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涅德出门後,萨菲懒洋洋地继续在床上赖到中午,肚子饿得连自己都能听到一阵阵“叽里咕噜”的抗议声,这才不得不爬起来。
其实在军队中早已养成了一睁开双眼就再无睡意的习惯,何况从昨晚开始一股不详的预感就一直笼罩著他。那是如同十年以前周围临国发生内战,为了避免受到波及,全军进入一级警戒状态时一样的紧张感。一旦处於清醒状态就怎麽也无法让心情平静下来。
他试著借著身体的疲惫让自己沈湎於睡眠;他告诉自己: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而已……一个仍然享有军队特殊津贴和薪饷的退役将军,再没有黑得发亮的沈甸甸的KX Ⅰ在手,再没有身在指挥台时叱吒风云的骄傲与自豪,一切都过去了,为什麽不能安下心来当个被保护者呢?当初是你自己选择逃避的,又为什麽还要去留恋那个无限遥远而又近在咫尺的战场呢?
军人的天职是保卫和平,他并不喜欢战争,只是怀恋著当体内那部分男人特有的血液被激荡起来时的那种震撼!
如果还留在陆军,至少可以做涅德的後盾啊……
边胡思乱想边磨磨蹭蹭地洗了个澡,顶著毛巾拉开冰箱才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弹尽粮绝──
对了,涅德这两天都没有回家吃饭,而他这个离开了军队的集体餐厅就被涅德每天喂饱到现在的人根本没想到要注意食物的消耗速度,昨晚吞掉了最後三个鸡蛋之後就再没什麽可吃的了──
“唉……好饿……”
萨菲抱著肚子哀叫。可是看了看窗外,他又实在不想出门。刚刚起床时才发现每年的最底气温也保持在五到十度左右的特斯马拉竟然下雪了!虽然不象北方国家那样会飘下大片大片的雪片,可那小小的雪花也落得又快又急,密密地坠落到地面、树梢和屋顶上,到也积起了薄薄的一层,把这个四季常绿的国家变成了一个寒风凛凛的苍白世界──
看到这些又不由得想起当年学习军事史时得到的经验──气候异常,风云突变的年代几乎都是多事之秋,不是发生政变就是有外敌入侵,只不过人们从来没有仔细去注意过老天爷善意的提醒罢了。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总之今天天冷路滑,不宜出行!不如干脆叫外卖来填饱肚子!
决定之後,萨菲给自己常去的一家餐馆打了电话,连带定好了三天份的食物,然後窝回沙发上等待美食按门铃的美妙声音降临──
二十分锺以後,终於有人触动了大门外的感应器──
“请问是哪位?”萨菲连忙问──他已经饿得快昏倒了。
“昙云餐厅,您要的外卖。”对方答到。
“太好了,你终於来了,请快点进来吧!”
萨菲按下了遥控器的开启键,不经意间回过头却发现了监视屏上手捧餐盒的男人被风吹起的外套下露出的银亮枪柄──
“不好!”
他惊呼一声,迅速按下启动内部屏障的按钮,并拉开藏匿於门後的暗箱,取出涅德为防身而准备的最新型雷射步枪KX Ⅱ──
第六章
轰轰──嗡──
内部屏障启动後,各入口处的高密度防弹合金板开始落下。但不知为什麽只落了一半便又重新升起,使得那名杀手轻而易举地一路闯了进来,来到最後一道毫无防御能力的普通金属门前──
滴,滴,滴,滴──密码验证无误,准许进入!
混蛋!这家夥是怎麽知道密码的?”
萨非恼火地捶了中央控制系统一拳,举起枪准备和那家夥正面对抗──
来吧,看看我们谁的枪法更好!”
四、三、二──他计算著杀手前进的步伐──
来了!──”
砰!轰!
咦?”
在门开之前的一瞬间,枪声首先在门外响起──
萨菲将军,你没事吧?”十几秒後,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道。
特雷弗尔,是你吗?”萨菲问──这小子,怎麽不早点出现?害得他紧张了半天,还饿著肚子上窜下跳地寻找最佳攻击点。
是的,是我!我已经把那家夥制服了!”特雷弗尔又高声回答道。
很好!谢谢你及时赶到,不然涅德的客厅就全毁了!”萨菲说著,抗著枪拉开门,朝趴倒在台阶上被电子光束击昏的杀手身上踹了两脚,然後直接从他背上踏过去来到特雷弗尔面前──
怎麽会是你?今天不是巴托罗缪和尼克拉斯执行任务吗?”
