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不是一个不变的定量,总有一天有你无法顾及的时候。如果你的队员不能独当一面,到时候还难逃一死。偶尔你也可以选择相信我们,你的队员,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你决定吧,到底是继续还是停止。”谢青灵把决定权又扔回他手上。
凌放咬住牙槽,正要说话,耳机里忽然响起沈怀州模糊的声音:“部长,听她的,我还能撑。”
听她的??
都这个时候了,还听她的?
沈怀州,真他妈行啊!
代星宇听得都呆了。
作为跟随谢青灵和沈怀州两人出城出任务的他,早就习惯了这两人私底下的行事风格。
部长不在家,就他妈疯,就他妈不要命,就他妈离谱。
但这种生死关头,还这么疯,也太胡闹了吧。
代星宇已经震惊到失语了。
“我被某种能量困住了,无法挣脱,只能躺在河床上。”沈怀州那模糊得仿佛被人捂住嘴巴的声音再次传来,“等你们把河伯杀死,我就可以自己游上去了。”
“不要紧。”沈怀州说。
“疯了,都他妈疯了!”凌放怒吼了一声,他忽然抬起手来,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盯住谢青灵,道:“行动继续。”
“所有人听命,接下去都听谢青灵指令,不得违抗,包括我。”
叶安然胸膛里一颗小心脏紧张得扑通扑通跳动,透过朦胧而不甚清晰的月光看向凌放,凌放却只沉着脸,一言不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随时准备点灯。
她只好把目光投向余威,只见余威神色复杂朝她点点头。
这算给叶安然吃了颗定心丸了。
于是众人各就各位,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围剿河伯的行动,继续进行。
谢青灵打开她的银色箱子,从里面拿出装着水墉和坊神的神龛,放在地上。
“我把河伯逼出来,等会听我指令,河伯一出现就点灯,激活诛仙阵。”
“收到。”凌放说。
谢青灵低声道:“阴阳映乾坤,符咒命鬼神。水墉坊神,助我一臂之力!”
随着谢青灵一声轻喝落下,地面忽然一阵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平坦的地面忽然有了起伏,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地底下飞速爬行,冲破了夯实牢固的河岸,裂出一道道裂缝。
这道裂缝一直伸向河床蔓延过去,仿佛一只看不见的触手,一路往前,已经伸向了河流。
只见本来在月下安静流淌的河流,骤然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浪,无风自起,浑浊的水裹挟河底沉积了多年的垃圾和淤泥,卷起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好像要把附近所有的东西都吞噬干净。
漩涡越来越大,越来越高,已经大大高出了河床的高度,仿佛被人腾空托举起来。
水流互相撞击产生的声音,沉闷的漩涡流转声,打破了山间的安静。
浪带起了风,风终于涌动起来,呼啸起来,猛烈摧弯了河岸的树木,压弯了青草。
谢青灵站在岸边,距离漩涡很近,呼号的风几乎要把她一身红色的衣裳撕碎。
可是,一滴水都没滴落到她身上来,她仿佛就定在那里,在近距离观赏一次神明暗中造就的鬼斧神工。
【水神重回河流,呼号祂往日的旧部,河中的万物精灵听令,它们齐心协力,声势浩大,势要把这腐朽的、阴暗的河床,重新搅个天翻地覆。】
【颤抖吧,臣服吧,这可恶的河伯,这残暴的神明,交还手中的权柄吧!】
忽然,河床一阵震动,仿佛起了地震一样。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漩涡的流转,一切的流转都仿佛停止了一样。
河面暂时恢复了平静,但那不过是暂时的。
转眼间,还未被抚平的河面波涛,忽然冲天而起,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无端在河面排出了惊天巨浪。
大浪高高拔地而起,有十几米那么高,巨浪昂着高大的脑袋,然后俯身冲向谢青灵,想要把这个小小的人类,给吞噬掉。
巨浪带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相比之下,谢青灵的灵者之躯,外形与凡人无异,比起这滔天巨浪,她的身躯渺小到仿佛被吞没之后,很快就会化为河床中的一粒看不见的尘土。
只是还没等它压下来,又一股巨浪拔地而起,中途压住了前头的巨浪,把它拍回了河里。
【水墉试图从河伯手中夺回掌控河流的权柄,河伯与水墉追逐,角逐。愤怒的河伯决定要惩罚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祂发誓,要让河流改道,让河发大水,让水流冲倒房屋,淹没庄稼。所有河流所过之处的生灵,寸草不生,浮尸遍野。】
随着谢青灵脑海中的声音落下,河流从中部分开,分成两半。
一半的河流平静,一如往常的流淌,而另一半的河流疯狂涌动,流转,然后向谢青灵所在的岸边倾斜而来,巨浪遮天蔽日,仿佛像一只吞噬所有的巨兽。
谢青灵一只手拍在神龛上,大声道:“坊神,阻止祂!”
