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山栀子

作者:山栀子  录入:04-28

  然后呢?
  倪素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然后,那个被靖安军将士以血肉之躯护住性命的少年将军,却被人从尸山血海里带回雍州,受了那一百三十六刀。
  所以,她从来不拦他。
  那些死去的英魂,都是值得他为他们收殓身后名的人。
  “你是一个好将军,”
  倪素温热的掌心紧贴他冰冷的手指,拉着他走,“你一定,可以为他们洗雪冤屈。”
  你为他们,
  此生,我来为你。
  雍州军尽己所能,守城近十六日,涅邻古死于耶律真之手,南延部落仅存的兵马被耶律真以铁血手腕镇压,至此,他近十万的大军,被瘟疫,被内乱,以及雍州军的屡次骚扰偷袭缩减大半。
  尸山血海,不外如是。
  攻城器械一修好,耶律真便立即率军再度攻城。
  第二十日,雍州军箭矢殆尽,在连续四日的胡人发了疯一般的攻击中,逐渐难以抵抗。
  “来啊!给我上!”
  耶律真结束一阵火攻,便对身边的裨将拓达下令。
  拓达一挥手中的金刀,城墙上秦继勋等人便见胡人兵士们押着一批衣衫褴褛的人走到前面来。
  一名胡兵捏着一个老翁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望向城墙上的雍州守军,他眼睑浸泪,却发不出声音。
  他们都是齐人。
  秦继勋在苏契勒死后,便坚壁清野,将附近的齐人百姓与粮食都尽快安排到了城中。
  底下的那些人,是耶律真军中的齐人奴隶。
  是来自被胡人占领的一十三州的百姓。
  “耶律真!你这是要做什么!”秦继勋经历几日血战,双眼布满血丝。
  耶律真骑在马背上,睨着他,“秦继勋,你若肯归顺我丹丘王庭,便将那位倪公子杀了,我丹丘王,必不会亏待于你!”
  “你做梦!”
  魏德昌怒目圆睁。
  耶律真怪笑一声,“拓达!”
  拓达领了命,立即指挥兵士,让他们驱赶奴隶朝城墙底下跑去,城墙上的兵士们见此,一时间,谁也不敢放箭。
  秦继勋原以为耶律真是以此来逼迫他打开城门,想让他收容这些齐人,再趁机冲入城中,却不曾想,他们这边不曾放箭,拓达却指挥着弓骑兵抬起弓弩。
  “耶律真!”
  秦继勋目眦欲裂。
  刹那间,胡人的弓弩齐发,城墙上所有的雍州军眼睁睁地看着底下那些齐人奴隶被箭矢穿透躯体,一个个地倒下去。
  他们手上都拿着土袋,人与土袋堆在一起,竟成山丘。
  “秦继勋,我再问你,杀不杀倪公子?”
  耶律真放肆大笑。
  “耶律真!你无耻!”杨天哲满眼赤红,“尔等蛮夷皆是无耻之徒!百姓何辜!百姓何辜啊!”
  他在丹丘,便是见过这等胡人对待齐人奴隶的手段,才痛不欲生,大梦初醒。
  耶律真收敛笑意,再一抬手。
  拓达立即让兵士再将一批齐人押上来,他们一见那数百人堆成的山丘,便吓得哭喊起来。
  但没有胡人兵怜惜他们。
  徐鹤雪从城楼底下疾步上来,才至城墙处,低头便见胡人细密如织的箭矢飞出,他们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他们携带着土袋,倒在原本的死人堆上,为原本的尸山增添新的高度。
  城墙上的雍州军将士们忍不住哭泣起来。
  徐鹤雪一手撑在城墙上,指骨用力屈起,近乎发颤,他露在外的一双眼睛从城墙底下的尸山移向骑在马背上的那个胡人将领。
  剐伤在衣衫之下寸寸皲裂,殷红的血液顺着腕骨流淌而下,他几乎是从齿关挤出这个名字:
  “耶律真。”
 
 
第97章 江城子(六)
  尸骸作丘, 敢与城平。
  胡人踩在十三州齐人百姓的尸山上,携带土袋,在密密匝匝的箭雨掩护之下, 越堆越高,再顺势以鹰爪勾向上攀爬。
  铁丝绞成的绳索一时难以砍断, 加之胡人的云梯又有锋利的勾刃嵌入城墙,城墙上的雍州军乱作一团,防备不及。
  冲车一下又一下地撞向城门, 瓮城里的雍州步兵艰难抵挡。
  军鼓与号角从前方远远地传来,震天的嘶喊声不断, 城中的百姓们都被安置在城池的最后方, 炉上煎着汤药, 翻沸不停。
  秦继勋留了一支队伍来当做最后的防线, 是护卫城中的百姓,也是为了防止百姓因恐慌而产生动乱。
