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还有其他人是什麽意思？”
涅德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後，眉头紧蹙地问站在他面前的两名下属军官兼国家一级保镖。
“我们认为除我们两个之外还有其他人在萨菲将军身边活动，并且试图跟踪他或者做些别的什麽事情，我们目前还无法确定对方的目的是什麽。”
金发绿眼的巴托罗缪是血统纯粹的本地人，半年以前开始跟随涅德，为人严谨忠诚，疾恶如仇，崇尚英雄主义。虽然萨菲已经离开军界，他仍然坚持尊称他为“将军”。
“那家夥曾接受过正规训练，但他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跟踪萨菲将军这种具有全国超一流水准的上层高级军官，只半天的时间就被他发现、轻而易举地甩掉了，不过是个平庸之辈，但我敢肯定他绝对是我们军队内部的同僚。因为他虽然换了便装，却忘了他的鞋，他的鞋是统一定制的NGTYA军靴。”
拥有一头亚麻色卷发的尼克拉斯是个混血儿，棕色的眸子中时常散发出机敏睿智的光芒，现在是巴托罗缪的搭档。虽然合作时间还不算长，但两人总算相处愉快。他较为活跃的个性是中和气氛的关键因素。他已经在涅德手下工作了两年零三个月，私下和这位年轻的安全部长交情甚笃。
“所以也就是说──”
“萨菲将军那天发现的人并不是我们，而是那个身份不明的间谍。”巴托罗缪看了尼克拉斯一眼，征得搭档的同意後代表他开口。
“明白了。”
涅德站起来，点燃一根烟，眯起眼睛望向窗外──最新的ANQUI清爽香型，刚刚拿到手，昨晚却忘了拿回家给菲菲，根据他的经验，他应该会喜欢这个味道。
“巴托罗缪，尼克拉斯，你们继续替我保护萨菲。只要专心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安全上，至於那个‘间谍’，我会另想办法处理他。”
“可是如果我们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的安全又怎麽办？”尼克拉斯有些不放心地问。
“不是还有特雷弗尔吗？放心，‘雪人’暂时还不会对我出手的，我们还在互相试探，他仍然想争取到我的支持。”涅德微微一笑，拍拍尼克拉斯的肩膀，示意他不必为自己担心。
“我能以朋友的身份和你说一句话吗，涅德？”尼克拉斯的神情看起来格外严肃。
“当然，什麽？”涅德摊开双手问。
“我们不相信特雷弗尔，他调职到我们这里只有一个月，总是一副刚从棺材里钻出来的阴沈样，整天神出鬼没象个幽灵，给人一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尼克拉斯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都会一根筋地坚持到底。
“哦？是这样吗？那你呢，巴托罗谬？”涅德转向一旁沈默无语的沈稳青年。
“我不喜欢以貌取人，而且短短一个月也不足以判断一个人的全部，但是在这种非常时期我不得不同意尼克的意见，他给人的‘感觉’的确很不好。”巴托罗缪诚实地同时给出主观和客观两方面的意见。
“原来如此，我并没有特别注意过他……”涅德走回椅子上坐下，淡金色的双眉不由得拧得更紧──他身边究竟有多大的比例已经沦陷了了呢？
“好吧，既然你们都这麽说，我会对他多加小心的。现在快去工作吧，替我好好保护他。你们都是我的朋友，知道他对我有多重要。”涅德轻轻在烟灰缸里弹掉带著红色火星的烟灰，神情一凛，认真地嘱咐道。
“是！我们会的。”
巴托罗缪和尼克拉斯朝涅德行了个正式的军礼，迅速转身走出去。
※※ ※ ※ ※ ※ ※ ※
“请问你有何贵干？”
萨菲抬起眼帘，望著无礼地走过来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直接坐下来的菜鸟军官，露出一丝淡得几乎不可分辨但却冰冷清凛、足以冻死人的微笑。
“我──有人想和你谈谈，现在马上和我走！”
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菜鸟被萨菲的气势震慑得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嘴上却逞强地作出一副凶悍的样子旨高气昂地命令道。
“想找我谈话？请问尊姓大名？我不喜欢无故和陌生人交谈，尤其是在吃饭的时候，话说多了会对健康很不利，我想你一定懂得这个常识。小弟弟。”
萨菲缓慢悠闲地说完，漠视地低下头，继续享用自己的午餐。这家店的烤羊肉套餐是他最喜欢的食物之一。肉制新鲜嫩滑，香辣可口，米饭带著淡淡的甜橙香，搭配起来实在可以堪称是人间极品！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
“闭嘴，法伦特，是谁允许你对前辈这样无礼的？刚刚得到军衔就忘记了作为一个军人该有的本分了吗？”一只巨大的手掌搭上了恼羞成怒、红著脸暴跳起来的男孩的肩膀，低沈威严地声音瞬间制止了他的嚣张气焰──
“立刻道歉！”
“是！对，对不起，我失礼了！”一分锺以前还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男孩吓得马上立正站直，乖乖地向萨菲道歉。
“不必如此，小孩子难免年轻气盛，刚刚成为军人想要趁机威风一下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要记得认清自己当兵的目的，效忠自己的国家。”萨菲放下刀叉，向站在他桌边的男人微微颔首致意──
