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忍受那些人将他心里的宝贝视为想丢弃的累赘包袱。既然同样是养护着,他绝对比他那些空
有亲人之名的人,更加的有能力能照顾好他!
「可殿下,您要想清楚啊!若是这样带了小少爷回京,旁人定会说您──」展勤咬了咬牙,低声续
道:「说您养男宠、买娈童,有……有断袖之癖。」
虽说买个小官不算是什幺惊世骇俗之事,各方富贾官商都视为等闲;但龙翱身为皇长子,更何况,
他对齐怀雪的关注已经到了令人觉得该警戒的地步了。
「就由他们说去。」龙翱闻风不动地说着,伸手握住了被褥下有些发烫的小手,「你放心,我并非
将他当作那种对象,自然问心无愧。」
平日总是冰凉得透沁的手,现今却泛着微汗与温热,但,也依然能让他的心底感觉到温和宁静。
他带他走,并不是想将怀雪视为自己的所有物,而只是……只是想要好好的珍惜、照顾与呵护他,
只是想能够常常地看见他澄净的眸子、纯然的笑。
他是他心中的一片净地……一片他这二十多年来的宫廷生涯中,唯一能够捕捉触摸到的洁白啊!
展勤闻言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他担心了一晚,就怕龙翱真对齐怀雪有那种欲念,那幺事情就不可收
拾了。
「但殿下,一但流言传入宫中,皇上与贤妃那儿又该如何交代?」他依然小心翼翼地问道。
龙翱旋而沉默了,不单单是父皇,就连母妃那关都未必能过。但即使他明白一但父皇与母妃问起就
势必得面临重重压迫,却也无法违逆自己的心与渴求。
他,一定要带他走!
「父皇与母妃问起,自有我担当,用不着你去烦恼。」他一咬牙,下了决心顺自己的意思任意而为
地沉声低喝命令,「说够了就下去!」
这话开口,已是不容违拗的口气。
展勤随了龙翱十数年,龙翱既是主子也是表亲兄弟,对于他的性格也明白得比他人更多;在他面前
,龙翱虽有命令,但极少用压逼的口吻。
更因为如此,一但龙翱用了这种语气,那幺接下来的事情就绝对是他不能问也不能插口的。
「属下知道了。」听他这幺说,展勤也只得暗自叹气退出房外。
房门阖上后,龙翱微微地一叹,回过头却发现床上的人儿动了动,半张开因热度而泛红的眼模糊地
眨着。
「怀雪!」他带了些焦急地倾过身。
「翱……?」听见呼唤,意识还有些模糊的齐怀雪费力地侧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喃喃唤道。
龙翱怎幺会在?他还以为见到了发病的自己以后,他会不再理会自己了……就跟那些人一样。
想着,眼泪倏地扑簌落下。
「怀雪!?」龙翱心头一惊,慌忙握住他的手。
被确定的握着后,齐怀雪却哭得更凶了,身子想忍耐地蜷缩颤抖着,但紧闭的唇却压抑不住地出令
人心碎的呜咽声音。
或许是因为正发着热的涨痛不适,让他在昏沉间想起了过往的好多事情。大约四五岁的时候,爹娘
也曾经这样的守着他,兄姐也偶尔地会来看他;从发病后的高烧里醒来时,还能见到有人陪着自己。
但是,后来却越来越少见了。到了八九岁后,他即使病了爹娘也只会来看望一下就走﹔所以夜里醒
了,就是一人面对空荡荡的冰凉屋子……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人会这样的陪他。
他来越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好象他所住的地方就是这样一个院落,好象他是一个外人,而不是齐
家的孩子。
「咳、咳咳!」哭得浑身发汗后,一阵气堵咽喉,他不自主地咳了起来。
抽泣声、咳声跟哭声让齐怀雪原就有些发红的小脸更加涨红,脸上交错的汗水与泪水更是狼狈到令
