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曾经的梦想是什么?”
陈轻辰怔忪片刻,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迅速打湿他的脸颊。他急促地喘息着,似乎下一秒就
要窒息,悲痛地哽咽了很久,陈轻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想不起来了。”他哭着说,“我好像获得过很多次奖赏,和朋友聚会,有想要达成的目标,可
是我全部记不清了。”
“轻辰,你还记得《越人歌》吗?”许翰谦吻去他的泪水,“你写过,你是因为《越人歌》爱上文
学,从而成为编辑的。”
“是的,是的,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陈轻辰背了一句,就再也背不下去。他儿时无数次吟诵这首歌谣,闭着眼睛都能够默写下来,如今
却记不全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过些什么。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许翰谦擦着陈轻辰的眼泪,将他遗忘的部分接了下去。
陈轻辰嚎啕大哭起来,似乎一瞬间缩小成委屈的孩子,要把多年来的隐忍一扫而空,而不用去顾忌
是否会让身边的人心烦。
许翰谦有种直觉,遭遇剧变后陈轻辰恐怕是头一次痛哭。一个人若是对痛苦习以为常的话,反应也
会变得迟钝。
而对于陈轻辰嘶哑难听的嚎啕声,许翰谦并不觉得可笑,因为他知道假如自己露出软弱的丑态,陈
轻辰同样也不会介意。
第17章
陈轻辰哭了很久,到最后精疲力尽,在许翰谦的怀抱里沉沉睡了过去。许翰谦拧了块干净的毛巾,
擦掉他满脸的鼻涕眼泪和脑门上的汗水。
两个人奔波一天,此时身上都泛出淡淡的汗味,然而许翰谦并没有叫醒陈轻辰,直接脱掉他的衣服
抱上了床。
陈轻辰现在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许翰谦整天抱来抱去,也丝毫不觉得负担。不过他情愿陈轻辰能
再胖一些,这样消瘦反而是不健康的表现。
第二天陈轻辰醒来的时候很是尴尬,可是感觉好了很多,仿佛整个人轻了一大截儿,脑袋都更加清
醒。反观许翰谦却像是被狐狸精吸去了精气,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昨天……”
陈轻辰以为是自己害得,又感激许翰谦打醒他,一时之间感慨万分。
许翰谦却只是沉默地摆好早餐,让陈轻辰先吃饭。吃饭的过程中他掏出手机,给陈轻辰看自己熬夜
做出的三天两夜H市游攻略,一丝不苟得像个导游。
对此陈轻辰还能说再什么?只能跟着人跑遍了H市大大小小的景点,品尝各式各样的特色美食,扎扎
实实把这里游览了一遍才被获准回家。
回去后陈轻辰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医院,他一直没打算治疗,连带着对自己的病情都一知半解,可
现在却不想死得那么快了。至少在他死之前,还想为柳斜阳出一本书。
柳斜阳是他最喜欢的作家,已经年过七旬了,本职似乎是个教师,写得文章也不怎么出名,可陈轻
辰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爱上了那种历经沧桑后的平实文字。可是作家本人似乎并没有出名的意思,这个
年代也没人愿意推广这种风格,文章始终只散见于报刊和杂志上。
这次回来,他要打起精神,死皮赖脸也要找到老人,说服他将多年心血集结成册。
幸运的是,陈轻辰得的是慢性病,还没到加速期,现在开始吃药控制的话,基本上可以维持正常的
生活。这时候他甚至都有些感激起孙耀南了,要不是那个人给了一大笔分手费,凭自己的积蓄远远不足
以支撑如此昂贵的药物。
然而这些事他都没有告诉许翰谦,反而把药片装进维生素瓶子里,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陈轻辰知
道,小鸭子一旦发现他改变态度,一定会天天带着他跑医院。然而两个人的合约不剩几天,陈轻辰不想
让治病的事情占据剩下的时间——他还想好好珍惜一下被人惯着的感觉。
就让他用三百万,再作一回吧。
可是许翰谦哪里知道他奇葩的思路,陈轻辰若是情商正常,也不会在孙耀南身上耗费那么多年。他
只是觉得,明明在H市的时候陈轻辰看起来已经大彻大悟,怎么一回去又没有动静,难道自己的努力都白
费了?