他仍然和上次一样穿的是便装，看来还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目，他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和他讲过多的礼数。
“好了，你可以走了，法伦特，回车上去等我。”瑞．拉蒙沈声命令直挺挺地立在他身边的男孩，自己在他刚才的位置坐下。
“是！”男孩连忙诚惶诚恐地应了声，迅速转身离开。
“我不是陌生人，不介意和我谈上两句吧？”瑞．拉蒙开口询问，语气却是强硬而不容置喙的。
“哪里，您客气了。如果刚才我知道是您要和我谈话就不会为难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了。”
老谋深算的家夥！从这种没有足够的明断是非能力的小孩子身上下手，利用他们对他盲目的崇拜心理控制他们，让他们在无知中舍弃了最基本的准则，愚蠢地为他卖命──真的非常可怜！
“抱歉，他今天上午刚刚获得了正式的军衔，一时有点得意忘形了，回去以後我会好好管教他的，希望你不要和他计较──其实那孩子是我一个远方亲戚的独子，父亲在他刚出生时就去世了，我稍微运用了一点特权让他跟在我的身边，以便能够更好地照顾他。”
瑞．拉蒙有意先将话题扯远，以缓和气氛，并且放松萨菲的警惕──他知道他在自己周围建筑起了一层无形却牢固的保护膜，让他无法轻易靠近。
“您言重了，我怎麽会和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斤斤计较呢？他对别人的敌意大概和他不幸的身世有关，这是他无法选择的。他只是身不由己，就和我们大家一样，在很多时候，每个人都会为必须做某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而困扰。”萨菲细细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却总感觉有什麽东西突然间破坏了他的味蕾，怎麽也找不回刚才那股纯然美味的满足感──
“那孩子是纯粹的本地人吧？那双蓝眼睛很漂亮。”
本地民族有金、黑两种发色，眼眸的色彩则分为蓝、绿、黑、金四种不同的色彩，据说分别属於远古时代的四大部族。
“是啊，不过他那头金发是染的。他本身的黑发也很美，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就喜欢赶时髦，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他们不懂，如果失去了本色，就永远只能作为相似的代替品活在这个世界上。”
瑞．拉蒙状似无奈地轻叹了一声，灼灼地盯著萨菲天然绝美的俊颜──他才是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没有任何人工的修饰和虚假的雕琢，最真实的美丽！
“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呵呵──这本来也无可厚非，每个人不都是如此？他其实到是个坦诚率真的可爱孩子。”萨菲脸上挂著与平常无异的清淡疏离的浅笑，心里早就凉了个彻底，背後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他终於知道为什麽那孩子刚刚一直用那种气势汹汹想扑上来把他撕碎的眼神看著他了──他们长得很象！他简直就是他少年时期的翻版！尤其是那双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野生动物般的蓝眼──只不过他现在已经足够成熟到学会了掩饰隐藏，用慵懒温和的表象粉饰自己的犀利锋芒。
瑞．拉蒙在身边豢养了一个如自己复制人偶般的少年！这是多麽令人胆战心惊的事情！人偶也就是替身，他能够永远甘心让替身来承受他的欲望与野心吗？
“是啊，他很可爱，也很单纯，又好强，和多年以前的你到有几分相似──”瑞．拉蒙的双眼始终紧紧地锁在萨菲脸上，观察著他的表情，希望能够找出哪怕是一丝情绪波动，如此一来就可以长驱直入，攻陷他的壁垒森严！
“也许──那麽，请问究竟有什麽需要我为您效劳的地方？”萨菲不再给他继续兜圈子、试探他的机会，直接开口问道。
“没什麽特殊的事情，只不过开车经过时恰好看到你在窗边吃饭的影子，就想一定要进来和你打个招呼，哪怕只说上两句话也好。现在时间差不多到我该回去工作的时候了，打扰你用餐了，我先告辞了。再见，萨菲。”瑞．拉蒙出乎意料地没有多作纠缠便起身告辞。
“再见，瑞．拉蒙元帅。”萨菲仍然是微微颔首致意，并没有站起来送他的意思。
“哦，对了，请替我向布朗斯部长问好。在三天以後的国家安全会议上我们就会见面了，到时候希望能与他合作愉快。”
已经走出了几步的瑞．拉蒙突然回过头说道，然後笑了笑，径直离开──那个男人是他的死敌，亦是萨菲的死穴，他刚刚听到了坚硬的冰层在瞬间龟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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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德，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该向你提出这种问题，但是为什麽今年的国家安全会议会提前一个月召开？这又是瑞．拉蒙提出来的吗？我知道他有问题，他在计划著什麽──元首在想什麽？为什麽不设法制止他？”萨菲烦躁地在涅德面前踱著步，他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样子让他越发火大起来，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你不回答我也没关系，因为你没法回答，我可以理解──但是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中午他故意那麽说一定是有目的的！也许他想对付你，你打算怎麽办？”
