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难得配合的应和听不进公孙白耳里,后者的目光不知第几回胶着在点缀苍颜的朱红上,时而舔
唇回味方才触感。
振作点啊!公孙白狂敲自个儿的脑袋。「我真的只是单纯帮你,没为别的。」
「我明白。」被吻肿的唇还有点麻。滕洛书微微一笑,似乎并不明白自身此刻的风情在对方眼里是何
等媚惑。
偏此时晚风送来寒意,此中还附带滕洛书身上的幽香。
啧,他身上真的有股香味,愈接近愈浓郁,愈撩人心神。「我只是不想听你咳嗽——该死,你没事揣
个香囊作啥?」
「我没有揣香囊的习惯。」
「不可能!」,公孙白大手位他坐在腿上,鼻翼贴上他颈侧猛吸,果然香氛撩人,差点又让他晕头转
向。「不可能,不然你身上哪来的香味。」说着说着,他的手已钻进衣衫底下探寻。
他不是心怀不轨,绝对不是!公孙白拚命给自己找理由。他只是想找出香囊丢掉,免得老被熏得心烦
意乱、神智大失,绝对没有其它的意思。
被压制在半空的上半身找不到倚靠,为免跌地落得一身狼狈,滕洛书攀住眼前的人,也等于门户大开
任公孙白上下其手。
情况好象有些失控。「你的手——」
「干嘛?」他怎这么好摸?掌下的触感令公孙白诧异。凉凉的、滑滑的,十分顺手,一如他的发——
滕洛害的发也在他手随意动的情况下解开束缚,还原乌黑如瀑,在月色下隐隐跃动。
「还有你的嘴—」
「又怎么?」公孙白的口气摆明「大爷很忙,没空理你」。
「我想我的胸口并不需要你渡气吧?」
胸?谁在他胸口渡——公孙白僵住,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嘴在哪。
就贴在滕洛书的胸上!
完了完了,人说食髓便知味,这下子就算他跳进黄河泡上三天三夜也洗不清了!公孙白又想大叫又不
想因此漏看春光,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
都怪这家伙!没事长这副瘦弱样作啥!又没事身上带着诱死人不偿命的香味干嘛!害他、害他——吃
了还想再吃!
偏腿上的人这时候就懂得装无辜,睁着眸子直直盯着他,带紫的眼眸活像会勾人似的。
碰咚、碰咚、碰——粗掌捂住那双紫色眸子。「你、你不要这样看我。」
「哪样看你?」说话时,他抓下阻碍视线的手。
「像要勾魂似的看人。」
「如果我真是想勾你的魂呢?」
激颤的心绪闻言,为之一顿。「勾魂?」
「若我说,我会出现在凤凰山庄是为了等你,你怎么说?」滕洛书贴着他,静静呼吸他独有的银杏味
,闭上眼。「我来,是为赴约,你还记得吗?」
「咦?」问号大大写在脸上,手可没放过揽腰抱拥的机会。「赴约?」
怀里的人僵了下。「你忘了?」
「我应该要记得什么东西?」公孙白反问,眼睛不自觉又被说话开合的嘴吸引过去,好想再咬一次,
一次就好……
他绝对不是沉迷哦!只是觉得他的嘴特别好吃而已。
滕洛书却在他将吻上自己之际,推开他站起身,拉整被他扯乱的中衣,冷冷地说:「你可以走了。」
逐字消化后,公孙白意乱情迷的神情转而凌厉。「什么叫你可以走了」他跳脚。「我是你可以呼之即
来挥之即去的人吗?别忘了我一只手就能杀你,只是我不想而已,别以为草木的脾性好不会生气!」他现
在就很生气。
滕洛书不为所动,定定地看着他,直到公孙白被看得心里发毛,才有了动作。
冰凉的手掌轻轻贴在气得发烫的颊,炫紫的眼幽幽含愁。「人说草木本无情,我原是不信的。来这只
是为见你,但你似乎——真没把我放在心上。」一想到是自己自作多情,再怎么自制也难掩怨怼。
果然是个木头人,脑子里净是木头,还是刨成薄片的木头屑!
暴跳如雷的男人惑于这番言行,静了下来。
照他这说法,好象他们曾见过。动动脑子仔细想,眼前这张斯文的脸、这副削瘦像皮包骨似的身子、
凉凉冷冷的言行——他们真的见过?甚至还有约定?
他为什么想不起来?「有吗?」得再确定一次。
滕洛书平静的脸上读不出讯息,也不再说话,拿起手边的书埋首就读。
不出片刻,果然又把没什么耐性的千年老木头逼急。
公孙白开始像根着火的木柴,霹雳啪啦爆出不耐烦的火花,先是跳脚,发现没人注意他后改而大吼大
叫,甚至双管齐下试图引起身边人的注意。
可惜他的魅力还是敌不过一本左传,怎么也无法引害他又像着火木头的始作俑者回眸理睬自己。
滕洛书气定神闲翻开下一篇《秦、晋殽之战》阅读,如老僧入定般专心,夹怨的心思让他对身边轰轰
雷吼恍若无闻。
谁理他,就让这块没脑袋的木头兀自去烧成灰吧!
