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伊格莱恩不是装的，那么他必须说，他的脸色真的非常难看。
“出了什么事？”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拥抱住他的肩膀问。
“卡特兰迪斯·裴斯莱活不长了，他得了败血症。”伊格莱恩吸了一口气之后，低声回答。
“什么？”杰拉尔德忍不住惊呼出来，不过他还是竭力控制住了自己的音量，“派格确定他没有弄错吗？
那是绝症——”
“很遗憾，他非常确定。而且你也知道，长期生活在海上的人最容易得这种病。我在白金汉宫的时候也不
止一次听说有皇家舰队的人因此而死。”伊格莱恩回答，他的眉已经因为烦躁而皱成了一团。
“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告诉他们？”杰拉尔德不确定地问。
“必须告诉他们，不过我在想要用什么方式，因为我不想为此而打乱我的重要计划。”伊格莱恩说。
“重要计划——你是说，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顾得上这些吗？”杰拉尔德追问。他早习惯了伊格莱
恩的冷血，而他也一样，不管在什么情况之下，他只会为他的情人着想。
第八章
夕阳就像燎原的大火，将天空的尽头烧成了金红色，虽然无比灿烂，盯得入迷了却容易灼伤眼睛，就像爱
情一样轻易就会令人着迷，深陷其中，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置身于天堂与地狱交界的边缘，稍不留心就会万
劫不复。
“派格，他没事吧？”伊格莱恩轻问被自己威逼利诱一起来当垫背的可怜军医。
眼前的男人就像疯了一样，确切的说应该是失去了意识，听到卡特兰迪斯的病情之后他曾经一度发狂地砸
毁了触手可及的一切，听不进任何劝说；而平静下来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面无表情，默默无言，眼泪
不停地从他红色的双眸中淌下，好像永远流不完似的——
“不用太担心，他只是突然受到打击，伤心过度。而且还有这之前的那些事情，他的精神本来已经够脆弱
了。如果他们其中一个现在死了，另一个会马上发疯。不过我认为这应该正是你想要的效果，长官。我们
要开始下一步计划了吗？”派格一脸严肃地回答了问题之后，正经八百地问。
“好了，派格，我知道你和恶毒的我不一样；除了偶尔爱开些小玩笑吓唬病人和他们的家属之外，基本上
你仍是个善良的好人，相信我吧，一切都会达到最完美的效果——”伊格莱恩说完，又拍了拍派格的肩膀
，“现在，请想个办法让他恢复正常。”
“我说过他只是伤心过度，并没有疯，谁都可以让他恢复正常，只要有一杯水——”派格边说边举起面前
的杯子朝帕德里克泼了过去。
在冷水的刺激之下，帕德里克颤抖了一下，双眼恢复了焦距。
“我不相信他得了败血症，我不会让他死的，我要带他离开这里，去找最好的医生。”他说着，站了起来
，打算走出去。
“派格就是苏格兰最好的医生。你了解我，在我的军队里一切都是最好的。”伊格莱恩迅速拦住了帕德里
克的去路，“英格兰全国都在通缉你们，你不可能选择带他回去求医；而且他的身体也经不起长途跋涉，
我可以帮助你，让派格用最好的药救他，不过你必须先把欠我的人情还给我。”
“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我现在除了卡特兰迪斯之外一无所有。”帕德里克低哑地开口，“而且败
血症是绝症，我是在海上出生和长大的，比你更了解这种病，你别想欺骗我。”
“你既然知道还要带他去找别的医生不更是在欺骗自己？与其如此，还不如把这个希望赌在我这里——”
伊格莱恩继续不遗余力地进行着他的说服工作。
“你想要我做什么？”因为被戳破了唯一虚幻的希望，帕德里克的双眼暗淡了下来。
“苏格兰的贵族们不想效忠于一个婴儿，他们想要谋反。我得到了秘密的内部消息，他们暗中邀请了伊丽
莎白半个月以后到边境的某座城堡谈判，准备签定某项契约以保证他们的长久利益，我要你去刺杀那个女
人——”伊格莱恩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目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恨他，巴不得他死掉。”帕德里克盯住了伊格莱恩的双眼说。
“相信我是你唯一的选择。而且你也恨他，他害死了塞弗尔以及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水手兄弟，你这些日
子以来每天折磨他不就是为了报仇吗？”伊格莱恩微笑着迎视着他的目光说。
“不！那是谎言——那都是谎言！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即使他对我说谎、背叛我，但我仍然爱他！无时无
刻不爱他！我恨的是自己！明知道我的朋友和兄弟们是为何而死却仍然无法停止爱他！我比他更加罪大恶
极！所以我才必须带他离开‘海狼’号！我可以失去一切，可以和他一起赎罪、一起接受上帝的惩罚、一
起死在战场上，但绝对不能抛弃他！”
帕德里克揪住伊格莱恩的领子狂吼，把几个月来一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话全部吼了出来——