  “倪小娘子,这些就是我铺子里全部的灯笼了。”灯笼铺的掌柜擦一把额上的汗, 指着身后的排子车说道。
  在他旁边,还有卖香烛、卖寿材的掌柜,他们也都用排子车将自己铺子里所有的存货都拉来了。
  “多谢诸位。”
  倪素走上前, 朝他们作揖, 随即取出一叠交子钱。
  “都这个时候了,咱们还有没有命活都不知道, 要这些钱,还有什么用啊……”香铺的掌柜摇头苦笑, “倪小娘子, 不必了。”
  “有用。”
  倪素将交子钱分别塞入他们手中,说, “我们要相信为我们守城的将士,他们不认输,我们也不要认。”
  前方的拼杀声更衬这片街巷的死寂,秦魏两姓的族长皆在檐下拄拐静坐,只听得这番话,他们二人几乎同时抬眼,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子。
  谁也不知道她这个时候,要这些东西来做什么。
  只见她与常跟在她身边的那个青年,一个人搬灯笼,一个人搬香烛,随后便席地而坐,用火折点燃蜡烛。
  倪素要的灯笼,大部分都是孔明灯,她与青穹两个人点燃一盏,便扶着灯笼起身,凛风吹动她的面纱,浅发在耳畔缠绕,她与青穹同时松手,一盏孔明灯跟随着风,徐徐上升。
  “倪姑娘。”
  青穹看着灯笼随风飞向前,那正是雍州城门的方向,“至少今日的风在帮我们。”
  “是啊。”
  倪素仰望那盏灯。
  她不能跟随徐鹤雪到前面去,这注定他要再度为禁制所苦。
  但即便如此,
  她也不愿放任自己成为他的刑罚。
  “倪小娘子,你点孔明灯,是在祈福吗?”钟娘子的郎君在前面帮着兵士们搬挪物件堵塞道路,她担心得厉害,“我可以跟你一块儿吗?”
  倪素点头,“但蜡烛,我来点。”
  城中的年轻男人几乎都不在此,他们都被秦魏二姓的族长叫去与雍州军一块儿守城,一时间,担忧亲人,心中惶惶的百姓们都不约而同地上前去放孔明灯。
  他们心中无可寄托,唯有寄希望于一盏灯,令天神得见,令天神垂怜。
  城阙之上,孔明灯铺满天幕。
  城门被胡人的冲车攻破,丹丘骑兵冲入瓮城,守在瓮城地道里的雍州军将士迅速露面,两边将埋在尘土底下的拒马合力拉起,冲在最前面的胡人骑兵人仰马翻,瓮城城墙上的兵士们趁机发射床弩,铁箭噌噌飞出,声如寒鸦,穿透胡人的胸膛。
  雍州军一千五百步的床弩对胡人而言,已是一种极大的威慑,但雍州军守城二十日,铁箭所剩不多,瓮城的将士们没能坚持太久,便被胡人突破瓮城的城门。
  “我丹丘的勇士们!冲进去,杀光齐人!”拓达手持金刀,大喊着,率先领兵冲入城中一看,宽阔的街道竟被繁杂的廊柱,假山,石狮,甚至桌椅之类的木料石料所制的重物堵塞,堆积成山。
  前路被挡,拓达怒骂一声,看向道路两旁的长巷,他立即指挥兵士:“快,分散绕道!”
  胡人们一时间搬挪不开那些重物,便只好骑马入巷,拓达领着一路骑兵才进巷口,却猝不及防与一路雍州军正面相遇。
  拓达审视他们,不过几十之数,最前方的齐人兵士手持透甲枪,他身后有左右两队,左右两方最前面的齐人兵士手持盾牌,其后的人或持透甲枪,或持神臂弩,队伍最后,还有手持镗钯的人。
  拓达冷笑一声,这么一些人,也想挡住他们?
  “杀!”
  他指挥骑兵冲上前去。
  “散开!”
  段嵘一声喝,左右两翼的兵士立即靠近巷子两边的砖墙,不漏缝隙。
  胡人的弩箭齐发,最前方的雍州军兵士立即以长盾为掩,同时蹲着身子往前几步,在他们后面手持神臂弩的兵士立即收拣胡人的箭支,又很快地在胡人箭雨落定之时,前面兵士的长盾移开,他们抬起神臂弩,射向胡人的战马。
  他们只盯住马腿马腹,不停弩射。
  胡人的战马多数受伤,嘶鸣着或屈膝跪下,或朝一边倒下去,拓达只得令骑兵后退,再遣步兵上前。
  步兵一靠近,雍州军的弩手立即停止弩射,往后退几步,换手持透甲枪的将士上前,与盾牌手相互配合,从缝隙间挺枪前刺。
  同时在后方持镗钯的兵士看准时机,探出镗钯,格挡胡人手中的兵器。
  拓达见自己的步兵始终不得寸进,甚至还被齐人的镗钯勾走兵器,被透甲枪穿刺身躯,他再令弩手射箭,但段嵘反应及时,令所有兵士下蹲,长盾重重地抵在地面,严丝合缝,挡住袭来的箭矢。
  胡人步兵见他们半蹲着一步步往前,一时间,他们竟有些迟疑,后退一步,再退一步。
  “不许退!”