龙翱看得心惊不已,立刻抽开手站起身就要去唤人。
「不要…!」看见他要离开,神智昏沉的齐怀雪慌张地抓住他的衣袖,抽噎着声断续喃道:「不要
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他好怕,真的好害怕!这间空荡荡的屋子什幺都不会有,他总是只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难受地发热着
;耳边听不见其它声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跟心跳孤单单地在黑暗中响着……就好象真的死去了一样
的,只能感觉到自己。
他知道爹娘不是不担心他,也知道是他自己太常生病,不可能要求他们一直在自己身边;虽然不敢
说,但是他还是会想、会奢求。
耳边一声怜惜的叹息,他被轻轻地抱起放入一个稳固温暖的地方;涕泗满面的小脸,也就这样埋入
了厚实的胸膛,染湿了衣襟。
龙翱不再说话,就只是坐在床沿,将他横放在自己的膝上﹔动作轻得像在珍惜,却又有力地足以让
人安心。
半晌后,齐怀雪终于停了哭声与咳声,有些疲累了地闭上眼;但,他的双手还是环着龙翱的腰际,
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不放。
「不要讨厌我……。」埋在衣襟里,他呢喃地开口道。
他不知道自己发病时是什幺模样,但是,他却知道那些流言是怎幺说的──他们说他像鬼,一个发
起病来吓坏人的病鬼。
他不想让龙翱对自己露出嫌恶,所以怎幺都不愿意让他见到自己发病的模样,但,却还是让他看见
了,看见自己那幺丑恶恐怖的一面。
「我不会讨厌你。」龙翱低声回答。
「可是我怕。」他有些倦地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喃喃自语地倾诉自己不安,「只要时日久了,你
也会的。」
因为他是个累赘,一个连亲人都会厌烦的累赘;一辈子,都只是个没用的废人。
「若是会,就不会要带你回京城。」龙翱不正面回答地转移了话题。
他知道齐怀雪的心结已深,不会因为他说不会就放了心,更不会因此就相信自己并没有那幺地卑微
。
没关系,他会慢慢来,一点一点地拔除掉这个心病。
「你喜欢同我一起幺?」他平稳问着,但心跳却像个初识情滋味的年轻人一般,因等待与期望而跳
得飞快。
「嗯,我喜欢。」齐怀雪喃喃地说了声,又紧抱住他的腰闭上眼说了声:「我喜欢跟龙翱一起……
。」
他说着,感觉莫名的暖意沁上了身心,让他忍不住地笑了,呼吸渐渐缓匀地在龙翱的怀抱中睡了去
。
见他靠在自己的胸口沉睡,龙翱低下了头,轻柔地印上一吻。
他知道自己是完全地沉沦了。即使明知不该,但还是让他这样做吧!因为他一生都不用对他坦白自
己的情感,只要能够像现在这样地相处,他就能感受到心底有着一种幸福的暖意。
只要这样就够了……。他就像要说服自己一般的在心底不断自语,直到倦意涌上将他的思绪吞没,
才拥着怀中人一起沉沉入眠。
「翱,咱们快到了幺?」
行进的车辇小窗揭开,一张有些苍白的小脸就露了出来。
「再一时辰左右就进城了。」龙翱一把勾住齐怀雪的腰,把他抱回软榻上盖上被子皱眉道:「你别
起来,烧还没全退,不能吹风。」
离开了南京的半月里,齐怀雪时而在夜里发起高热。御医说这是水土不服的缘故,而且向来生活在
温暖地方的他,自是无法适应劳累的旅程与越北行越冷冽的气候。
唯一庆幸的是,没有再如那日严重的发病过,否则病上加病就难以休养。
「对不住。」齐怀雪躺了下,看见那紧蹙的眉头后轻声地道着歉,「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他一路上几乎都在生病,连累得龙翱得从水路改走陆路;而车辇里也总备着软榻桌椅,还不时备着