话音落下,只见刹那间,一堵泥土高墙拔地而起。
高墙恰巧拦住了即将大发的巨浪,让巨浪被拦回了河道之中。
巨浪再次拍岸而来,犹不死心,势要冲破这堤坝的阻拦。
只是依旧不行。
浪高一寸,墙就加固一分。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随后,河流改道,不再绕着青山流转,而是转向了另一边的方向。
那里是百亩农田,稻米弯腰,沉甸甸的稻谷即将在金秋成熟,被收入农户的粮仓。可一旦大水漫过,将淹没所有丰收的希望。
坊神追随而去,河流所过之处,都在岸边拔地而起一道道拦截的水坝,将河流禁锢,让河流无法泛滥成灾。
一番追逐过后,河流又重新回到了原来的河床,再无法行动半分。
河伯被水墉和坊神,禁锢住了。
祂虽然飨食人间香火祭祀三十年,但面对这两个远古就存在的神明,显得力不从心。
河流好像恢复了平静。
月光照在河面上,泛起涟漪波光,雾蒙蒙的,带起温柔又迷人的假象。
【诡计多端的人类,胜之不武的人类,打架还要带上帮手的人类,你们彻底激怒了河伯。】
【祂决定要亲自上岸,教训教训你们这些无耻的人类,狂妄的人类,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流水拍在岸上,那是祂脚步落下的声音,河边的芦草低头,那是祂踩过草丛。】
【祂来了。】
河伯要上岸了。
谢青灵大声道:“点灯!”
凌放点燃摆在面前的灯,豆大的灯火霎时自灯芯处燃起,在黑夜中,跳跃着橘黄的光。
诛仙阵被激活,被绘制的诛仙阵放出光芒,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细草空林,神明降世。朦胧见,鬼灯一线,露出桃花面。】
第76章
诛仙阵起, 河伯现身。
那是一个面容呈现出阴柔女性美的神明。身上不容人忽视的曲线美,在向众人宣告祂的性别。
祂穿着一件黄褐色的长裙,仿佛自远古走来, 裙摆像河床被流水冲刷过后的颜色, 黄中带白, 就像拍岸而起的浑浊的波澜。
裙摆底下, 没有脚。
祂就像被一阵波浪托举上岸一样,凌空而立,裙摆如流动的河水, 不停摇晃流转。祂本身像一条移动的河流, 又像把河流披在身上,以河为裙, 以土为身,头发像藻类在水中飘荡的模样,但不是向下垂,而是向上飘荡,摇摇摆摆,飘飘荡荡。
河伯双手各拿着一条蛇, 一脸阴沉地盯着岸上五人。
这五个烦人的苍蝇、这五个不知死活的人类!
祂一个俯冲,冲向离祂最近的谢青灵,想用浑浊的河水把她裹住至窒息。
只是, 刚一动作,河伯的脸色就一变。
地面的诛仙阵散发出一阵阵让祂感觉很不舒服的气息,如同沼泽地中伸出的无声的干枯的手掌,带来丝丝鬼怪独有的阴冷和不详, 让神明感觉浑身不适。
这股令神明不适的气息,就像一条阴冷的蛇, 缓缓爬上河伯的躯体。
几乎是下意识的,河伯就想逃回河床内。
只是祂刚刚一转身,谢青灵就大声喊道:“坊神,拦住祂!”
