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贵妃浑浑噩噩的谢了恩,当了解到自己儿子是因为不喜欢自己给他准备的房间,所以迟迟不肯回来,以至于招致这样的祸事,当即掉起了眼泪。
“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吧,直接同母妃说便是,大不了叫内务府拆了重弄……”
容贵妃一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
或许小东西不喜欢她亲手布置的侧殿会让她有一点点伤心,但如今他受罚,才是最叫容贵妃难过的。
其他都顾不得了。
叶朔也没想到就蹭个空调,最后却把自己都给搭进去了。
“对不起,娘……”
没有注意到自己儿子话说突然就利索起来了,容贵妃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母子俩抱头痛哭。
只不过容贵妃哭的是自己儿子的前程,而叶朔哭的是禁足令一下,自己得半年之后才能想办法找回场子。
时间跨度太长了,心里头真的不爽。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事儿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不就是半年嘛,他等的起。
再然后口谕的事儿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就飞到了宫中各处。
小皇子被禁足了,身为他的生母,容贵妃又能好到哪儿去?
好不容易恢复的荣宠估计又要搭进去,贵妃这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孩子怕不是来讨债的吧?
而且“骄奢淫逸”这词一出,这个孩子多半算是废了,换成她们是贵妃,此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趁着年富力强,再生一个皇子出来了。
与其为这样一个被皇上厌弃的孩子劳心费神,不如养一个好的。
淑妃贤妃德妃,包括皇后在内,背地里牙都要笑掉了。
“有这样一个儿子,贵妃一脉怕是再难成气候了。”轻轻拨开茶杯上面的一层浮沫,几人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
但她们终究不是贵妃。
容贵妃半点不觉得被拖累,反而担心小孩子心思敏感,万一他一时间接受不了被他父皇训斥了可怎么办?
没见多少皇子都是因此而变得一蹶不振,郁郁寡欢以至于丧命的吗?
不过很快容贵妃就明白了,自己的担心实属多余。
叶朔自从被禁足之后压根没多大反应,每天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还是跟从前一样疯跑嬉戏,就是除了不能走出秋吾宫之外,其他也没什么变化。
太子和容贵妃担忧的一样,加上父皇还是他引过去的,心中的愧疚感就更深。
太子也没料到父皇会生这么大的气,所以禁足令一事之后,他犹豫了一下后,最终还是遣了墨书来。
然后墨书就将自己看到的小皇子跟宫女太监玩儿丢绣球游戏的画面说给他听了。
太子发现,自己这个皇弟,似乎不是一般人。
太子沉默了一瞬,道:“…还有别的么?”
“呃…小殿下让奴才问,太子殿下如果实在是没胃口,能不能把今年新进贡的荔枝给他,小殿下说那筐荔枝再不吃就坏了……”墨书硬着头皮复述完叶朔的话,随后低下头,压根不敢看自家主子的脸色。
太子:“……”
良久,太子终于再次开口:“既然他开口了,那便拿给他吧。”
“是……”
关于小皇弟被父皇的侍卫硬押回来一事,六皇子听完心情颇为复杂。
没想到小皇弟去蹭个饭也能惹出这么多事儿。
最关键的是,他居然真的在太子宫中住了那么多天。
事发之后,太子还特意遣人送来了一筐荔枝。
若是六皇子没记错,今年南边总共就进贡了六筐荔枝过来,景文帝自己留了两筐,给了皇后两筐,太子两筐,剩下的就连贵妃都没有。
故而淑妃那边得了赏赐之后,五皇子在课堂上得意的跟什么似的,五颗荔枝翻来覆去的摆弄,也不嫌烦,最后还是四皇子看不过去,说了他两句,五皇子这才收敛。
而如今,他自己也有荔枝了。
小皇弟得了荔枝之后,先是分了贵妃许多,接下来便是他了。
满满一筐少说也有十斤,分到他手里起码有个一两斤,一两斤更是能有五个五颗,如果明天他也拿到上书房,必定能叫五皇子难堪。
但最终,六皇子什么都没做。
他甚至都没有吃这些荔枝,一直等到荔枝放坏,六皇子都没有剥开哪怕一个。
半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反正在叶朔看来还是挺快的,在每天吃吃喝喝打打闹闹中“嗖”的一下便过去了。
转眼,叶朔都两岁多了。
解禁的当天已是初夏,叶朔换上了薄衫,当宫门打开的那一刻,他整个人“嗷呜”一声就窜了出去。
这么久,可是把他给憋坏了。
秋吾宫再大,也就那一亩三分地,如今叶朔捏的泥人都快能摆满整个装饰架子了。
身后素月他们赶紧跟上,生怕再出什么幺蛾子。
但是这回叶朔却没如他们的意,反而叫他们走远一些。
难不成,小皇子已经开始厌烦他们了?
素月不禁有些伤心。
但其实,叶朔叫他们走远是另有意图,就是暂时不能跟他们说就是了。
“这里,扎个秋千。”两岁的小孩已经能说清楚话了,叶朔的口齿也跟着利索了起来。
几个小太监虽然不解,但主子已经这么说了,他们自然要招办。
尽管小皇子从前从来没有这样的意向,但小孩子嘛,总是变得很快,说不定他是在哪儿听说或者看到了秋千这个东西,所以也想要呢?
