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辈陪陪那些寂寞的老人。
许翰谦听了他的解释,握着方向盘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久才启动,把人带到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
一路上许翰谦都在沉默,陈轻辰也觉得辜负人家一片好意怪不好意思的,就安安静静没开口,到了
酒店才敢搭腔。
“我们还要做什么?”陈轻辰好奇地问他,以为许翰谦还有别的计划,对方却叫了一些点心让陈轻
辰先吃着,自己打开房间里的电脑捣鼓了起来。
陈轻辰吃了一阵觉得没意思,凑到许翰谦身后偷看,发现他正在查询H市旅游景点,还开了表格做着
攻略。
“原本赛程是两天,这里好玩的挺多,我们来都来了,不如再多玩几天。”
许翰谦头也不回,一边打字一边回答他。陈轻辰一听来了兴致,扶着许翰谦的肩膀嗔怪道:
“旅游计划要一起定啊!这个何园看起来挺有意思的,你们年轻人愿意去吗?”
“我都可以。”
陈轻辰轻轻推了他一把:
“别都可以,一起旅游就要去两个人都喜欢的地方,不然没意义。”
许翰谦看他,僵硬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一些,微微笑着说:
“我真的挺喜欢,那我们下午去何园,之后在门口吃灌汤包,晚上再去清江桥怎么样?明天的计划
回来再说”
“行!”陈轻辰特别好说话,“就这么定了。”
何园是过去H市一家大户人家的园林,保存的比较完善,亭台楼阁布局精巧,掩映在一片绿植中颇有
古意。令陈轻辰意外的是,许翰谦对何园的建筑非常了解,像个专业的讲解员。
他问了才知道,许翰谦大学是学建筑的,还是一所名牌大学。至于这样的人才怎么跑到夜总会当公
关,陈轻辰没敢问。
门口的灌汤包也很好吃,在当地已经经营了三十年,他们排了半个小时才有空座。
晚上顺着灯火辉煌的清江桥走过去,看着城市斑斓的夜景,两人还拜托路人给他们照了几张合照。
回到宾馆后,陈轻辰已经累得不行了,他昨晚就没睡好,又不爱锻炼,逛了半天就觉得眼睛睁不开
,瘫倒在沙发上。
许翰谦一边给他捏腿,一边拿手机查景点,挨个念给他听。刚开始陈轻辰还能回应两句,后来困得
狠了,直接对着许翰谦道:
“你来决定吧,去哪里都无所谓。”
许翰谦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半晌才说:
“不是说要一起决定吗?”
这就不像许翰谦会说的话了,他一直很顺从陈轻辰,从未讲过这种像是闹脾气一样的话。可是他面
色又看不出什么端倪,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陈轻辰瞬间清醒过来,见许翰谦低垂着睫毛,小心翼翼戳他胳膊:
“那个,我年纪大了,容易疲惫,不是故意的……”
“轻辰,我很苦恼,”许翰谦打断他,却依旧不看陈轻辰,“逛了一下午,你虽然在笑,脸上却写
满了没意思。”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
“说好要让你像公主一样,可是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快乐呢?”
陈轻辰回答不上来,一时间哑了声,屋子里安静得诡异。
他其实挺开心的,能有那么个人呵护你、关照你,把你的生活打理得井井有条,事事以你为先,这
种感觉真的很好。可是然后呢?没有然后了,他们二人仅此而已。
陈轻辰的沉默在许翰谦的意料之中,他只是觉得难受:陈轻辰的要求太高了,不是真情实意,换不
来坦诚相待。恐怕自己一切的温柔举动,在陈轻辰眼里都只是一场完美的表演。
然而银行卡里那一百五十万定金时时刻刻提醒着许翰谦,他是没资格问陈轻辰要坦诚相待的。
可他还是忍不住轻轻抱住陈轻辰,接着说下去: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让你想要留下来吗?”