  拓达怒声,金刀一挥,便砍下近前一个后退几步的兵士的头颅,胡人兵士们登时不敢再退,奋力往前杀。
  可巷中实在不好施展,雍州军只几十人,摆开这样一个阵型,便将路挡得严严实实,胡人几番尝试突破,却始终不得近身机会,反倒损失颇多。
  几十人,竟消耗了拓达手底下数百人。
  段嵘领着兵士们始终维持阵型,将拓达等人赶出巷口,他们却并不趁势往前拼杀,而是复又退回巷中,继续坚守。
  整个城中能用的椽木,巨石,甚至是百姓家中的用物,凡是重物,都被拿来将街道封堵严实。
  冲入城中的胡人兵若要往前,便只能走四通八达的巷子,耶律真未料,他突破雍州城门,却被动陷入巷战。
  “齐人神乎其技,我们不得寸进啊将军!”
  有胡人兵失了方寸。
  耶律真眉头紧皱,他目光一扫,所有的巷子几乎都被齐人摆开那般奇怪的阵型,他们时而隐匿,待丹丘勇士们往前冲,他们又忽然从巷尾奔来,令人措手不及。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请您下令!”拓达此时也没了初入城时的那般得意,他被段嵘打退几回,如今又回到耶律真的身边。
  “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耶律真冷哼,大声喊道,“留一路勇士清理路障,只要清理出一条街道便可!其他的人,都随我继续冲杀!”
  沈同川怀抱着自己的宝剑,被亲兵护着,站在高楼上,远远地俯视前面的动静,时至如今,他才终于明白,为何倪公子说,即便城破,一街一巷,也是战场。
  以此少数人的阵势巷战,竟有消耗多数敌人的奇效。
  雍州守军以巷战与丹丘胡人血战一天,消耗了胡人尽万人的兵力,但随着胡人将一条街道上的路障清理干净,他们最终,不得不正面迎战。
  “雍州军的将士们!”
  秦继勋手持松纹宝刀列阵在前,“我们已不可再退!在我们的身后,便是我们的百姓!他们之中,亦有诸位的父母妻儿,我们若怯战,便无人保护他们那些老弱妇孺!战,要不畏敌,不畏死!儿郎们,随我杀!”
  “杀啊!”
  魏德昌挥刀大吼。
  雍州军爆发出震天的嘶喊声,与迎面而来的丹丘胡人杀作一团。
  杨天哲握紧手中的刀一番劈砍,鲜血迸溅在甲胄上,他几乎杀红了眼,而秦继勋则于乱军之中与骑在马背上的耶律真狭路相逢,长枪相抵,两人在马背上奋力缠斗。
  数不清的胡人猛扑而来,徐鹤雪骑在霜戈背上,提剑将数名胡人兵斩于马下,他一提缰绳,霜戈便扬蹄往前奔跑。
  耶律真的裨将拓达夺来一名弓骑兵的弓弩,对准正在阵中奋力拼杀的孙岩礼,一箭射出,穿透孙岩礼的后背。
  “岩礼!”
  杨天哲眼睁睁地看着孙岩礼重重地倒下去,大睁着一双眼睛,一动不动,杨天哲目眦欲裂,他大吼一声,横刀砍下面前胡人兵的头颅,朝拓达奔去。
  拓达的弓弩对准杨天哲,一箭不中,正欲再射,却觉寒光一闪,马蹄声近,那身着白衣,长巾遮面的年轻人长剑一挥,拓达匆忙后仰,却被一剑刺中腰侧,摔下马去。
  杨天哲正好疾奔而来,长刀一扬,拓达匆忙抽刀向上抵挡。
  雍州军尚有阵型在前,城中楼阁之上埋伏的兵士们将猛火油倾倒而下,再扔出火把,燃烧出一团浓烟大火,将胡人烧得惨叫不断,一时生惧,连连后退。
  “不许退!怯战者,军法处置!他们已经是强弩之末,今日,我们必要拿下此城!”耶律真一面应对秦继勋的攻势,一面下达军令。
推书 20234-04-27 :别人求生,我送外》:   《别人求生,我送外卖/在无限世界送外卖》作者:南木有林  文案:  路灵一觉醒来穿成了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自己,与一穷二白的她不同的是,这个平行空间的她,继承了一家小饭馆。  小饭馆生意不好,濒临倒闭。穿越过来的路灵深知成年人创业的艰难,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