焦虑之下,许翰谦也偷偷找到了当初为陈轻辰看病的医生,请求他让自己看一眼陈轻辰的就诊记录
,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
“先生,维护病人隐私是我们的职责。”
许翰谦无奈,万般不情愿地联系了孙耀南,对方爽快地解决了这个问题,还十分担忧地问他陈轻辰
有没有愿意接受治疗。拿到病例的许翰谦向他道了声歉,把孙耀南的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看着医生的治疗建议,许翰谦大大舒了一口气。陈轻辰的病还没有发展到药石罔效的时候,立刻开
始治疗完全来得及。
只不过……他看着特效药的价格,再想想陈轻辰假大方真节省的性格,立刻觉得自己的报酬烫手起
来。
思量再三,许翰谦自掏腰包买了药,又装进另外一款维生素的盒子里,悄无声息地换掉了陈轻辰正
在吃的那一瓶。
于是找不到药的陈轻辰当时脸色就变了,看见许翰谦疑惑的目光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支支吾吾问他
:
“我之前那瓶呢?还剩好多,不吃就要过期了。”
许翰谦心中也有鬼,脸上却装得云淡风轻:
“这是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比你那个效果好。家里的酱油用完了,我出去一趟。”
说完便风度翩翩走了出去,可陈轻辰看着他的背影,硬生生从里面看出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等许翰谦一出门,陈轻辰立刻翻箱倒柜开始找药,却怎么都找不着。他心里焦急,又担心许翰谦突
然回来,气得在客厅里转圈圈。
转着转着,陈轻辰突然注意到许翰谦忘在门边的垃圾袋,他本应该趁着出门提下楼扔掉,这次居然
忘掉了。
顾不得脏,陈轻辰急忙扑上去翻找,结果不仅找到自己的“维生素”,还找到一个无比眼熟的药盒
,和一张撕成两半的收据。
他愣住,仔细看了看收据,又从许翰谦给他的“维生素”里倒出一颗对比一番,果然长得一模一样
。
陈轻辰坐在玄关发了一阵呆,猛然笑了一声,把自己的“维生素”拿出来藏好,又把垃圾袋恢复原
样,洗干净手吃橙子去了。
又过了一阵,许翰谦才姗姗归来,手里装模作样地提着一瓶老抽。陈轻辰招呼他吃水果:
“回来啦?来吃橙子,都切好了。”
许翰谦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余光一直在瞄门边的垃圾袋,把酱油瓶放到鞋柜上提起垃圾袋,转身
匆匆出了门:
“垃圾忘记倒了,马上回来。”
随着门锁“咔嗒”合上的声音,陈轻辰坐在沙发里笑弯了眼睛。
第18章
许翰谦天天按时按点盯着他吃“维生素”,陈轻辰的精神头越来越好了,他从前很容易疲倦,总是
懒洋洋的,现在则干劲十足,天天忙着联系过去的同行们,费尽心思打听柳斜阳的消息。
虽然许翰谦觉得这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可只要陈轻辰做得开心,他自然也不会多嘴。陈轻辰的当
务之急是圆一个梦想,而他的当务之急是养好陈轻辰的身体。
许翰谦此刻还没有意识到,他为陈轻辰考虑的,已经远远超过一个男公关的范围。
然而陈轻辰的找人工作并没有一帆风顺,那位老作家太低调,又多年没有写作,连他过去的编辑都
说不清老人家现在在哪里。他打了无数个电话,还专程上门拜访了好些人,却一无所获。
这让好不容易打起精神的陈轻辰感到无比泄气,他把自己缩进沙发里,闷闷地嘟囔:
“老人也该七十多了,希望他还在世……”
许翰谦从沙发后面绕过去,顺手摸摸陈轻辰的脑袋,安慰他道:
“哪有那么容易就找到人,你不如一边找一边收集他的文章,将来见了面也方便一些。”
陈轻辰听了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阳台上,那里放着他从别墅里带出来为数不多的行李,被许翰谦盖
了一层塑料布挡着,早已落了厚厚一层灰尘。
许翰谦看他不顾脏乱一把掀开塑料,扬起漫天粉尘,吓了一大跳,赶紧把人拉回屋子里。
“离灰尘远些,你要什么,我帮你找。”
“我做过柳斜阳的剪报,应该就在那一堆东西里。”陈轻辰看着许翰谦,刚说完就连打了两个喷嚏
。
许翰谦抽纸给陈轻辰擦了擦鼻子,让人安安稳稳坐回沙发里,从茶几的隔板上抽出一个旧旧的本子
。
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剪报本,陈轻辰鼻子一酸,拿起来久久摩挲不已。这个本子用牛皮做封套,
里面的纸张又光滑又坚韧,在那个年代也价值不菲,往往都是领导买来装样子用的,陈轻辰却奢侈得拿
来做剪报,不知被同事们讥讽了多少次。
他只是觉得,那些迷人的铅字,值得被收藏在这样精致的本子里,只有如此才能更好地保存它们。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它看起来只是增加了古朴感,丝毫没有破损、卷页的迹象。
“其他那些剪报本、写作草稿,我通通收在书房里了。”
陈轻辰看着许翰谦,觉得道谢已经远远不足以表达对眼前人的感激。明明只是雇来为他送终的小鸭
子,却一次次给他细小的感动,将自己从泥沼里解放出来,让他不再纠结于那份失败的爱情。
“这么看我做什么?是不是爱上我了?”
许翰谦笑得那么温柔,目光里盛满星光,多像是骑白马而来的王子,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他是那
么的优秀,即使做了一份为人所不齿的工作,依旧干得风生水起,在上流圈子里也被口口相传。哪怕是
当个“男公关”,许翰谦也未曾失掉他的矜持与骄傲。
可惜陈轻辰不是公主。他只是个落魄失意的中年男人,临死前用“青春损失费”挥霍一把,雇这个
完美的男人陪他扮演一场迟暮的童话。
“轻辰?”许翰谦在他面前挥挥手,唤回他跑远的神智,“发什么呆呢?”
“翰谦,我们的合约,没几天了吧?”陈轻辰咽了口口水,突然对许翰谦道。他发觉这个男人非常
危险。
陈轻辰很害怕,他不能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闻言许翰谦温和的笑容僵了一下:
“还有一个多月吧?我也没算过。”
他瞪着无辜的眼睛,像是在问陈轻辰干嘛突然提这么扫兴的话题。
这样的眼神看得陈轻辰撇过头,低声说:
“我算着呢,也就不到半个月了。这两个多月来多谢你的照顾,你给我的远比三百万要值钱。我们
的协议,到此为止吧。”
“不行,”许翰谦的笑容彻底收起来了,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说好三个月就是三个月,少一天
都不可以。你让我没完成任务就拿钱走人,岂不是砸我招牌?”
许翰谦的目光让陈轻辰头皮发麻,却仍然硬着头皮说下去:
“翰谦,你还年轻,拿着钱去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找一个喜欢的人,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这种事是哪种事?”许翰谦嗤笑一声,“我如果不做这种事,你也没有机会这样教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