一道道瞬间拔高的水坝再次拦在河伯面前,让祂无路可退,只能停住。
祂黄白色的裙摆收力不及,重重拍在水坝上,水花四处崩裂,变成一滴滴透明的水珠。
又是这个讨厌的人类!
“杀了你,杀了你!”河伯发出低沉的声音,让人听得耳朵一紧,仿佛听到了河流的怒吼和惊涛拍岸的巨响。
河伯释放出双手上的蛇,驱使两条蛇,飞快游向谢青灵。
祂自己则是在用力冲击坊神的堤坝,想要走。
这些不详的气息,让河伯有种很不妙的预感,最好能尽快离开这里。
与此同时,两条蛇灵魂的摇摆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谢青灵。
谢青灵眉目一冷,一挥刀,将其中的一条蛇,一刀斩成两段。
另外一条蛇,则是被凌放突然而至的箭矢射中,钉在地上。
也是一招就倒。
谢青灵愣了一下。
就这样?
河伯这么弱的吗?
心中刚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就看见被斩成两段的蛇变成两条蛇,重新活动起来。
而地上被钉住的蛇也自己挣扎着断开,一分为二,变成两条蛇。
两条蛇,变成了四条蛇,再次向谢青灵袭来。
这些蛇,打不死!
谢青灵的脸色一沉,明白过来,不能按照常理来对付这些蛇,越砍,只怕会越来越多。
只是,她和蛇的距离实在太近了,如果不反抗的话,只能被咬中。
她一边往后退开拉开距离,一边高举歃血,对着迎面弹跳而来的蛇劈过去。
她挡住了蛇的攻击,蛇又一分为二。
数量更多了。
其中一条咬住谢青灵的手臂,谢青灵一个激灵,立即用力把蛇甩开,控制住把蛇劈成两半的冲动。
蛇咬中她的这一口,让她的手臂剧痛,紧接着又是一阵麻意,手臂瞬间肿得老高。
蛇牙有毒。
好难缠。
叶安然立马给她驱毒治疗,伤口恢复了原样。
此时,地上的蛇已经变成了六条。
六条蛇分别向队伍的其他人游走过去,分开攻击。
谢青灵提醒道:“这些蛇砍不死,一分为二,无穷无尽。还有毒,小心不要被咬到。”
听了谢青灵的话,其他人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打不死,又不能坐以待毙,不能被咬到,攻击瞬间就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代星宇还好,他主要是防守,有盾在,挡住蛇的进攻就好,不去和它们交手,就不会助攻它们。
可其他人的手段都是攻击,不攻击,就会被咬。
攻击了,就会增加蛇的数量。
进退两难。
一时间,场面陷入了僵局。
哪怕队伍已经很小心尽量不打死这些蛇,也小心避免着不被它们咬到,但不过几分钟,地上还是爬满了蛇,满地都是。
这些蛇就像没有限制的有丝分裂一样,繁殖得相当快,就像癌细胞。
它们群起而攻之,把人牢牢困住,铺天盖地,就像下雨一样,一条接着一条。张口欲咬,嘶嘶吐着蛇信子,阴冷的竖瞳盯着负隅顽抗的人类,仿佛人类已经变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谢青灵它们应付得越来越吃力了。
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谢青灵的双手挥动歃血,一只手不知道砍了多少条蛇,脸上身上全是血,浑身黏腻,十分难受。
这些蛇不过受河伯驱使,用来拖慢他们的步伐,根本杀之不尽,只会消耗他们的体力。
谢青灵知道,这样继续下去,只能是死局,便不由得把目光投向河伯。
河伯一边怒吼,一边用力冲击坊神的堤坝,浑浊的河水四处飞溅,而坊神的堤坝,也隐隐出现裂痕。
谢青灵注意到,和一开始相比,河伯的脸上出现一条条青筋一样的物体。它们就像一张活动的网,像血管,也像蚯蚓。那些脉络如同活的生物,正在缓慢在河伯身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