☆ ☆ ☆
是他的错觉吗?
公孙白抠抠犹带青髭的下颚闷想。
最近老有种反被人吃定的感觉。
而之所以有这种感觉,全拜滕洛书所赐。
虽然每回帮他治哮喘止咳总能从中找到乐趣——那唇尝来是这么对味,还有那香气——
而且,不敬小厮琥珀儿也因此拿他当神又敬又拜、让他好不得意,但就是有种怪异的感觉。
事情好象变得怪怪的,他想。「是哪出了毛病呢?」
还有,滕洛书说是为他专程上凤凰山、住进凤凰山庄,又说是为了赴与他的约,但他怎么想不起来有
这回事。
什么约?他有跟他做过什么约定吗?他以前根本没见过滕洛书啊!
可滕洛书因为他忘记约定展开冷战又是铁铮铮的事实。
他真的见过他吗?嗯……公孙白陷入难得的长老。
背后突来被戳刺的微痛。
「谁?」
「树老兄,久没见您,怎么一副失魂落魄样?」未脱狼形的灰狼亮着金眸咧尖牙道。
「你不知道,我最近——」
「等等。」狼掌举高到公孙白嘴边,阻他说话。「您先让让,老弟我还有事做,您占小弟地头已经很
久了。」
「咦?啊?喔。」迟钝银杏精会意过来,让出被自己霸占许久的断崖悬壁。
灰狼点头道谢,四足立稳崖边,清清喉咙、伸长背脊仰月一呼:「呦呜——呦呜——」嚎月引领山野
孤魂是狼族的义务。
在两短声三长音的狼嗥之后,崖谷扬起回音,灰狼满意地颔首。
「狼老弟中气十足呢。」拍拍手,不愧是狼族之首。
「多谢老哥。」灰狠以爪抓脸,挺得意的。「对了,您怎看来失神落魄样,发生什么事了?」
公孙自叹口气,随即发起牢骚,将滕洛书主仆俩的事一五一十说个尽兴,也算是大吐苦水。
说完之后,只见灰狼前爪懒懒洗了把脸,低吟一会才开口:
「他帮您取了名字?」
「嗯。公孙白,说是取我本尊银杏树的别名。」
「公孙白、公孙白……小白?」咦?这名儿好熟。
「你怎么知道他常叫我小白?」
小白、小白;…灰狼眼珠子溜了溜。决定还是不把山脚下猎户人家养的那条白毛狗的名字也叫小白这事
说出来比较好。
取名的人还真是别有用心哪,而树老兄的神态与之前也有所不同呵。「老哥,我说您该不会是爱上那
人了吧?」很难得能看见素日无情无欲、纵情山野的树老哥脸上有除快意之外的神情,像是——为情所困
。
「咦!」公孙白的表情像元神寄附的本尊银杏树惨遭疾雷劈成两半。
瞧这表情——灰狼抬起前足擦了擦嘴边,慵懒地趴在月光下,打了哈欠:「我在决心修道之前还有过
妻小儿女,您要知道我狼族可是最忠贞的族类,感情这回事我是再清楚也不过。可您却不是,打从成精有
了意识便无情无欲修道至今,这会儿遇见吸引你的人,恐怕您是爱上他了。」
「我……他可是个男——」
「咱们精怪之属岂会在乎男女之别?」狼掌拍上身边老哥的肩,灰狠嚎出老气横秋的低咆:「认了吧
,您中意他,只是不自知罢了。」
「是这样么?」粗犷脸一片茫然。
「还有更好的理由能解释您为何亲近他,又为何因他忽喜忽悲——」
「谁悲了啊!」不承认不承认,打死都不承认他曾为滕洛书的病卧焦心悲愁。
「好吧,那改成为他高兴为他生气总成了吧?虽然讨厌可还是天天想见到他不是?」
嗯嗯……陷入长考的脑袋直觉地默认猛点。
的确,虽然被他气又老是有种被耍弄的感觉,但他还是想见——不对!「我干嘛顺着你的话说!」死
不认帐的硬脾气一如银杏树干,坚实得可以。「我接近他另有目的。」
灰狼一时鼻痒,抽了抽,顺道吸进一口气,其中竟嗅出异于山林的气味。「咦?这是——」
再深吸一口——「哎呀!」原来如此!
「怎啦?」
「那滕洛书——不不,当我没说话,您继续。」灰狠决定静观其变。
公孙白点点头,果真继续为自己近日异常的举动辩白:「我说过,滕洛害是将死之人,我只是想等他
死好让你我分食,增加道行!」
「真要那么想,您就不会插手救他了。」唉,树老兄的确比牠早化人形没错,可人情世事牠灰狼懂得
比他多哩。
再说,滕洛书的来历——如果牠没闻错的话——树老哥是裁定了。「信老弟的话没错,您压根不想他
死,所以吃他增修行这事还是免了吧。」他可不想惹事。
公孙白还想再替自己说些话,但找不到任何一句能理直气壮的,气闷之下,转头盯着高挂天际的玉盘
直看,像赌气似的瞧也不瞧他狼老弟一眼。
一两个时辰之后,扪心白问的细语飘来:
「真的是这样么……」
唉,搞不懂哪!
