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放冷哼,“别想着调虎离山好自己逃跑,王老癫身上疑点重重,自然少不了他的份儿,我已经让人去找他了,他跑不了。”
“说吧,王老癫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和他有商有量,总听他的话。河伯娶亲,王老癫是不是是主谋?他想干什么?”凌放继续问道。
“王老癫,他是……他是守村人。”村长艰难咽了一下口水,继续道:“他以前不弯腰,也不驼背,大概是二十几年前的时候,突然间有一天,村里一个即将成家的年轻后生驼了背、弯了腰,那个人就是王老癫。他说,这是为了村子挡灾,才变成这样的。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也没有直起身来,成了个老光棍。”
“他能看见神明,能和神明沟通,他那一双眼睛,能看见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村子祭祀河伯,就是他提出来的。河伯的要求,还有稀奇古怪的规定,都是王老癫说的。你们有事,找他去啊!”
代星宇冷笑一声,说道:“王老癫说什么你们就听什么啊,真是白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一句傻X被代星宇咽了回去。
村长大声反驳道:“王老癫说的是真的!他真的能看见神明!如果我们不听他的话,也会驼背,腰酸背痛,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这是河伯降下的诅咒,这是河伯发怒的征兆!我们要是不听,所有人都会遭殃!你个小娃娃,你才活了几年,你知道些什么!”
王老癫弯腰驼背,根本不是什么挡灾,而是养了小鬼,供奉了邪性的东西,被趴在背上,吸阳气,做香火呢。
现在看来,王老癫为什么要养小鬼目的也很明确了,就是用来控制这些村民,让村民言听计从,小惩大戒,树立威严。
这个王老癫,得好好查查。
他既然涉及了神秘世界,那么就是凌放他们管理的范畴了。他背后的小鬼,必须处理一番。
村长交给陈英辉,王老癫则需要凌放他们自己解决。
凌放叮嘱叶安然和代星宇看好村长,自己则是走出几步,开始和被派去找王老癫的余威沟通情况。
“老余,王老癫怎么样了?先把他控制起来,然后——”
还没等凌放的话说完,耳机里就听见余威惊怒交加的声音。
“部长,大事不好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咸菜缸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发出一股黏腻恶心,令人反胃的怪味。
余威脸色阴阴沉沉,说道:“王老癫,他出事了。”
屋里,被困在柱子上的王老癫,已经倒在血泊中。
第80章
王老癫, 出事了。
最糟糕的情况发生了。
凌放眼睛顿时变得凌厉起来,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全体注意!”凌放联通了所有人的通道,冷声道:“各自戒备, 这个村子, 并不安全。”
“收到!”
五人齐齐应声。
“叶安然代星宇, 你们两人看好村长。”凌放飞快做了安排, “老余,查看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沈怀州带上谢青灵, 看住她, 同时帮忙盯梢,不要让任何东西靠近王老癫的家!”
飞快做了安排, 凌放提起脚步,往王老癫的家冲过去。
沈怀州听到了自己的任务,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谢青灵,连人带椅子抱起来,然后飞快往王老癫家里跑。
虽然他被河伯折腾得不轻,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 但是放哨这种简单的任务,还是可以胜任的。
大概过了五分钟,沈怀州来到王老癫家门口那道坡上, 打算站在树上,占据高处的视野,以此作为据点来放哨。
只是,看了谢青灵一眼, 沈怀州犯了难。
谢青灵现在就是个瘫痪在床的病号,基本没什么自保能力, 独自放她一人,不太放心,但要带着她,又不好放哨。
仿佛看穿了他的为难,谢青灵主动道:“你把我放进王老癫的家,队长和余哥都在那里,有他们看着,我不会有事的。”
沈怀州听了,又连人带椅子抱起来,先把她放进王老癫家里,而后又独自放哨去了。
坐在王老癫家里,谢青灵看到王老癫被绑在柱子上,他跌坐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四肢被各被割了一道口子,感觉身体里所有的血都快放干了。
而王老癫家里的香堂,已经被人毁坏一通。泥像被砸碎,背人鬼也不见踪迹。
凌放蹲在地上,摸了摸王老癫的颈部,本来阴云密布的脸上,却出现一丝放晴的印记。
他打开银色的箱子,拿出那瓶粉色的药剂,对着王老癫的喉咙灌下去。
这是谢青灵第一次看见有人在濒死的时候,使用这个粉色的药剂。
犹记得当时叶安然在介绍这瓶粉红的药剂时,说的是:要在奄奄一息,快要没救的时候,才能用上。
不知道喝下去会有什么效果。
片刻后,一脸惨白的王老癫面色恢复了活人的血气与生机,看上去就仿佛睡着了一样。
他安静的眼皮开始颤动,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也在咕噜咕噜转着。
要醒了。
王老癫费力的咳嗽几声,抬起眼皮,一眼就看见闯入他家里的两男一女。
“我这是……我不是死了吗……”王老癫自言自语道。
凌放可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缅怀临死前的感觉,揪着他的领子,强迫他直起多年弯下的腰,冷声质问道:“是谁下的手?”
“欺骗村民祭祀河伯,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快说!”
王老癫任由凌放抬起他的脑袋,斜着眼睥睨他,临死前,依旧死性不改的狂妄和犀利。
“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死了,我也不会说的!”
