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所爱的人撇下的孤独绝望感觉,尖锐得令人浑身虚冷且心碎,而那种滋味他不愿意再尝!
“瑛儿,再给我一些时日吧!”贺鹏远心头一紧,低声恳求的接上他放在桌上的手,将那微颤的手包覆在自己有力的掌心下,“你在这里等我,我会给你答案的。”
他绝不是没有想过、没有认真面对过,只是理智要他后退,情感却推他向前;他就在这一进一退间举步维艰,又迟疑了脚步。
莫綮瑛抬起眸子,无言地扫视过他所爱的每一丝表情、每一处肌肤。半晌后,他扯出微笑身躯一倾,投入壮硕的胸膛中,紧紧环住不放。
“我说过,到那天之前我都会等你。”他低声道,闭上了眼、深吸他的气息后,下了决心地开口:“所以,我跟你去。”
第八章
“若我是女孩儿,大哥会不会喜欢我?”
对于他的问话,青年似觉孩子气地笑了。“就算你不是女孩儿,大哥也喜欢你。”
“但是大哥却不会娶我对吧?”他低语。
“这……当然。”青年怔了恒,迟疑地道:“你是男孩子呀!”
“若我是女孩儿,大哥会娶我吗?”他看着青年疑惑的神情,固执的问,“究竟会不会?”
“会。”他听见了青年温柔的真心响应,“若你是女子,我定当娶你为妻,一生不离不弃。”
他笑,抱住他遮掩自己的苦涩。
他这一生,始终不可能是女子。
***
“瑛儿!”贺鹏远一震,扳过他的身子面对自己,“你不能跟我去!”
“我要去。”莫綮瑛直直地看向他,冷静地道,“你说了要给我答案,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儿。”
只有半年余了,他的一切就得在这半年之间做个决断。
或者,那个执迷不悟的人是自己吧!为什幺就非他不可,还偏得要这般寡廉鲜耻的痴缠着他爱自己?但说他不知羞耻也好,受世人鄙弃也罢,他只剩下这些时间了啊!在这种时候,他怎幺能够任由他离开躲避自己?
“你还有官职在身,怎幺可以这样就离开?”贺鹏远试图安抚他。
“那我就辞官。”莫綮瑛毫不犹豫地道。反正官位本就不是他所乞求的,他只是想待在所爱的人身边而已。
“不行!你这幺做太轻率了!”身为臣子,怎能这样说走就走,说离就离?
“为什幺不可以?”他一双眸子盈满倔气,毫不退让。
“你跟我去也没用啊!”贺鹏远严肃的神色中带了些着急,“更何况,军营中无职者不得擅入,我不能让你去。”
“我住军营外边。”
“瑛儿,你!”他气急语塞,而后无奈地道:“你为什幺就是不能留在这儿?你想清楚,我总是会回这儿的呀!”
“回这儿?你什幺时候会回来?又会在这儿待多久?”莫綮瑛彷佛觉得可笑地嘲讽笑着,“你好自私,要我像以前一样守着你曾经在的地方,然后痴等着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你回来?贺鹏远,我没有你想的那幺坚强,你当真以为我不会心死吗?”
他受够了等待的滋味!为什幺当初他得等,现在还是得等?当他在等待的时候,贺鹏远是不是又会逃离自己?
“我不要!你不能用这样的方法逃开我,我绝对不留在没有你的地方!”他用力一甩头,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你给我的承诺呢?那日你跟我定下的约定,难道只是你拖延的方法?你根本就不想要给我答案是不!”
他说到最后声音已然有些发颤,这是他所害怕的,所以一直不敢追问的原因。
他怕贺鹏远只是因为怕自己会走,所以才定下那约定;始终只是为了将他留在身边,却没想过正面响应他的感情,只想维持现状。
他怕自己期望等待的,最后不过是一场空。
“不是!”贺鹏远眸中一痛,“我真的有在想……关于你跟我。”
但是,他却始终想不出该如何做才好。若今天瑛儿是个女孩儿,自己定然能毫不犹豫地去爱他;但他却是个男子啊……这样违背道德的情感该会有怎样的后果?又得面对怎样的世俗眼光?又该如何面对亲人?
或许他真说对了,他总是这样逃避着到非得去面对不可,才会愿意将事情做个解决。身为一方之将,在情感上他却是如此没有决断力。
“那幺我再问你,你爱我吗?”莫綮瑛看着他,一双眸子平静得不带一丝期望,彷佛早知道会有什幺答案。
他定是说不出口的,不承认也不否认,任一切暧昧地停留在原地。
“瑛儿,我--”贺鹏远的语气带了些恳求,仍是没有答案。
“瞧,你说不出口。”莫綮瑛凄测的一笑,“就算你知道,也是依然不敢承认对吧?”
他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怯懦的男人,他始终只想将自己留在身边,却不肯承认那份情感!即使他能拋下一切不断的追,但这男人依然筑起那礼教的门槛,害怕而鼓不起勇气跨过那一步。
要他承认真有这幺难吗?是不是得到了非决裂不可的地步,他才能醒悟?
“对不住。”贺鹏远低哑着声音。
他又伤了他了。明明是那般的想保护他,不想让他受任何伤害,偏偏发现伤了他的总是自己!
“你别在这种时候道歉!”莫綮瑛倏地一震,声音发颤的抓紧他的衣襟,“别在这种时候说道歉的话。”
这种时候的歉意,会令人背脊发寒。
“瑛儿,你相信我,我不会逃。”贺鹏远无奈地低语。
“你会!”莫綮瑛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眸,咬牙地道:“如果我不在,你就会像过去那八年一样不去想,
而即使时间到了,你依然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无法说服他,贺鹏远的双手紧抱住他细瘦的肩膀,在他的发间自语般地道:“我究竟该怎幺对你才好?”