“我爱卡特兰迪斯！我爱他！我不能失去他！”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接受我的条件呢？或许，派格可以救他一命；或许，奇迹真的会发生，只要你去
杀了伊丽莎白——”
伊格莱恩的反应让一旁的派格看得胆战心惊，如果是他被一个为了挚爱而癫狂的男人扼住了咽喉，他绝对
无法像他那样冷静地说完所有的话，还保持着笑容！也许这正像这个被称为黄金之鹰的恐怖男人自己所说
的那样——我必须拥有一颗为达目的不惜一切的冷酷之心，才能战胜伊丽莎白那个比美杜莎还恶毒的女人
和她手下那些无耻的贵族！
“好——我接受你的条件。不过我不要‘或许’，如果你救不了他，我会杀了你！”帕德里克说完，松开
了他的双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我以为他不会同意。他的脑子一定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也许我该替他也好好检查一次身体，他很清楚
得了败血症的结果是什么还答应你的条件，我简直不敢相信！”看着他离开，派格总算真正松了口气，擦
着额头上的冷汗对伊格莱恩说。
“爱情的力量是最伟大的，我有把握他一定会答应才这么做的。”伊格莱恩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羊苦
了，派格，不过接下来你可一定要好好照顾卡特兰迪斯。裴斯莱，去弄最好的药来给他，不管用什么方式
，偷或者抢，随你们选择。”
“遵命，长官——”派格行了个军礼，感觉自己前途堪忧，也许他应该趁帕德里克真的发疯之前悄悄潜逃
！
晚上，卡特兰迪斯醒了过来。在睁开眼睛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躺在什么地方了——帕德里克的胸口。从
他成为他的俘虏那天起，夜夜都是倾听着这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入睡的。他从没告诉过帕德里克，他必须这
样才能安心地睡着。
自从被父亲在那间没有声音没有光线的仓库里关了二天三夜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忍受安静的环境，这也是他
为什么连出征都把弗兰西斯带在身边的原因。弗兰西斯知道没有自己的陪伴他根本无法入睡，所以才每次
都采用“任性”的借口与他形影不离。
这是弗兰西斯死后他第一次放任自己去仔细地回想有关他的一切，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去。
然后，被一个人温柔地吻去。
“你做噩梦了吗？对不起——我不该那样折磨你，一切都是我的错。”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在胸腔中产生了共鸣，微微震颤着卡特兰迪斯的耳膜，带着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接着，他感觉他的身体开始移动，似乎正打算起来。
“不——别……别起来……就这样让我再躺一会儿，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他。”大胆地抱住了他的腰不
让他离开。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高傲的自尊好值得夸耀和维护了，也不必再戴着那副令人憎恶的虚假面具
。
“别担心，我不会离开你，哪儿也不会去。”帕德里克动了动身子，让他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像梳理动
物的毛发一样轻轻抚摸着他一直没有整理已经垂落到背后的乌黑发丝。
“你没做错什么，任性自私的人一直都是我。我是他的哥哥，却一直都在被他照顾和呵护。我对所有的人
说我爱他，其实我爱的只有我自己……我是一个又自私又冷酷的人。如果我不那么幼稚任性他就不会瞒着
我离开，我就可以阻止他为了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回去冒险。那个男人，他除了我的母亲不爱任何人，包
括他的孩子；可是那个女人背叛了他，他的心中除了仇恨再也没有第二种感情……他谁也不相信，我也一
样……如果不付出信任，就不会遭到背叛。我是一个傻瓜，对不对？我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卡特兰迪斯不停地讲着他和弗兰西斯以及他的家庭之间的点点滴抵，知道他衬衫的胸口整个被他的眼泪浸
透。
尽管他有些语无伦次，帕德里克还是听懂了他是怎样和那个孩子相依为命，在那个寒冷如冰的家庭中长大
，也理解了为什么他视弗兰西斯为一切，对他的感情甚至达到了歇斯底里的程度。
因为他的弟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提供给他温暖的人。他不相信人类，把那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天使。一
切的凶悍强硬都是他的伪装，其实他比普通人还要脆弱，就像连睡觉的时候都时常要睁开一只眼睛警惕周
围的猫，随时准备向任何靠近他的人伸出利爪。
“我知道……你是爱他的，你爱你弟弟，真心爱他……他是个天使，你怎么可能不爱他？你没有自己想的
