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朝木刹时红了脸,旁边一人袭来,欲杀季深解决季朝木。
季深身旁的纸人手臂一划,将其一斩为二,淋漓的鲜血溅在季深身上。
他眼眸猩红,更兴奋了。
赫立山又一击袭来,打中他,想逼他松开季朝木。
但这是无用的,因为杀不死他。
季深舔舔嘴唇的血,道:“没用的,你找不到我的弱点。”
他压根没有命脉。
赫立山显然也知道这点,脸色难看至极,季深小小年纪,总是修习鬼术,也不该如此厉害,只能说他天赋高的可怕,鬼术简直是为他而生。
意识到今日不除季深,来日人间必遭大祸。
赫立山厉喝:“今日,我就是死,也要拖你一起!”
季深红眸泛起笑意:“那我成全你。”
他准备先送季朝木归西,再送面前的老东西入地狱,这样,以后谁都不会阻碍到他了。
但这时候,他胸膛陡然一凉。
赤红的长剑穿破他心下三寸之处,分毫不差。
季深愣住。
这赤剑他认得,是季朝木的配剑,可季朝木被他掐着脖颈,又是谁在持剑。
身后的人没有用灵力,或者说,用不了。
她拔剑。
季深松开季朝木,缓缓回过身,看着视线中的白衣女孩,整个人愣愣的,像没反应过来。
“我看得到。”
她开口,一双漂亮紫眸看着他。
季深的鲜血,顺着她手中长剑滴落。
她道:“你的命脉,在心下三寸处。”
此言溢出,赫道鸿最先反应过来,继而所有人,朝季深心下袭去。
一击又一击。
这样的攻击,让季深不再毫无反应了。
他跪倒在地,视线中,只能看到女孩握住持剑的手。
她紧紧握着剑,指尖发白。
季深抬起血淋淋的手,想去触碰,可她的衣袖从他指尖划过。
她没有看他一眼,到了季朝木身前,蹲身察看他的伤势,
季深心下三寸被搅烂了,血肉模糊,被痛的血窟窿,比在古灵渊受的还大。
他倒在地上,疼得全身蜷缩起来,翕动的薄唇吐着血。
阿姐去救季朝木了……
那、那他呢。
阿姐是不是忘了他了,还是……她也要丢下他了。
季深愣愣看着她,想她回头看他一眼,可直到眸光变得灰暗,都没等到。
这时候,一扇阴阳门突然出现,所有人惊呆了,除了赫立山。
季深的魂魄四分五裂。
万鬼咒发作,这次无需守门人的银钩,也无需赫立山的换魂术,他碎散的魂魄自行进入门后。
无数恶鬼朝他扑来,阴阳门永久地合上。
季深变成了与恶鬼同样的存在,再也无法来到门的另一头,他每一魂每一魄都将沦为恶鬼的盘中餐。
守门人抱臂在旁看着,面色平静道:“欢迎来到鬼界。”
好歹钩过季深魂魄多次,守门人对他印象颇深。
千百年,在中万鬼咒后不死不疯的人,季深是第一个,可惜仅此而已了。
他能感觉到季深的怨念,但沦落到鬼界,谁不带着怨。
之前碍于他是活人,众鬼只能撕扯他的魂魄不能吞噬,最多过过嘴瘾。现在不同,在弱肉强食的鬼界,一群十恶不赦的恶鬼,可以大快朵颐了。
守门人的银钩化作长鞭,漠然地望了眼被密密麻麻恶鬼包围的可怜魂魄,打算离开。
他转过身,脚步却忽然顿住。
守门人回过头。
恶鬼们四处逃窜,少年散碎的魂魄在吞噬他们,夺取他们的鬼气。
季深意识逐渐回拢,不知过了多久,吞噬万鬼后,他变强的魂魄重聚在一起,不过三魂七魄再也不全了。
他损失了两魄。
一为喜魄,一为爱魄。
适逢鬼界风云变幻、动荡不安,乱局中,诞生出四大令九天神灵都头疼不已的鬼王。
不入轮回,鬼身不灭,在各界肆意妄为,难以管束。
季深正是其中之一。
季深从未如此畅快轻松过,仿佛身上厚重的枷锁都消失了,如今他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
曾经万般执着的,求而不得的……在他眼中变得如尘埃一般,在人世间的沉浮十四年,与新生后,迎来的无穷无尽岁月相比,实在是沧海一粟。
以致于,他甚至提不起报复的念头。
达到一定境界,面对蝼蚁,他连抬脚碾碎的欲望都没有。
偶尔,他会想起赫灵爻,比起憎恨,更多的是淡漠。
季深心想,即便与其擦肩而过,他也能淡然地将其视作莫不相关的路人。
直到重逢,来得猝不及防。
*
中元节,华灯初上。
修仙界南边一座城池里,集市熙熙攘攘。
走在人群中的男子,手持折扇,额角一朵盛放的莲花,不满地啧啧。
“人间夜景,不足鬼界三分。”
“鬼界不分昼夜,反正头顶永远黑暗,白日比不过人间,夜晚再比不过,未免太可怜了。”
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无意看到小摊边的鬼王面具,嘴角微抽。
