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就像眼前几乎失控的局势。
从进入雅法城的第一天开始,一切就已经变得错乱不堪,腓力的悄然出走成了一连串乱子的导火线,他早
就策划好了一个天大的阴谋!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混蛋在率先进城之后又是怎么无声无息地带着一半法兰西
军队离开的,他只留了一封信给他,说他会在英格兰等待他的归来。
紧接着,远在牛津摄政的龙常公爵派来的使者在几天之后站在了他的面前,带来了另一个几乎令他当
场发狂的消息——他的弟弟约翰受到了腓力的挑唆,准备与法兰西联合,阴谋篡夺王位!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理查整个人都陷入了这场错乱之中。
圣城耶路撒冷已经近在眼前,但他如果继续留在这里,代价将是失去整个英格兰。
“为什么?胜利明明已经在我手中,为什么我会被逼进这样的死角?”
他反复不断地向自己发问,下意识地举起了拳头狠狠捶向高及腰部的城墙顶端,鲜血立刻渗了出来,染红
了崩落的白色石屑——
“不!我决不妥协!”
“可也不要伤害自己。”
当他第二次挥下拳头的时候,一个人已经先一步伸出手掌垫在了他的拳下;如果不是他的手已经受伤
,那个人的手大概会立刻筋断骨折。
“不要怀疑自己的力量,理查,任何人都感觉得到你的强大。”强大得似乎可以毁灭一切,包括他自
己。萨拉丁一直对此非常担心,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直觉告诉他,这是他们之间不可触及的禁区。
他低声说完安抚的话语便不再多言,只是默默地执起他的手,舔净伤口吮出污血,再用手帕暂时包扎起来
。
“你从前并没有这么嗜血,你宁愿死也不愿让自己的嘴唇和舌头沾到鲜血。”理查看了看自己的手,
抬起头舔去萨拉丁唇边残留的血痕,笑着调侃。这个时候他仍然无法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不过他不想和
萨拉丁讨论任何相关的问题。
“现在也不愿,尤其是不愿沾到的你的血,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流血。”萨拉丁吻了吻理查的手之后摇
了摇头。
“如果是必须呢?有战争的地方就不可能没有流血和牺牲,有人说我的眼睛和头发就是被鲜血染红的
。”理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或许只是想要确认、想要抓到些什么来稳定自己纷乱难安的心
。
“如果是必须,我会选择和你死在一起。”萨拉丁缓缓蠕动双唇,未经思考的时候这句话语已经自动
溢出了他的齿隙。
“是吗……也许我宁可在这里的战场上死在你的手里,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被腓力打败……”
“你在说什么,理查?”
直到萨拉丁开口发问,理查才发现自己竟自言自语地把心中所想的事低吟了出来,不过他还未来得及回答
,艾菲尔的声音就小心翼翼地插了进来。
“非常抱歉打扰了您,陛下——不过‘那边’派了使者来。”
“好的,我马上就去。”
理查应了一声,知道使者是阿迪尔派来的。在萨拉丁面前他们显少提及战场上的事情,即使说起也一
概以“那边”代替。
阿迪尔派人送来的是一封议和信,当然,是以萨拉丁的名义,此举纯粹是为了稳定军心,他并不知道
萨拉丁正和理查在一起。
在打发走了那名使者之后,理查又独自沉默了好一会儿。不久,天色黑了下来,整个房间都变得晦暗
不明,艾菲尔终于听到了他的王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我真的该放弃圣城回英格兰吗?上帝真的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是他不允许我取得最终的胜利?我从
来没有真正相信过他,所以他要在这个时候惩罚我?”
“不管您怎样决定我都只会永远效忠您,陛下。不是为了圣城,也不是为了英格兰,只是为了您一个
人。我是一个卑微的人,只愿为您一个人效忠——容我冒犯,陛下,您从来没有迷惘过,总是知道自己想
要的是什么,我想您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这样选择的原因之一让您觉得太过软弱,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艾菲尔回答。理查相信他,所以他也相信理查,从不会对他隐瞒自己的真实想法。
“谢谢你,艾菲尔,我是多么需要一个随时可以说出真心话的人在身边啊——你说得对,其实除了自
己我不在乎任何东西,即便想要夺回英格兰也是因为我不能允许自己的威严受到这样的侮辱和侵犯!
而且我也的确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我不想再待下去,想带着那个人远远地离开,只是不想承认这一
点——为了所谓的爱情——我认为我不会因此而变得懦弱。”理查叹息着,黑暗的影子遮住了他的表情,
让他可以安心地说出这些话。
“您并没有变得懦弱,陛下,您只是不习惯受到命运的支配;除了命运,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您
和那个人之间的缘分,你们本该是敌人。”艾非尔轻轻地说。
“是啊是啊,狮子魂和萨拉丁,本该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如果他在抓到我的时候就杀了我,所有的
一切都不会发生。那时候我就知道他做不到……”
理查低低笑了起来,不知是出于暴怒之后的无奈还是其他什么,他发出了长长的笑声,半晌才止住,
站了起来。
“去通知拉斯卡特吧,替我安排议和的事,我要尽快赶回英格兰和约翰及腓力那混蛋算帐!”