我只希望你爱我。莫綮瑛开了开眼在心中回答着,然而地没有说出口,反而坚定地道:“我要跟你走。”
已经没什幺好舍弃的了,他赌下一切,要用这半年的时间换一个结果!
他迅速勾住贺鹏远的颈子,以唇吻住他一切反对的话语。
***
一如当年决然离开贺家赴京一般,莫綮瑛就这样决断地拋下了一切,随着贺鹏远离开京城。
贺鹏远虽无奈,但除了说不动他外,心底仍是有些狠不下心留他一人在京城;也多亏了端翊帮忙,一路上还能够结伴同行,有了照应。
然而一到庆阳府没几日,贺鹏远便赴平凉与灵州去巡视。一想到边关比这里更加荒凉苍茫难熬,他便以边疆军营重地,无职外人不可擅入为由,说什幺也不肯再让莫綮瑛跟随。
莫綮瑛虽然气苦,但也明白他说的是真的,再怎幺不愿,也只能留在安化等待。
于是,半个月之内,他在安化租了个小院落,寻了份村垫职差安定下来。日子虽稳当,但心中的苦涩急躁,竟没比在京城时好多少。
他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如此的啊!他不是为了与他分得如此远才来的,他只想待在他身边能天天见着他;可平素想得出不少法子的脑子里,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局者迷,或者便是如此吧!
他并不怕艰苦,即使路途再远再难,他硬是咬牙硬撑;他唯一怕的只是被留下,为什幺贺鹏远就是不明白?
“先生,外头有人找您。”
会是他回来了吗?莫綮瑛心头一跳,迅速向外走去;一副院门边,忽地止住了脚步。
来的人不是贺鹏远,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俊美男子。他正站在院门边打量着周遭的简陋房舍,一身绸缎衣衫勾勒出玉树临风的倜傥身材,温雅的脸庞微微带笑,更是别有一番风流慵懒的态度;真要说什幺不合宜的地方,便是他衣领微散,显得不够庄重。
“莫先生吗?”那人察觉他的来到,回过头来报以一笑。
单单一回眸微笑,那股全然不合于周遭的贵气使如光彩般尽表无疑,端的是一个高雅的贵公子哥儿。
这般的感觉,他似乎在谁的身上见过……他心中隐隐一动,亦报以一个温文的微笑道:“在下正是,请问阁下找我何事?”
“到外头边走边说,可方便?”那男子眼中闪着打量的神采,脸上的微笑不变,口气亦是从容不迫。
果然是吧,但他为什幺会来找自己?莫綮瑛心底升起戒备,仍是点了点头,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一起出了门。
并肩而行了好一阵子,男子并未开口说话,只是感觉新奇地看着周遭,不时停下脚步露出孩子似的淘气笑容;虽然如此,他看来仍是有着高不可攀的气质。
在第四次停下脚步时,男子似乎看中了一件竹制玩物;掏出银两要买下时,那贩子却以他给的大多而不肯卖。
“多少铜子儿?”莫綮瑛不愠不火地插话问道。
“十二个铜子儿。”那贩子迟疑一下才通。
明知道他坐地起价,莫綮瑛仍是没说什幺地拿出铜钱递了过去,然后才与男子一起走开。
弯过了街角,男子才边把玩着手中的东西边笑道:“那贩子倒也怪了,想多赚些又不肯落人口实。哪,我把银子给你吧!”
莫綮瑛有些讶异他知道东西卖贵了,仍是微微一笑,“不必了。”
“送我?”男子挑了下眉。
“真要送的话,怕王爷看不上眼吧?”莫綮瑛淡淡地道。
若他没猜错,这人便是赐封庆王的三王爷麒羽了。那似曾相识的贵气,与凤帝身上的贵雅如出一辙,只是将冷凄的俊美霸气转成一种珠玉般的柔美温润。
“呀?”麒羽停下脚步讶异地笑了,犀利的眸光中带有赞赏,“难怪哪,端翊会这幺喜欢你。”
“五王爷是很好相处的人。”莫綮瑛依然不冷不热地微笑道。
听他这幺说,麒羽眼眸里闪过疑惑地道:“你对人都是这幺防备?”
虽然说他确实可以算得上好相处,但似乎不太容易交心哪!他的倔傲与防备,实际上是藏在那聪敏智能的圆滑之下。
“非亲非故,綮瑛不过是做一般人所做之事。”
“那幺贺将军又如何说?”他问得不经意,语气却是暧昧的试探,“是亲抑或是故,还是两者兼具?”
莫綮瑛眉头深锁,一张秀致的脸庞微敛了笑容。“我与他,不足为‘外人’道。”他看着麒羽,带刺却温言道,“王爷似乎是明知故问了。”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幺麒羽会知道他与贺鹏远之间的关系,但贺鹏远既能放了个徐恪勤在府里,麒羽会知道他们的事情也就不足为奇。
“看来,我今日可是失礼了。”麒羽哑然失笑地说道,蓦然脸色一正,“本王就直说了,今日前来为的是求才。”
“求才?”莫綮瑛一怔,神色不喜反沉静下来,“綮瑛已然辞官了。”
“不为官,做本王门下食客又如何?”
沉默半晌,莫綮瑛神色平静地问:“为何?”
“端翊信中说:如此人才,不用可惜。”
“王爷又是如何想?”他并不会天真的认为麒羽会因为端翊的一句话,就特地到这儿来找他。
“本王同意他的想法。”麒羽似不经意般的一笑,“再者,于我有利之事为何不做?”
睿翌有门下,他又何尝没有呢?睿翌既可知道莫綮瑛与卫无攸的交情而加以利用贺鹏远,进而送来裴竫牵制自己,自己又为何不能反过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