他们临时有其他任务,涅德派我过来接你,没想到他们还是比我快了一步赶到!”特雷弗尔收起手上的枪,拉平身上的军装,立正向萨菲行了一个军礼。
接我?为什麽?”萨菲皱起眉问──他越来越摸不清他的行为方式了。
很抱歉,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执行部长的命令来接您,也许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会亲自向您解释。请您马上跟我一起走,这里现在很不安全。”特雷弗尔再次向萨菲行礼。
好吧。请稍等几分锺,我换了衣服就和你走。”
萨菲点点头,转身回到房子里。五分锺以後,他换好了衣服,披上不久前新买的那件长外套走出来。
我们走吧。”
好的,请。”特雷弗尔仍然按照军队的习惯,等萨菲先迈开步才跟在他後面一起往大门的方向走。
院子外面停了一辆绿色全封闭式的军车,到了门口,特雷弗尔快走了两步赶到前面为萨菲拉开车门。等萨菲上车後,自己也跟上去,关了门,命令司机开车。
车子开出了几个街区,萨菲开始感到有些疑惑──
他以前从没走过这条路线。虽然通往涅德办公驻地的路不止一条,而且在特殊情况下为了防止有敌人跟踪必须绕远,但为什麽他会感觉这条路是越走越远,象是在逐渐接近郊区呢?而且现在仔细一想,他刚刚似乎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杀手!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家夥已经不见了,他不知道他是什麽时候被抬走的。当然也许是在他换衣服的时候,但他重新回到院子里时完全没有感觉到有其他人进来过的痕迹!该死,他太大意了!饿著肚子和吃得太饱一样容易犯糊涂!现在要逃跑是不可能的,加上司机,这辆车里一共有三个荷枪实弹的职业军人。看来只有不动声色,走一步看一步,先看看他们会把他弄到什麽地方再临机应变吧……
又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车子在郊外的一座普通两层建筑前停了下来。
萨菲将军,请下车。这边请──”特雷弗尔始终保持著彬彬有礼的态度,脸上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
进入建筑内部萨菲才发现这座表面上看起来和农舍没什麽两样的房子的地下隐藏的是一个相当先进精锐的小型军事基地!基地内部的大厅内约有十几个人分散在各个监视及控制系统前工作。再向里走,通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几道密码门,路的尽头是两扇巨大坚固的金属门。特雷弗尔走到门前,按下密码,并经过了指纹及眼底验证後,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
请进,将军。请您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还有其他任务,必须马上离开了。”
好,你去吧。”萨菲走进去,镇定地对特雷弗尔说。
那麽,我告退了。”
特雷弗尔最後一次立正,向萨菲行了一个标准漂亮的军礼,然後转身走出去。银色的金属门在他身後缓缓闭合。
这叫什麽?绑架?还是软禁?”
萨菲叹了口气,环顾著这个巨大而奇怪”的房间──
说它是房间,到不如说这是一个小型人工生态系统。中央有一座池塘,四周栽满了各种树木和植物,脚下踩的是柔软的草皮。抬头一望,那些树上竟然还结了红红绿绿不同的果实!
不知道会不会有猴子蹦出来!”
萨菲自言自语地说完这句话後,稍微愣了一下。他想起来了!怪不得他一进来就觉得这里的景色这样眼熟,这里的环境和他刚参军时第一次参加野外军事演习迷路的那座小丛林一模一样!当时他和同伴走失,又不小心跌伤了脚,怎麽也找不到出路,是那个人找到他并把他带了出去。他们曾经在丛林深处的湖边单独相处了一夜,他甚至还毫无防备地在那家夥面前脱光衣服跳下水洗澡,并在水里问他会不会有猴子出现!
妈的,我那时象个愚蠢的傻瓜!”
你从来不是愚蠢的傻瓜,你那个时候只是太过单纯而已。”
一个低沈的声音从萨菲背後传过来,周围的环境突然一暗,仿真日光随即被满天星斗”取代──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没想到你这麽快就想起来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应该说是你第一次见到我。因为在那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所以才会在听说你失踪之後冒险去找你。”
萨菲静静地听著,不想回头,但男人的双臂已经象钢铁一样不容拒绝地从身後环了上来,将他带进怀里──
等了这麽多年,我一直想再这样紧紧地抱住你,萨菲!”
「为什麽把我弄到这个地方来?我已经退役了,手里没有任何权力,你认为除此之外我还有什麽利用价值?」萨菲并没有多作挣扎,只是挺直地站著,连一丝颤抖也没有,完全不给对方任何一点点回应。
「我从没想过要利用你,你是唯一一个我从来没有用利用的概念去衡量的人,我想得到你,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瑞.拉蒙紧紧扣住萨菲的腰,那细瘦柔韧的感觉使他忍不住心戎激荡──
从年轻时起他就不是一个注重色欲的人。在他眼中,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有朝一日将自己的军人生涯推到最高点服务的,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浪费在寻欢作乐上。只有萨菲,只有他能令他魂牵梦萦不可自拔!
「您非要把我心里对您的最後一丝崇敬之情也彻底抹杀掉才甘心吗,元帅?」萨菲冷冷地问。
「告诉我,萨菲,在你知道我是元帅之前我们相处的那段日子里,你是否曾经对我动过心呢?哪怕只有一瞬间?」瑞.拉蒙稍稍放松了一丝力道。他知道强权永远无法使一名真正的军人屈服,萨菲天生就是一个军人,不论在什麽情况下也不会低下他骄傲的头!