那么坏，宝贝，你只是一只脾气倔强、害怕受到伤害对周围防范过度的猫，不管怎么样，他现在和塞弗尔
在一起，在上帝身边。塞弗尔是个好情人，他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们会幸福的……欠他们的，我会和你
一起偿还……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你为什么会爱上我？我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如果没有我，你大可以继续逍遥自在地做你
的海上霸主。”卡特兰迪斯静静地听帕德里克说完，慢慢地开口。
“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的公猫宝贝……这是我的心的选择。我爱你，不管你做了什么，我只能爱你，即
使在我说恨你的时候也是一样。”帕德里克亲吻着卡特兰迪斯的脸颊，紧紧地拥抱着他。
他才是笨蛋，当他明白这些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一天比一天消瘦，他却毫无知觉，仍然继续用各种残酷
的方式蹂躏着他的身体，眼睁睁地看着他像玻璃一样在他面前一点点进裂、破碎，化为粉末——
“我……也一样……我并不像自己说的那样恨你，这些日子如果没有你，也许我早就是个疯子了。我从来
没有发现过，你给我的感觉是这么温暖，就像大海一样——”卡特兰迪斯拾起头，伸出一只手，用掌心贴
合住帕德里克温暖的肌肤，“可我还是不知道自己对你是什么感觉，除了弗兰西斯，我从没试过去爱其它
人。”
“没关系，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听到你一口气说出这么多真心话的，宝贝
——”帕德里克笑着吻住卡特兰迪斯有些苍白干裂的唇，小心翼翼地含住他的舌尖吸吮。
这个吻极尽温柔，温柔地将他的心一点点碾碎。
“答应我，别离开我好吗？让我爱你，替弗兰西斯继续守护你、爱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用力把他
搂进怀里，将脸埋进他的颈窝，不让他看到他夺眶而出的泪水。
“那就永远别给我和你进行第三次决斗的机会，因为到了那个时候，我一定会打败你！”
卡特兰迪斯回抱住帕德里克厚实的背，让他的心跳撞击着自己的胸膛，他太累了，不想再伪装下去，也已
经没有再多可以失去的了，只想不顾一切地抓住眼前的温暖。
“当然，我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你那个机会，我早就向上帝发誓，一定要得到你，而我的心脏，永远只为你
而跳！”
帕德里克闷声回答，这一刻，他本该欣喜若狂；可是抱着卡特兰迪斯，他感到的却只有一波波没有止境的
疼痛——
他仍然是那么别扭，不肯直接承认自己愿意接受他的事实。他终于得到他的心了，可是却失去了自己的心
。
他的心已经被活生生地掏空了，他不确定上帝还会给他们多少时间。
他不愿去面对残忍的现实，宁可选择相信伊格莱恩。
当卡特兰迪斯趴伏在他的怀里重新进入了梦乡的时候，他的心也随之沉落谷底。
半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就在这一天下午，一个穿着破烂扮成无业游民的人来到了叛军的营地。在他说出
了正确的暗号之后，负责巡逻守卫的士兵把他带到了伊格莱恩那里，因为他的真正身份是他们的密探。密
探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伊丽莎白已经悄悄来到苏格兰境内，并且住进了传说中的那座古堡。
“这真是太好了！”伊格莱恩高兴地在帐篷里转了几圈儿，“已经五点钟了，我想你一定愿意吃了饭在回
去。现在就去吧，然后回去继续监视他们。如果不出什么问题，我会尽快派人过去的。”
他说完，等那个人出去之后，又转身在杰拉尔德的唇上用力地吻了一下以表示他的兴奋，然后才匆匆定了
出去，去找帕德里克。
“白金汉宫不能太久没有主人亲自照顾，我想那个女人不会打算留在这里太长时间，应该会马上开始进行
谈判。今晚我会替你准备好一切，明天一早会有人带你到那座古堡去，我的人会在那里接应你，要怎么溜
进去就要靠你自己了。也许你马上就可以得手，也有可能要耽误上一两天才有机会接近那个老妖婆，不过
不管怎么样，我信任你的能力。至于卡特兰迪斯，你可以尽管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伊格莱恩一口气把话说完，就拍了拍帕德里克的肩膀迅速转身离开。这段时间除非必须离开帐篷，其它时
候他都是一刻不离的守在卡特兰迪斯身边。
卡特兰迪斯并不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医生对他说那是普通的营养不良，除了定时服用一些药片，他需要
做的就是正常地进行三餐，保证体力的恢复。当然，具体执行这项任务的是帕德里克；因为除了他根本没
有任何人有那种胆量、勇气和耐心去应付那个比真正的猫还要任性几百倍的男人。
“不，我不想再吃了，我最讨厌这种青菜！”
今天的晚餐也是一样，在吃光了自己喜欢的东西之后，卡特兰迪斯又开始别开他的头闹别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