第16章
陈轻辰被抱住,茫然地望着虚空,似乎是在看向遥远的过去,看着那个苦苦挣扎的人。他也想问问
,生命这么美好,自己怎么成了这样子呢?
陈轻辰曾经以为自己会和孙耀南白头到老,所以为两个人的暮年设计过很多种方案,并为此期待了
很久,只等有朝一日两个人长出皱纹、花白了头。
可惜,可惜。
陈轻辰总觉得孙耀南都五十了,眼见就要胜利,他们的爱情故事即将画上圆满,却赶不上人世沧桑
变化。
他忍了那么久,似乎就要抵达终点,一朝前功尽弃。
“你知道吗,”陈轻辰回抱住许翰谦,把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孙耀南直到和我分手的那一刻,
都没有对我说过难听的话。”
许翰谦静静听着,让陈轻辰尽情地说下去。
孙耀南一直做得很好,在任何人眼里都是满分的伴侣。除非出差,应酬再晚都会回家,从来不和陈
轻辰吵架。所有质疑他们不般配的声音,都被他毫不留情镇压下去,哪怕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也无所谓
。
后来他们结婚了,两个都不是冲动的人,交往了十年才决定走完这个形式,权当做一个纪念。那场
婚礼让两个人的感情重新回到了热恋期的甜蜜,以至于忽略了这十年间隐隐的不安定。
那时候,陈轻辰以为他们的生活会一直这样下去,像无数个普通的异性恋夫妻一样,将滚烫的爱情
内化为另一种相依为命的感情,虽不激动人心,但却细水长流。孙耀南似乎也很满意这样的日子,他依
旧按时回家,有事报备,不向任何人隐瞒陈轻辰的存在。
无论是陈轻辰得知孙耀南出轨之前还是之后,他都保持着这样严谨忠诚的作风,认真得荒唐。他甚
至在被质问后,还汇报工作一样向陈轻辰坦诚了自己的斑斑劣迹。可怕的是,他和那么多男孩子上过床
,陈轻辰十多年却一无所知。
不,不算完全一无所知,他想起了那个衬衣男孩,并逼问孙耀南有没有和他做过,答案竟也是肯定
的。陈轻辰不可置信,面对着孙耀南的坦白,又不得不相信他爱着的男人一直在出轨。
“多可怕,他做得天衣无缝,我明明撞见过一回,却还是和他结婚了。
他了解孙耀南,即使对方总是面无表情,陈轻辰却能从孙耀南的眼神里判断他的喜怒哀乐,那个男
人对所有的男孩子都一视同仁:他们都不过是孙耀南抒发欲望的工具。孙耀南既不在意,也不排斥——
就像那些年轻的肉体不过是一样物件而已。
孙耀南苦恼地看着歇斯底里的陈轻辰,满身的束手无措:
“轻辰,轻辰,你管那些人做什么?”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肉体的欢愉真的那么重要吗?”
陈轻辰皱着眉头趴在许翰谦怀里,像个无知的孩子一样疑惑,似乎是在询问许翰谦,又似乎是在问
那个背弃他们感情的男人。
“我闹过、吵过,与他分居冷战,最终仍然回到了他身边。那时我看开了,既然他将欲望和感情一
分两半,只要孙耀南不对别人动心,等到他老得再没能力,陪着他的人终究是我。不过现在想想,那样
又有什么意思呢?”