“哈哈哈哈可惜了,可惜了。”王老癫目光投向谢青灵,“你是河伯想要的人,充满了灵的女人,用你当成祭品献给河伯,祂一定非常满意。可惜你竟能活着回来……村子又要遭殃了。”
王老癫笑得眼里流出了泪,看上去癫狂不已。
凌放眉头狠狠一皱,一拳狠狠打在王老癫的肚皮上,王老癫疼得闷哼一声,本来泛红的脸色又再度转白。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是仰着一颗凌乱如鸡窝的脑袋,像个疯子一样,只是笑。
嘴巴里,同时含糊不清的说:“快死了,快死了,我快死了……再、再坚持一会儿……我就快死了。我不会说的,我不会让村子陷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诅咒。我不会说的,不会说的……”
王老癫确实强弩之末,哪怕这瓶粉色的药剂能暂时起死回生,但那也不过回光返照一般的效用。
等药效过了,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王老癫感受到他如一盏灯即将快烧掉了油,便知道,他只需要打一场消耗的持久战,这些人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死人是不会开口的。
凌放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
没想到这个王老癫这么难缠,不像村长,很好对付,用尸体吓唬吓唬他,就什么都招了。
这居然是把硬骨头!
浪费了那么珍贵的一瓶药,撬开的居然是一张不会说话的口。
场面一时陷入了僵局。
谢青灵坐在椅子上,她背着光,正巧被放在阳光在门框落下的地方,从王老癫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一团模糊的轮廓,看不清神色。
王老癫听见这个本该祭祀,死在河底的女人,声音冷清地说道:“传说,每个村子都会有一个守村人。”
“守村人替村子挡灾,所以落下了残疾。他似疯非疯,似傻非傻,似癫非癫,村子里的人多忌讳他,又敬畏他。”
“村民们把你当成守村人,他们以为你的弯腰驼背,就是挡灾弄的,对你敬畏又言听计从,因为他们觉得,你会保护村子。”
“可是你弯腰驼背,不过是因为你自作自受,养小鬼作为你牟利的工具,让小鬼帮你制造谎言,控制了村民,愚弄了村民。做了这些之后,你才反过头来说,村子要遭殃了,是不是太虚伪了点?”
谢青灵的声音里饱含讥诮:“你这些年,假借河伯娶亲的名义,暗中拿取不少好处,中饱私囊,压榨村民吧?不然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怂恿村民几十年如一日的祭祀河伯。你的咸菜缸里,你的破院里,埋了许多金银财宝吧?不过,也说不定被你藏在别的什么地方,可是那又如何,你都受用不着了。怎么样,人间的荣华富贵,滋味好吗?可惜,你再也享受不到了。”
其实谢青灵的说辞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信服力,说一声胡编乱造也不为过。
她只是诈一把,死马当成活马医而已。
一把撬不开的硬骨头,威逼利诱都不行,只能抓住他的心理弱点来攻击。
王老癫,很在意这个村子。
谢青灵不确定她说的对不对,但时间不多,她也只能铤而走险,剑走偏锋。
但好在,她很快就听到了王老癫的反驳。
激烈的反驳。
王老癫面色通红,两唇极速开合,飞出白沫:“我没有!你闭嘴!我没有!!”
“我为村子受过的苦,遭的罪,不需要你一个女娃娃来说!我一生清苦,没有享过什么富贵!没有荣华!没有享过福!我只想所有人都好好的!!都好好的!!”
王老癫歇斯底里地大喊,一激动,血管又逼出了不少血。
流动的血液在地上汇聚,又晕开,像血做的湖泊。
“是吗?让村民去祭祀一个邪神,终日活在恐慌之下,这就是你的贡献吗?别恶心我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河里根本没有什么河伯,一切都是假的。你就是个假的守村人,你只是利用邪神做幌子,作威作福,享受权力在握的滋味罢了。”
近了,离她想要的真相更近了。
谢青灵紧盯着王老癫,表情更加轻蔑。
她这种神情,深深刺痛了王老癫。
忍受二十几年的清苦孤寂,无人理解,无人可说,甚至再无人敢靠近,形单影只,无人为伴,王老癫不允许他的所有付出在谢青灵口中,变成一文不名,不值一提的过往。
她还要为这些过往泼上脏水,说他是假的守村人。
他不是守村人,那他是什么?
一个笑话吗?
无妻无子,无人亲近,所有人视他如洪水猛兽,都是他自作自受吗?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
王老癫通红着眼,死死瞪着谢青灵,哑着嗓子道:“我不是假的!我亲眼看到神迹!我看到河流改道,河伯降世!!你撒谎,你才是假的!”
谢青灵高高扬着下巴,对王老癫这可怜可悲的状态不为所动,继续语气冰冷说道:“是吗?既然你亲眼见过神迹,也见过河伯降世,那你应该知道,河伯是个女性的神祇吧?”
“你——”王老癫想说什么,但忽然顿住,一双眼不可置信瞪大,望向谢青灵,“你说什么?河伯……祂是个女的?”
“果然,你根本不知道。什么亲眼见到神迹的降临,根本就是被人骗了。”谢青灵冷笑一声,“知道为什么你们祭祀了这么多年的河伯,祂总是不满意吗?因为从一开始,祂想要的就是新郎,而不是新娘。你真想为村子好,为什么,不把自己献祭了呢?”
“河伯……想要新郎?”王老癫喃喃说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对对对,把我献祭了,把我献祭给河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