一个月以后,在一个阴云密布的早上,理查率领着他的舰队从阿卡起程返回英格兰。之后天气连续阴
沉了好几天,但除了有时下些小雨之外其他还不算太糟。
这天中午,军舰正在茫茫大海上全速前进,呼啸的海风迎面扑来。理查站在甲板上遥望着远方,眉锋
微皱。半个月以来,除了英格兰的局势,身边那个从上了船就时常一言不发的人更加让他担心。
来到海上之后,他卸下了沉重的铠甲,但仍然用一只银色的金属眼罩遮挡住自己的大半个面容。他站在
他的身边,在船离岸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两行泪水从他的脸庞滑落。
“也许我们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理查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萨拉丁的手。他
的手温暖而干燥,越发让他感觉到自己掌心的冰冷。
“我的心很痛,理查,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我想远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可同时却又依依不舍……
也许这是我的脑袋受伤留下的后遗症。”从理查湿冷的掌心中感觉到了某种不安的情绪,萨拉丁收回了自
己迷惘的心绪,微笑着自嘲道。
“其实是我让你心痛并给你留下了这个后遗症的,你痛苦的根源来自于我。原来我总是喜欢看到你因
为我的举动而痛苦的样子,而你总是被气得暴跳如雷;可是现在,我却害怕看到你再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或许脑子真的出了问题的是我……”理查侧过头,看向萨拉丁。此时两个人的眼中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
雾,让他们无法看清彼此的内心。
“不管怎么样,这是我内心的选择。既然已经抛弃了过去,我也只剩下这颗心。”萨拉丁说完,再度
握紧了理查的手,像那天在城堡的顶端时那样吻了吻他的掌心。
“该死,我不能再这样多愁善感下去了。”理查甩了甩头,烦躁地说。“过来,我要你!”
“我也要你。”
被理查拽进了他的船舱之后,萨拉丁异常主动地一把抱住了他的腰,用力吻上他的唇。
一种奇怪的感觉正在威胁着他,他彷佛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痛苦和恐惧不断地交织翻滚,
似乎有某种力量正在无声地谴责他不该就此沉迷在错误的爱恋和欲望当中。
他必须做些什么,必须抓牢怀里的人!
他的手指插入了他浓密的红发,不顾一切地吻着他,听到他的喉中传来了模糊但愉悦的嘶吼,他更加
凶猛地咬住了他已经探入了自己口中兴风作浪的舌;濡湿的舌尖不断地交缠,直到两人因为需要空气而微
微分开,它们仍然纠缠不清地发出潮湿情色的声音,互相舔舐着彼此。
“理查,我不想……不……我要吻你……抱你……我要……”
欲望勃发地挺立起来,萨拉丁发觉体内的另一股力量开始高声叫嚣。面对灵魂深处人类最原始最纯粹
的渴望,理智永远显得那么脆弱;而感情更像是世上最强烈的剧毒,一旦吞下,就会不停地在人类的血液
当中荡漾、扩散、渗透……除非有朝一口生命就此静止,否则它永远也不会停止作用。
就像此时,他明明感到粘稠的鲜血已经蔓延到了全身,浓重的腥气让天空都变得无比阴翳,却仍然无
法让自己将手松开,哪怕只有一点点。
“我说过,按你想要的去做!”
耳边传来“哧啦”一声,精致的丝绸衬衫被粗鲁地撕裂扯离了身体,理查的呼吸因兴奋而逐渐变得沉
重急促起来。他伸出双手揪住萨拉丁的黑发,让他和自己一起倒向身后华丽柔软的巨大床铺,然后拉下他
颈后的发带,让他微卷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深铜色的肩膀和自己如白色硬瓷一般的肌肤上。垂下的发梢在
那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剥除他身上剩余的衣物时来回刷过他的乳头,让他忍不住催促地拉下他的头埋入自己
的胸膛。
“不要等了……
“理查,你吃得太少了,你必须把这些都吃完。”萨拉丁边说,边用叉子叉起一块已经切好的牛肉送
到理查唇边。
自从知道自己被“绑架”之后,几天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寝食难安,有时还会突然冲到甲板上冲着
无边无际的大海吼叫,发泄他的怒火和郁闷。
“我要砍下他的头,我早该砍下他的头!”理查咬下了那块牛肉并用力咀嚼。萨拉丁并不了解他此时
的心情,也不知道腓力这么做的真正目的。
你和英格兰都将属于我,理查,我会让你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只要想到腓力在他留下来的那封信的结尾所说的这句话他就觉得全身发冷,所有的寒毛都直竖起来!