汤药给他。
「你别多想,御医说你这只是不适应,等过些时日就好。」他早打定主意,既然已快入冬而无法带
他去任何地方,那他定要利用这冬日时节,在明年开春之际养好他的身子。
「嗯……。」他点了点头,忽然一笑道:「可惜眉儿姐不能来,要不,就不用老麻烦你陪着我了。
」
龙翱一怔,淡淡地道:「不要紧,入了京以后,我会另外找人照顾你。」
他并没有让齐怀雪知道是他不让眉儿跟来;也没有让他知道,是他不让他与家人道别,利用权势自
私地、逼压地带走了他。
因为此生,他不会让齐怀雪再回到那个家去。而既然决定要带他走,那幺,他便不愿有任何旧时的
人事物在他眼前──就连齐家所备的对象,他也无情地推拒了回去。
此后,他会给他全新的日子,更不会让小人儿知道这一切。
齐怀雪欲言又止地动了动唇,还是没说话。他其实差点又冲口而出道歉似的话,可又突然想到龙翱
不爱听,只好吞了回来。
「睡吧,到了我会叫醒你。」
「嗯。」他顺从地闭上眼睛,半晌后感觉药的效力渐渐涌上,才呼吸渐缓地睡了过去。
见他睡着了,龙翱轻轻地为他将被掩好,习惯了地在他额上轻印下吻,才拿起撂在一旁的邸报。
「殿下。」车外的展勤敲了敲车板,待龙翱应声后才道:「前面人回报,京城门外有不少臣工等着
迎殿下回京,就算到了京城,一时半刻内也怕是无法回府了。」
龙翱皱了皱眉,看着齐怀雪熟睡的脸庞,半晌才道:
「备一匹马,入城前,你带着车辇先回府。」他说着顿了顿,又道:「派人打理玉锦阁,打理好前
,先让他睡在暖霞轩。」
展勤怔了一怔。暖霞轩是龙翱自己的屋子,带齐怀雪回来已是过于惹人注意,现在却又让他……唉
!
「慢,还是让他待在暖霞轩,等我回府再送他去吧!」他还没响应,龙翱又沉声吩咐:「还有,找
一个人服侍他,最好是略懂医理的女子。」
「明白了。」他点点头,跟着询问道:「还是属下吩咐其它人送小少爷回去,再跟着殿下一道吧?
要不万一得进宫的话……」
「不,这交给你去办。」龙翱想也不想地驳回,「记着别让任何人惊扰他。」
「……是。」他不能说什幺,因为这一路上,他早已明白齐怀雪的事龙翱不会允许他多说什幺。
每回听见、看见龙翱对齐怀雪的呵护,他心底除了不安,也隐隐地觉得不是滋味。以往他与龙翱是
最亲近的,虽说是主仆,但什幺事情龙翱都会与他说,交代他办;所以关于龙翱的事情,他绝不假他人
之手。
但现在龙翱会交代他的几乎都是齐怀雪的事情,以往他做惯的护卫事项,全都交由了别人去做﹔虽
知道龙翱是信任他,但这一切这对十年来都以龙翱为主而过活的他,着实地不好受。
而一但回到了京城,殿下真能够照他所想的去照顾齐怀雪幺?府中的仆役、二夫人璃玉、贤妃娘娘
甚至是皇上,会放任殿下这幺地去爱护着一个少年幺?
心中隐忧重重,然城门在望,一行人终于是回到了京城。
下了车,齐怀雪立刻被过大的排场给吓住了。
数十个佣仆恭谨地两旁排开,个个服饰光鲜,态度严谨;加上整座府第的磅礡气势,让自小没见过
什幺世面的齐怀雪只能楞楞地看著作不得声。
这是龙翱的家?光是这府门比起他的家就不知道大上几倍了。而且,这些站着的人都是仆人?龙翱
家中究竟有几个人,为什幺需要这幺多人服侍?
在他想着这些问题的同时,总管匆匆地上前来,笑容满面地对展勤拱手,「展大人,一切安好啊!
这一路上可辛苦您了。」
「托您老的福。」展勤笑了笑,抱手回话:「殿下有事在城门耽搁了,怕是晚点才能回府,让大伙
儿别等了。」
「小的明白了,对了,这位是……?」他恭谨中带了些揣测意味地看着脸色苍白的齐怀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