了,也不介意下人们讶异的眼色。以后便是天天一早就往这里来,下人们都懒得通报了,直接就让他往篱清的书房里走。
篱清还是冷冷的,没什么话要跟他说的样子。起初见他进来时还会皱一下眉头,后来就头也不抬了,看书、写字、作画、或是去外头练剑……只当身边没有这个人。
篱清不理他,澜渊也不介意,就在旁边摇著扇子笑笑地看:
「狐王好画艺,这一杆翠竹身姿挺拔,风骨清奇,比起天宫的画师也半点不会失色。」
「狐王好剑法,若能上得战场必是一方战神,攻无不克。」
也会说些别的,太上老君和太白金星两个老臭棋篓子下棋下到打起来;月老有次醉酒,扯红线扯到把自个儿绑了个结实;自己的天帝父皇又被逮到和瑶华仙子眉来眼去,在天后宫外跪了一宿……篱清一概连个回应的表情也没有,澜渊兀自口若悬河地讲,也不觉得尷尬。
澜渊有时候也会带著东西来,记得墨啸说过天宫里的菜肴不错,就特地让人用食盒装著带过来,打开时还冒著热气。
篱清夹了两口尝,不说好也不说坏。下次就让人全部换成别的菜式。出来时,勖扬君那边送来一小坛琼花露,就一起带了来。狐王府的小廝们伶俐地捧出上次的那套白玉酒器。不愧是狐族,贴心。一高兴,袖子里摸出几颗宝石珠子,一人赏了一颗。
篱清只在一边静静地看,小廝们见主子不反对,忙向澜渊跪下叩头。以后见了他,笑得越发殷勤,鞍前马后地问哪里需要伺候。整个狐王府快成澜渊自己的宸安殿了。
澜渊回到天界时,听说天帝那边来了使者,已等了多时。也不著急,坐下来换了衣服再喝口茶,才把人叫进来。原来是新炼出了三颗火琉璃,天帝特地吩咐,两位太子一人一颗,剩下一颗就送给天崇宫的勖扬天君。
澜渊把火琉璃放在掌上看,寻常药丸般大小,火红火红,火团似的,内里却通体透彻,外侧隐隐一层红光,照得手掌也跟著泛红。
「听说凡人吃了可长生不老?」澜渊懒懒地问。
「是。」
「那於我有什么用处?」笑是亲切的笑,问的话却叫人答不上来。
「这……」
「得了,逗你玩儿呢。」
便命人收了,闭上眼睛想篱清。原先不过是心里头无聊而已,现在却跟上了癮似的,每天一睁眼就往那边跑,自己都管不住自己的腿。怎么就有了这么个人呢?不声不响地往那边一坐,自己就忍不住要去招惹他,原来想看看他狐狸般媚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现在却只想看看他有没有别的表情,哪怕是嘴角动一下也好。
隔天去狐王府时,半路上遇到了墨啸。
黑衣黑髮的狼王见到他就凑过来打招呼:「哟,二太子是要去擎威那儿吧?我也正要过去,一路同行如何?」
澜渊这才想起来,前两天擎威就约了他去虎族喝酒,一转眼就忘了:「不是。我去狐族走一趟。擎威那儿就代我告个罪,下回我请!」
墨啸看他的眼神一下子古怪起来:「狐族?篱清?你来真的?」
「什么来真的?」
「你天天往狐族跑,大伙儿都知道了。你不是来真的是什么?」
澜渊愣住了,扇子停在胸前忘了收拢。过了好一会儿「哈哈」笑出了声:「哪儿能啊?旁人不知道,你墨啸还能不清楚?走,我们这就去擎威那儿喝酒去!」
墨啸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
澜渊好几天没有来了,狐王府的小廝们有些怀念:
「公子怎么又没来?都几天了。」
「是啊,原先天天来还不觉得,忽然不来了倒真觉得有些冷清。」
「可不是,好好的,怎么就不来了呢?」
掏出前些日子公子赏的宝石珠子来看,时时想著要拿出来擦,光滑的表面都能拿来当镜子使。这么大一颗,哪天再去打根金链子配上,要手指般粗的,阿红见了一定高兴,一高兴指不定就同意嫁给我当媳妇了,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多好。咧开了嘴哈一口气,用袖子宝贝地擦擦,一尘不染,映出狐王一双灿金的瞳。