「我没想过,因为那个时候我是把您当作前辈和父兄来看待的,就象对战神一样的崇拜,是您亲手打碎了一个傻小子的白日梦,不是吗?」萨菲向前走了一步,脱离了瑞.拉蒙的怀抱,无意中将一颗小石子踢入水中,平静无波的水面上顿时泛起一阵涟漪。
「神?呵呵──这麽说我从一开始就应该直接告诉你我的心意才对,也许那个时候你还会被我打动──记得吗?那晚你是靠在我腿上睡的,但是你一定不知道我趁你睡著时偷偷吻过你。那是我对你的唇的唯一的回忆!」瑞.拉蒙在萨菲侧後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来,从军服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一边叼在嘴边点燃一边说。「我并不是什麽神,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和所有的人一样想要拥有自己最心爱的人。」
「您的确不是神,但也绝不是一个普通人,元帅。或者您希望有朝一日所有的人都会称呼您为元首阁下?」萨菲在池塘边坐下,随手撩拨了一下那清澈的池水──竟然是热的!连这种小细节他都注意到了,一切都是那麽逼真!这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实在有些可怕!
「人都是贪婪的,无论如何,总希望在一生中至少能实现自己无数个难以达到的梦想中的一两个──如果那时能够得到你,也许我现在就真的只是一个安於现状的普通军人而已。」瑞.拉蒙叹息了一声,缓缓地说。
「您这麽说会让我成为国家的罪人。对於一名军人来说最大的忌讳就是背叛自己的信仰。当他背叛了自己的祖国的同时,便不再有资格身披这套军装。」萨菲一语双关地再一次挡回了瑞.拉蒙的「进攻」并开始「反击」。
「住口,你太放肆了!你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未等瑞.拉蒙开口,另一个尖锐的声音已经粗鲁地插了进来。
「法伦特,谁允许你随便闯进来的?你竟敢违抗我的命令?」瑞.拉蒙脸色一沈,转过头毫不留情地对身後因为萨菲对他的「羞辱」而气得涨红了脸的俊美青年斥责道。
「我,我不是故意违抗您的命令,因为冈萨雷将军有急事要象您汇报──」法伦特见瑞.拉蒙动了怒,立刻变得手足无措起来,大大的碧蓝眸子中充满了委屈与嫉妒。
「率直的孩子,实在不适合做叛军。」萨菲象是自言自语地说。居然把自己的盟友的名字在敌人面前直接讲出来……不过也罢,反正冈萨雷是瑞.拉蒙的最佳走狗这一点早就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笨蛋,你在军队里到底都学了些什麽?小学生也不会象你这样愚蠢!」瑞.拉蒙恼火地低吼。他当初怎麽会认为这个呆头呆脑的笨小子很象萨菲呢?「冈萨雷现在在哪里?」
「会,会议室……」被瑞.拉蒙锐利的眼神一瞪,法伦特立刻吓得噤若寒蝉。
「回自己的地方去工作,我现在没时间处罚你!下次再违抗我的命令就绝不轻饶!」瑞.拉蒙说完,匆忙大步走了出去。
「谁要你多嘴?你不要太嚣张!」被丢下的法伦特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对萨菲嚷著,最後忍不住一伸手用力把他推进了水里──
「你等著去死吧!等元帅的计划一成功,你们这些家夥全都要被干掉!」任性地咆哮完,他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果然还是小孩子啊,满可爱的,可惜被那老狐狸迷了心窍……」萨菲坐在水里,倒也不怒,反而觉得法伦特的行为幼稚得可爱。
「不过现在比较惨的好象是我自己……」被关在这里,难保哪天那家夥不会闯进来霸王硬上弓。得不到心也要得到身体,这就是他把他抓来的目的。可是他现在不想被涅德以外的人碰触,尤其是以那种完全占有的方式……涅德,他应该还没有下班,大概还不知道他出事了。如果他回到家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急死吧?有点想他了,突然觉得被和他隔离了似的,离他好远啊……真是太大意了,没想到特雷弗尔会是内奸!
「内奸……天!」萨菲猛地从水里站起来──
特雷弗尔是内奸,可同时又是涅德的保镖啊!瑞.拉蒙在他身边安插了一枚不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怎麽办?怎麽办?他会怎麽对他?会象法伦特刚刚说的那样「全部干掉」吗?
萨菲僵硬地立在水中,任水珠顺著他的头发和身体不断地向下流──他第一次感到了从心里冷到骨髓的恐惧!第一次因为束手无策而焦急得想要哭泣!
「涅德!涅德──特雷弗尔是内奸,不要相信他!你是爱我的,所以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对不对?对不对!」
第七章
已经整八天了。
萨菲看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刚刚跳过十二点。虽然瑞.拉蒙派人暂时将他关到了另一个比较「正常」的房间,但置身在地下的环境中感觉不到日月轮换、分不清白天黑夜给人一种无法平静的郁闷感。每天除了吃饭和睡觉就只能在这片狭窄的四方空间里象一只困兽一样转来转去,几天下来,全身的肌肉筋骨都难受得直发酸。不知外面的情况怎麽样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涅德到目前为止还是安全的,因为瑞.拉蒙和法伦特都没有再出现过。如果他出了事,那两个人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来向他「汇报」的,虽然是各自出於不同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