“再担心我吗，菲菲？”涅德突然伸手拉住萨菲的手腕往怀里一带，让他跌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我在和你谈正事，涅德！”萨菲瞪著眼睛，气得想捶他的头。
“我说的也是正事，菲菲。你一向是每临大事有静气的，这次却浮躁得反常──说嘛，你是在为我担心对不对？”涅德凑到萨菲耳边，咬著他的耳垂，用悠扬悦耳的低音犹哄著他说出实话。
“对，我很担心！非常担心！因为你老是这样吊儿郎当，不管到了什麽时候都不会紧张！当然以我平常的样子我也没有资格说你，可是这次不一样，我敢肯定那家夥是我们的敌人！一个很不好对付的敌人！”萨菲低吼著，一方面不甘心就这麽承认自己的心情，另一方面又气他到了这种时候还有闲心调情！
“我知道，菲菲，别为我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为了你我不会惧怕任何强大的敌人，不管他是瑞．拉蒙还是其他什麽人，就算他是外星怪物我也会为你打败他！”涅德埋入萨菲细腻的颈子中轻笑著说──菲菲担心他，他是爱他的！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你这个笨蛋！”萨菲听到涅德小男孩似的回答，再也气不起来，只好粗鲁的骂著抱住他宽阔厚实的背脊──为了他，这个世界上唯一会令他心动的男人，他会不惜一切与瑞．拉蒙抗衡到底！
第四章
国家元首官邸
“……各位都很清楚在战场上一秒锺的时间代表什麽。在万一突然发生某种特殊危机的情况下，我们有可能来不及请示元首，更没有时间象现在这样开会表决，我们需要一个能够当机立断的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局势，夺回战争主动权。因此，我提议建立三军统帅制度，由一人统一领导，并授予战时临机决断权──
以上就是我对次年工作的提议，请元首及各位同仁予以慎重考虑，发言完毕。”
终於，瑞．拉蒙结束了他长达一个小时由四十分锺的“精彩”演说，关闭了巨大的全息屏幕，按惯例正式行过军礼後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鹰隼般的灰色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观察并等待其他人的反应。
“各位的意见呢，举手表决比较一目了然，不过我今天想直接听听大家的意见，请把自己的意见在这里全部表达出来吧。”元首的表情平静无波，看起来似乎早知道瑞．拉蒙会趁今天的机会耀武扬威一番。
“我没有意见。”
“我支持瑞．拉蒙元帅的提议。”
“我也一样，附议。”
…………
“很遗憾，我不能赞成这个提议。”
在一片唯唯诺诺的附拥之声中，一个沈稳而不容忽视的嗓音以不紧不慢的速度在瞬间压制住了瑞．拉蒙阵营的嚣张气焰，整个大厅中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一至齐刷刷地指向“不和谐”之音的来源──
涅德。
“我不得不说，我认为这个提议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我国是一个军体政权的国家，元首事实上就是三军统帅，我们并不需要另外专门设置这个职务。至於时间问题，在非常时期元首是必须二十四小时在指挥大厅坐镇的，我想我们应该能够随时和他保持联系。”
“说地很有道理，我同意涅德的意见。”身为国家三朝元老的空军元帅赛昂首先开口支持涅德。
“同意。我们需要更多的资金来保证我们的军备，而不是凭空多发一份高薪来养活一个没有存在价值的家夥。”德高望重的海军元帅法尔更是毫不客气地驳回了瑞．拉蒙的提议。
“九票赞成，三票反对，按照我们军界的惯例，这项提议不能通过。瑞．拉蒙元帅，您还有其他意见吗？”元首转向瑞．拉蒙问道。
“不，既然我的同事们都已经表达过了他们的意见，我无话可说。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无论何时我都会把国家的利益放在首位。”
此时瑞．拉蒙对高层内部的敌我分布局势已经了然於心，微微颔首致意，再次环顾众人，在与涅德目光相交的瞬间对他冷冷地一笑，涅德亦轻轻点头，回他一个接受宣战的微笑──
※※ ※ ※ ※ ※ ※ ※
午夜
“涅德！”
听到卧室房门开启的声音，萨菲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张开精灿璀亮的蓝眸寻找那个让他记挂了一整夜的高大身影。
“菲菲？”
本来一直小心翼翼放轻动作的涅德轻应了一声，摸出和钢笔差不多大小的遥控器按了一下照明键，但只打开一盏小小的壁灯，以免让萨菲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眼睛突然受到强光的刺激。
“菲菲，怎麽这麽晚还没睡？我今晚差一点就回不来了，你不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