「吓——」手一抖,珠子险些就摔了。膝盖跌在地上直打哆嗦。我的王呀,您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壶里没水了。」篱清递过来一隻茶壶,小廝提著壶逃也似地往茶房跑,没瞧见篱清还怔怔地站在原地。
好半晌才回了书房重新坐下,大半天了才看了几篇文书,看不进。习惯了耳边有低低的磨墨声,没有了就静得发慌,脑海里跟这屋子一样空白。渴了想喝口茶,掀了碗盖发现杯里是空的,又去找茶壶,半滴水都没倒出来。原想开了门叫人,一句「好好的,怎么就不来了呢」钻进耳朵里,立时站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昨天黑驴来告状,磨了一整天的豆浆,不过是出去抽了口大烟,回来时,篱落少主带了群小妖在房里喝得正欢,喝了还不算,人手倒了一大瓶。餘下的还剩一些,瓶口上贴一张封条,说是留著过几天再来喝。这是哪里招著他了?
心里原本就不怎么高兴,一听更是恼羞成怒。也不派人,亲自去抓了来,当眾一顿好打。不知怎的,下手就没了克制,若不是长老们闻讯赶来死劝住,不知要打成什么样子。篱落已成了人形,人类孩童的模样,咬破了唇也不喊疼,睁圆了淡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看。直到他停了手才开口:「你就带著你的棺材脸一个人无趣地过下去吧。」怨毒的口气。
心头一颤,什么尖细的东西刺进来,疼痛一点一点漫开,随著血液遍佈全身。
為了打篱落的事,长老们没少来找他:「冥胤和冥姬,擎威和他们家弟兄……等等,再看看人间和天界,哪里有你们这样血海深仇似的兄弟?且不说没有什么恩怨过节,光冲著现今这相依為命的情势,也该是个亲亲热热的样子,怎么就弄成了这样?你父王带你母亲云游去了,他是眼前你身边唯一的亲人,你好好想想吧……」
被一句「唯一的亲人」震撼了,才发现自己身边确实一个人都没有,想找谁说句话都没有人。
不期然又想起了那个澜渊。早就听闻天界的二太子是个如何荒唐的浪荡子,那日狼王的酒宴上一见,果真如传言一般是个骄横无忌的样子,著实让人厌恶。也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竟然看上了他。篱清原先想好的,既然是个惹不起的人,那就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别去理他。没想到,他才几天没来,竟起了想念的心思。篱清自己都觉得可笑。长久以来,父母远游,篱落怕他,族人敬他,没有人敢亲近他。
对寂寞的人而言,一点点温柔,哪怕明知不是真心,也会起了贪恋的心……
小廝端著茶匆匆跑进来:「王,出大事儿了!」
虎族的酒席热热闹闹地喝了三天。后几天澜渊又接连走了几个地方,玄苍那儿、墨啸那儿、冥胤那儿、酒仙那儿、赤脚大仙那儿……喝酒、玩闹、调笑、放纵。喝醉了才敢回去,酒醒了就立刻往外面跑,不然心里空得厉害,麻木得连扯一下嘴角都觉得累。
酒席间偶尔有人提起篱清,耳朵不自觉地支起来。
「啊,那个狐王……」人们应了一句,随后话题就扯开了。
澜渊扭过头,发现墨啸正在看他,怕被他看出什么,忙打开扇子掩住了嘴角边快掛不住的笑。
这天喝酒时,冥胤的随从急急地奔进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啪——」的一下,冥胤手中的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不及说一句告辞就起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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