摇头晃脑,头一回觉得自个儿的脑袋真是个实心木头。
毕竟,他到底是银杏树精啊,唉……
自怜自艾了大半夜,在晨雾渐散、天光未明之际,公孙白终于认清事宜,决定不耻下问:
「如果我真爱上了他——狼老弟,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凡人长生不老?」身为精怪,寿与天齐
、长生不老是自然不过的事,但凡人就不一样了,会生会老会病会死——他可不想砍自己的本尊给滕洛书
当棺材板。
若是要,就要他永生永世,不要只是寥寥可数的几十年。
该死的!他真的像狼老弟所说,不知不觉间爱上他了!公孙白想喊糟,但又直觉事情并非真那么糟糕
。
甚至可以说这事令他开心。虽不明白滕洛书作何感想,至少他明白了自己的。
其实,有个伴也挺不错的,他想。虽然老让他气,可也常让他笑。思忖时,公孙白想起滕洛书弹筝唱
曲的神情、啜酒夜读的专注、说话时的淡淡笑纹——他笑起来比入秋后满山满谷淡黄的银杏树林还美上几
分。
脑海中浮现滕洛书的一举一动,公孙白不自知扬起唇色。
也真够怪奇的呵,平日看时并不觉他有何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但此刻回忆时,心头会泛起甜味,也觉
心旌动摇。
如此看来,他的确是喜欢他的。
耿直的木头性子一旦下了决定就不易更改,推推灰狼,公孙白将刚才的问题重复了遍。
打盹的灰狼被声音吵醒,揉揉眼,神智尚未清明,但已听进了问题,打哈欠的同时脱口道:「关于这
事您老哥不必担心,因为他是——」叽哩咕噜一阵,灰狼发现自己被拎在半空中像条挂在铁钩上的腊肉左
右摇晃,他亲亲爱爱的树老哥正瞠着铜铃眼瞪他。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被吼叫声震醒的灰狼忆起自己刚说的话,狼脸上划过一片惨白。
吻呜呦呜呜……
☆ ☆ ☆
琥珀送进新茶,忧心道:
「爷,您已经在树下动也不动地坐了两个时辰,快进屋吧。天冷,着凉可就不好了。」
「我在想——」任琥珀为他盖上白毯,滕洛书双眼瞟向孤挺的银杏树。「是不是该放把火烧了它。」
这个木头人,真的是想气死他好吃下肚增加修行,不然怎会作出一连串的蠢事来,甚至还忘了他们的
约定!滕洛书愈想心愈闷。
闪电雷鸣纵雨下,银狐负伤踟蹰行,银杏借荫遮风雨,取叶磨药挽生机——三百年前他救他性命,也
助他凝神归气免去道行全失的下场,而后在他的庇荫下休养生息,虽然最后还是失去近半的修为,让他好
一段时间只能以原形示人,至少并非全盘皆空。
三百年后,他回复人形,只可惜身子骨因旧伤难愈,留下身虚体弱的后遗症。
这株银否树护了他一百二十余年,如此日久,怎不生情。
来见他,为报恩,也为相思。
可恼的是,对方本尊是棵树,化成人形以后还是块不解风情的——大、木、头!竟连这事都忘了!
琥珀听后可紧张了,虽平日不怎欣赏粗枝大叶的公孙白,可他到底对爷的身体大有助益。「这、这不
好吧爷,烧了元神奇附的本尊可是会让他神形俱灭哩!爷您不是说过,这杏树精是您的恩人。」
「曾经是恩人,现在快变成仇人了。」滕洛书说话时,表情既是气又是好笑,根本让人瞧不清他真正
的心绪。「嗤呵,要求一棵树长脑子会太过份吗?」
琥珀听得迷糊,正要开口问,天外一颗火球突然劈来,直觉回头看的瞬间,已被自家主子勾住腰纵身
跃上屋脊,不复见平日羸弱的模样。
俯首下看,主仆俩原先所在、火球落地之处,焦黑一片。
「火逍!」认出来人,琥珀先叫出声。「你竟敢偷袭爷!」他跟爷一路上故意走小道,怎这样他都有
办法追来?
与主仆俩对立的屋顶也站着一人,鲜明的红发及突出头顶的两朵尖耳在在说明此人非凡夫俗子,且手
上仍握着颗火球,大有随时出招之势。
「是他先弃栖霞山上的族人不顾,自找死路,怪不得我!」话说毕,火逍再出招,火球丢向主仆。
滕洛书仍采守势,带着琥珀避其锋,跳到树上。「火逍,我已将族长之位交予江岩,这决定长老们业
已同意,你又何必苦苦相逼。」
「能担当族长之位的只有你。」追了百里千里,他就是不明白有两千年以上道行的滕洛书为何甘心将
族长的位子让给江岩。
妖狐族中,以九尾银狐为最,千年仅出一位,滕洛书拥有两千余年的修为,理应居首位。
「就算江岩非我族之首,般若也不会爱你。」滕洛书点出他苦苦相逼背后的真相:「她爱江岩并非因
为他的身分,这点你应该清楚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