“好丑。”
摇着折扇的男子望去,见面具上的刻字,一手落在身旁的红衣青年肩上:“哈哈哈,永夜鬼王,阿深,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两句“竟然是你”,一声比一声高。
男子笑得前仰后俯:“咱们鬼界最俊的鬼王,在人间原来是这幅鬼样子。”
灯火璀璨,被他拍肩的红衣青年,俊美如铸的面容,引来街上路人诸多目光。
青年漫不经心地笑了声,目光朝鬼王面具望去。
下一瞬,他懒散的神色消失殆尽,驻足在人流中,目光落在从小摊前缓缓走过的女子身上。
摇扇男子顺着他视线望去,看到个盲眼姑娘。
一袭白衣,纤腰系着红色的长腰带,眼睛缠着三指宽的青色纱布,肤白若雪,下半张脸唇色红润惹人。
赫然是世间少有的美人。
方才那少年皱眉道:“兄长,她身上有危险的气息。”
持扇男子笑着摸摸他头:“直觉不错,你不是这姑娘的对手,中元节,这座城池连个小鬼都没看到,还以为是我们存在的缘故,原来另有其人。”
他侧过脸:“阿深,你认得?”
身旁空空如也。
夜间集市熙熙攘攘,视线一片黑暗的悠悠,不紧不慢地走在人群中。
她眼盲许久了,但凭灵力能感知到四周,她行动自如,不会撞上人。
正这般想着,她却脚下一个踉跄,朝前摔去。
额头撞上温热的胸膛,悠悠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扣住她胳膊,将她身形扶稳。
“抱歉。”
站稳后,她又道。
“谢谢。”
那人一言不发,悠悠只好颔首离去。
绕过此人走了两步,悠悠突然停下,若有所感地回头。
无边无际的黑暗,笼罩了她的视线,细密的雨点滴落,她歪了歪头:“我们认识吗?”
顾赦莞尔,极致的思念在心底荡开。
但他化身的鬼王,却对她化身的赫灵爻一哂,笑道:“素昧平生。”
第80章
目不能视, 悠悠对声音变得极为敏感。
那人低声轻语,应是个青年男子,气息犹如飘渺轻烟般难以捉摸, 修为高深莫测。
街上人来人往,她回头看不到对方,闻“素昧平生”之言,只当刹那间的心悸是错觉。
想到前方还有人在等,悠悠只能作罢,略一颔首。
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季深神色平静, 与无数次深夜里设想的重逢一样,他很冷静, 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她。
不知目的,跟着她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直到一个青年身影出现, 季深才停住脚步。
烟雨朦胧,那人一袭天青色衣袍, 背负长剑,一手拎着干灵草和蜜饯,另手撑着伞,站在街口等她。
待悠悠走近, 两人并肩而行,低声说着什么。
她嘴角弯起,温柔地点了点头。
除了眼盲外, 她看起来过得很好, 云游四方,驱鬼除邪, 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
如今,看样子是实现了,还有个道侣相伴。
以为自己早已放下的季深,陡然发现,原来他并非能做到心无波澜。
他看向路边小摊,摊上悬挂着的永夜鬼王面具,青面獠牙,在浓郁的夜色里,那般丑陋滲人,狰狞可怖。
他现在的神情,与这面具一样的扭曲。
季深的手指按在心下三寸。
为何感到痛楚的只有他一人。
*
夜晚,雨下的越来越大。
季朝木将伞往对身旁女子倾斜了些,温声道:“回去后,我给你加些糖,把这些干灵草熬了。”
悠悠道:“无需劳烦,我自己来就好。”
季朝木神色露出几分无奈:“多年不见,你还是这般客气。”
她离开赫家已许久了,四处云游,没人知道她的踪迹。
季朝木昨日发现她的踪迹,匆匆寻来,正巧中元节,陪她下山驱邪以免邪灵作祟,路上买了些补药。
季朝木视线落在她被青纱遮挡的眉眼,片刻,又看向悠悠戴着的手链。
链子细长,其上有九朵莲花点缀,系在她细白的手腕上,其中六朵闪着金色碎光,漂亮极了。
季家当年虽遭重创,但家大业大,奇珍异宝之多仅此与方家,季朝木自幼见多识广,许多稀珍之物,旁人不知,他却能一眼道出何物。
这是功德链。
季朝木握伞的手微紧,正欲询问,听她道:“季师兄如今是一宗之主,又要掌管偌大的季家,想来日理万机。”
季朝木不置可否,只轻笑一声。
悠悠说:“笑什么?”