那个家伙直到现在还不知道萨拉丁根本没有留在巴勒斯坦继续做他的阿尤布圣王,而是被一个神秘的人或
是某种力量送到了他的身边。即使不清楚那只狐狸的阴谋究竟是什么,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他一定
会和自己见面。
英格兰除了约翰那个无耻之徒,还有龙常公爵以及所有的英格兰人在守卫,腓力根本别想把它占为已
有!但是他却可以夺走萨拉丁。
在知道了一切之后,他可能会杀了他,更有可能的则是告诉他所有的真相!
他会知道自己是谁,会知道狮子心王是他恨之入骨的敌人而非一生一世的所爱。
不管是哪种情况发生都将是他所无法接受的!
如果他从来没有对他如此温柔、从来没有说过爱他,或许他可以毫不在乎地面对他的憎恨;但是现在
,他不能容忍,绝对不能容忍他再次像从前那样用痛恨和憎恶的眼神看着他,他不想失去他的温暖。
“萨拉丁,你会离开我吗?”理查枕在萨拉丁肩上,圈住他的颈子,把玩着手里的餐刀问。
“不,不会,不管出了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拉斯卡特不是说一旦船靠了岸
,他就会立刻想办法联络龙常公爵来营救你吗?”萨拉丁在理查的太阳穴边吻了一下,低声安慰道。
“如果不离开就必须死呢?”理查低下头,埋入萨拉丁的颈窝,嗅着他独有的气息。这种味道总是能
轻易让他沉醉,全身发软——在已经拥有了这个男人之后他又怎么能眼睁睁地失去他?
“如果是那样,就杀死我吧——我的灵魂会永远与你同在。”萨拉丁露出一个微笑,执起理查握刀的
那只手,让刀锋对准自己颈子上的脉膊。
“如果你想就这么做吧,拿去我的生命,将它握在你的手中——我有种感觉,我的生命注定了不属于
我自己。从前它属于我已经忘记的那些过去;而今后,它只会属于你。”
刀锋随着他的话语割破了他的皮肤,鲜红温热的血流了下来,濡湿了理查的手指,也狠狠刺痛了他的
心。
“不!我做不到!”就像你永远无法杀死我一样,我也无法杀死你。
理查摇了摇头,松开手,让那把餐刀掉在地板上,发出“锵啷”一声脆响。“即使是狮子也无法狠心杀害
它所爱的……”他拿起餐巾轻轻拭去从萨拉丁颈上那道细长的伤口中渗出的血。
人类一旦有了所爱,也就有了弱点,他不再是从前的理查,所以才三番两次让腓力那只狐狸钻了空子
!不过他仍然不会因此而认输,不会向任何人臣服!他要保卫他的领土和他不计代价夺取来的爱情!
“给我一个吻吧,我会好起来的。我会和那只狐狸对抗到底!”
他如此说着,再次用双手环住萨拉丁的颈项,吻上他的唇。
“我爱你,你是我的……萨拉丁……”
当理查的旗舰被押解着前进到一半左右的路程时,船上的水手们早已认出他们所走的是前往神圣罗马帝国
的路线,而非他们最初所认为的法兰西,并将此事报告了他们的国王。
“那只狐狸不敢公开绑架我,所以才把他的战舰伪装成海盗船,并绕道德意志,以掩人耳目。”理查
看着他的谋士拉斯卡特,开始和他商量对策。
“是的。所以就算亨利六世那家伙被他收买,故意对此视而不见,但也不会允许他带领大批人马踏上
他的领土。在陆地上,他的人不会太多,那个时候再设法逃脱应该是最好的。”拉斯卡特仔细考虑之后说
。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理查点了点头,“不过那只狐狸比我们想象更狡猾。我们不可能一步登天,
让所有的人同时逃走。如果我暂时留在他手里,你们想逃脱就会容易得多。”
“可是我们不能让您一个人留在那个家伙身边自己逃走!”拉斯卡特说。
“不,拉斯卡特,你必须听我的命令。”
理查摇了摇头,阻止了他再说下去。
“你们顺利逃走之后才有可能想办法联络到龙常公爵派人来救我,而且我还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这件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一定要为我办好它。”
“请您吩咐吧,陛下。”拉斯卡特知道理查决定了的事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只好在他的王面前
跪了下来,准备接受命令。
“把萨拉丁带走,不要让腓力知道他的存在。”
理查起身看向窗外。这个时候已经能够远远地看到陆地了,他将面对一场最为坚苦的战斗。
第八章
在海上的行程就要结束的前一晚,理查向拉斯卡特和艾菲尔下达过最后的命今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船
舱里。
到了这个时候他早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理智和冷静,不管再如何恼怒和不甘,他的确是落在了腓力的手
中,不得不接受他的要挟。
明天上岸之后,他就要和萨拉丁分开了,而且不知道要分开多久。就算拉斯卡特能够顺利地逃脱,并
且离开德意志赶回英格兰,再将消息带给龙常公爵,但是光是这些就至少需要三至四个月;然后,他们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