许翰谦一直没有说话,也许这是陈轻辰初次向别人讲述那些故事,吐露自己几十年来的心情。
陈轻辰拥抱着许翰谦,不再纠缠于他们之间的龃龉,反而开始用温和干净的声音讲述着过去的故事
。他讲他们校园里的相识,步入社会的艰辛,生活渐入佳境的轻松,还有第十年的海誓山盟。
许翰谦知道了那个男人如何带着陈轻辰离开富裕的家庭,一步一个脚印打下自己的基业;
知道了那个缺乏幽默感的男人笨拙地为陈轻辰讲冷笑话;
知道了那个男人和陈轻辰一起装修每一个家;
他甚至还知道了那个男人如何冷漠地赶走找上门来的小三。
陈轻辰和孙耀南的过去像所有恋人一样美好,他们互相关怀,互相扶持,将对方的一切放在心上。
然而这并不影响孙耀南一次又一次的出轨,这令陈轻辰无法理解。
“知道他出轨多次后,我就向他提出了分手,他却死活不同意。见我下定决心,他甚至暴怒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气成那个样子,好像恨不得杀掉我。
“后来他对我发誓,再也不会和别人上床。可笑的是,他之所以这样做仅仅因为我会为此生气,而
不是因为出轨是个错误。”
“你本该在那个时候就分手。”尽管心疼,许翰谦还是不赞同陈轻辰的当断不断。
陈轻辰叹息起来。低声回答。
“可我舍不得啊。”
当时两个人争吵了两个多月,陈轻辰搬离他们的屋子,扔掉手机卡,躲在出租屋里足不出户,仍然
被急红了眼的孙耀南找上门来。
他像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下巴还带着青黑的胡茬,红着眼踹开房门,钳着陈轻辰的肩膀问到底怎
么才肯回去。然而陈轻辰觉得自己没办法原谅,他已经不敢相信孙耀南了,只要一想到这个人若无其事
地背叛自己这么多年,他就觉得齿冷。
听到这句话的孙耀南像是受到巨大的打击,摇晃了两下,竟然屈腿跪了下去。他抱着陈轻辰的腰,
把头贴在陈轻辰的腹部上发抖,用力地几乎将人折成两半。陈轻辰当时就受不了了,孙耀南从来都不是
用尊严博取同情的男人,哪怕是面对不赞同两人恋情的孙父,也没有用下跪来乞求过。
正因为陈轻辰了解他,所以才会舍不得啊。舍不得看他恐慌到暴怒的样子,舍不得他低声下气求饶
,舍不得他慌乱无措得几乎要哭泣。陈轻辰无法狠心看着自己一路陪伴的男人失去他的冷静自持,连从
前最在乎的事业都弃之不顾。
至少那个时候,孙耀南真心实意不想和自己分开。陈轻辰所求不多,只要对方还存有哪怕一分爱意
,他也可以给他无数次机会。
有个作家说过,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会低微到尘埃里。陈轻辰何止低微到尘埃中,他像是被活埋
,很多年不见天日。可就算那时愿意原谅,陈轻辰却再也无法相信孙耀南了。
那个人祈求他回心转意的时候,发下不再接受任何人示好的毒誓,从此安分许久。可是陈轻辰时常
疑神疑鬼,总怀疑孙耀南又悄悄在外面做了坏事,却又没有证据,这让他感到疲惫又厌倦,索性不再关
注孙耀南又和哪些人见了面,做了哪些事。
就这样猜忌着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时间,直到三年前陆文宇出现。也许不止三年,陈轻辰常常想,
只是孙耀南终于懒得遮遮掩掩,才暴露出更多的痕迹。虽然陆文宇不同于从前那些男孩子,可是陈轻辰
累了,他抱着侥幸的心里将他们归为一类人,只等着孙耀南像以前那样厌倦,再回到自己身边。
说完这些冗长无趣的爱情故事,陈轻辰也觉得可笑,他自以为了解孙耀南,恐怕全都是错觉。他最
终羞愧地闭上了嘴,房间里安静了好久,许翰谦突然开口轻轻地问:
“除了这些呢?”
“什么?”
“除了你和他的爱恨情仇,这二十年来还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
陈轻辰愣愣地抬起头,没有听懂的样子,似乎许翰谦说的是外星语。
“除了和他纠缠,你还做了什么?你的工作如何?你的同事和善吗?你的朋友们呢?”许翰谦捧起
他的脸,平淡如水地望着陈轻辰,不带一丝轻蔑和责备,“我十八岁的时候,希望将来能开一家咖啡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