“笑自然是因为高兴。”季朝木温润的嗓音,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时间过了太久,我来之前,总担心被你忘记了。现在我知道,你没有。我继承宗主之位,不足半月,你在千里之外就已知晓,我自是高兴。”
悠悠莞尔:“我周游四方,又不是闭关修行,自然会听到你的消息。”
见她没有听出半点意思,季朝木无奈,两人一路交谈,在大雨将歇的时候,来到群山环绕的一座小院落。
悠悠推开门,到角落的柜子里,拿出一盏铺满灰尘的火烛。
“我在一个地方不会待太久,这是暂时的容身之地,室内简陋,见笑了。”
灯火照亮室内,屋子里陈设简单,看起来空荡荡的,只有书案满满当当,笔墨纸砚皆有,画好的符纸整齐地叠放在上面。
趁悠悠沏茶的功夫,季朝木在院内熬着补药。
夜风拂过,屋檐下悬挂的风铃发出声声脆响,季朝木不时朝门内望一眼,看到纤瘦的身影,眸光柔和。
他摊开手,一朵盛放多年的姻缘花浮在半空。
当年海棠树下,他赠赫灵爻一朵姻缘花,两人的姻缘花都开了,此次重逢,也是有姻缘花的指引才寻到她。
他与赫灵爻有着天定的姻缘,这次,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了。
季朝木小心地收好花朵,一阵夜风吹过,落叶簌簌,药炉下柴木燃烧的火焰,忽然暗了几分。
季朝木骤然警觉,手落在赤剑上,抬眸看向不速之客。
狂风卷起枯叶,漫天纷飞。
在门口现身的青年,皮肤煞白,红唇如血,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别来无恙。”季深想了想,话中带笑。
“兄长。”
他从未叫同父异母的季朝木兄长,如今道出这声,不过是表明身份而已。
季朝木看着似曾相识的面容,原本尚在猜疑,闻言心底掀起惊涛骇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季深……
竟然没死?!
不,不对,他是死后变成恶鬼!
季朝木心生寒意,不假思索拔剑,朝季深刺去。
季深漫不经心地一躲,抬手掷出寂印,这法器形成的结界,将两人笼罩起来,把所有动静藏在结界内。
保证室内的人察觉不到这里的动静,季深才收敛起懒散的神色。
他掀起眼皮,目光刹那变得冰冷。
悠悠孤身一人多年,也没有饮茶的喜好,许久未沏过茶,如今又看不见,慢吞吞捣鼓了半晌才弄好。
发现外面一片寂静,她走出房门,一手落在门框上:“季师兄?”
结界内,本就落于下风的季朝木,闻言神色微变,被季深毫不留情的一掌击碎了灵核。
在悠悠又道了声“季师兄”后,冷光闪过,一条舌头被割落在地。
季朝木嘴里溢出满口鲜血,痛苦地呜呜直叫,跌倒在地,季深不紧不慢地用捆仙绳,将他绑在就近的桃花树下。
“为何不使用邪术,我本想领教几招呢。”季深居高临下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