就这样,叶朔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好多天,终于等来了自己最想见的那个人。
景文帝习惯性穿着一身常服,在御花园里散心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有人在荡秋千。
他本以为又是后宫中哪个妃子想出来的手段,结果走近一看,发现是自己的儿子。
景文帝恍惚间想起,如今已经是半年过去,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早在两个月之前,自己小儿子刚过了两周岁的生辰。
时隔这么久,景文帝早就不气了。
小孩子贪图享受在所难免,相信这半年禁足期后,他应该已经改正,不会再犯了。
只是小孩子孤零零的坐在那里,周围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此处又是如此僻静,难道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是了,一个被皇帝厌弃的皇子,自然是不会有人在意的。
贵妃怕不是将自己被冷落的事情,迁怒到了他的身上。
见惯了宫中冷暖,景文帝自然知道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没用的人,便会像是废弃的棋子一样被丢掉。
只是景文帝想不到,贵妃居然也会如此。
…这群妄自揣测圣意的狗奴才们!
他何时亲口说过要放弃自己的儿子!
看着险些被自己害的不能顺利出生的孩子,好不容易活过来又变成了如今这副样子,再不见曾经的活泼,景文帝心头蓦然一痛,内疚之心大起,怀疑是不是自己当初要他禁足的时候话说的太重了,以至于叫旁人误会了。
可是口谕之中,旁的半个字都没提啊!
骄奢淫逸四字也是背着人的时候说的。
而这半年之中,自己竟也未曾过问过。
景文帝快步穿过这片桃林,挥开眼前的枝桠,刚想要说什么,就见到小孩儿抬头,先是因为突然出现的人感到一惊,继而满脸的茫然:“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谁…
是谁…
谁…
长达半年未见,还未到记事年纪的小儿子如今已经认不得他了!
直到此刻,景文帝才恍然惊觉,六个月对于小孩子来说,原来是这么的漫长。
景文帝心神大震,随即愣在原地。
第24章 戏弄
“快说, 你究竟是谁!不然的话本皇子可就要喊人了!”
小孩儿色厉内荏、又满是慌张的样子更是刺痛了景文帝的眼睛。
他还曾记得,半年之前,自己小儿子是何等的任性和活泼, 如今却是像受了伤, 独自在角落里舔舐伤口的小兽。
当皇帝的,无一不是多疑多思的人, 一点点小小的细节, 落在他们眼中都会被无限放大。
而这么小的小孩儿,别说是半年不见了,时隔一两个月不见就会忘记一个人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景文帝沉默了下来, 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一旁的王自全却没想这么多, 下意识的就要提醒道:“小殿下,这位可是……”
“退下。”然而还不等他说完,景文帝就打断了他。
王自全愣住。
无视自己贴身太监的反应,景文帝径直走上前去,王自全很快领会了自家主子的意思,赶忙带着一干太监还有宫女退了下去。
皇上这应该是想要修复同小殿下的关系了。
看来皇上还是有些在意这个儿子的。
王自全略作思考,心里便有数了。
看起来,小殿下的福气还远没有到头呢, 是他们这些人妄自揣测了。
幸好此前自己并未对秋吾宫不敬,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论是在贵妃风光时,还是在贵妃落寞后都对她极为客气, 王自全顿时松了口气。
“以后都当心着点儿, 做什么事儿之前都走走脑子, 别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听到了吗?”环视一周, 王自全不由得叮嘱道。
其他宫女太监如今也琢磨过味儿来了,赶忙应是。
另一边。
景文帝虽然儿女众多,但面对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
一个小孩从当初的活泼任性,但如今的唯唯诺诺,这么大的反差,带给当事人的震撼还是相当强烈的。
没见皇帝都顶不住么?
皇帝的心中都忍不住泛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波澜。
“你若是再不说话,本皇子可就要走了。”说完,小孩儿赶忙从秋千上跳了下来。
看着随着自己接近,跟着炸了毛的小东西,景文帝不由分说,顺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放手!放手!”
“你再不放手本殿下可就喊人了!”
似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这么大胆,两岁多的小孩儿再也绷不住,眼神之中满是惊慌。
“你知道我是谁么?我跟你说我爹可是皇帝,小心我告诉他,叫他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看来,小东西是真的不记得自己了。
还有,他的处境似乎真的不怎么好,只能放些空话,毫无威胁之力。
景文帝闻言,终于有了反应:“哦?你说你是皇子?可有证据?”
景文帝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在触及到他开了线的袖口时,眉头一下子就拧紧了,心中更是怒气上涌。
这群该死的奴才,竟是如此拜高踩低吗?堂堂皇子,居然连衣服都是破的!
景文帝再仔细一看,发现衣服的样式也是去年的了。
还有贵妃,难道母子之情竟然也抵不得所谓的恩宠吗?
景文帝此刻既愤怒,又失望,眼底一片光火,嘴上却还是说道:“我见其他皇子无一不是锦衣华服,出行时身后更是跟着成群的宫人,怎得你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未见?”
“你还说自己是皇子,莫不是在诓我吧?”
啧,便宜爹还真陪自己演上了。
果然当皇帝的都好这一口。
随即,叶朔仿佛被侮辱了一般,小脸儿都憋红了:“…你胡说!”
景文帝再接再厉:“还有,我怎么从未在圣上身边见过你?所以,你果然是在撒谎。”
“我才没有!”
叶朔闻言,仿佛终于不堪忍受一般,这才说了实话:“本、本殿下只是犯了错,所以父皇才不肯来见我,等、等再过一段时间,父皇肯定还会来看我的!”
说完,小孩儿扬起小脸儿,恶狠狠道:“所以你敢不敢报上自己的姓名,到时候本皇子定要你好看。”
注意到他说起自己犯错时候,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寞,以及深深的懊恼和迷茫,景文帝的心头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破天荒的,他开始怀疑起自己对这孩子是否过于苛责了。
当时他毕竟也只有一岁多,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他哪儿会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结果自己一个冲动,便降下了如此重的惩罚,更连累贵妃丢了那么大的脸,所以如今连自己儿子都不顾了。
景文帝沉默了一瞬,然后问道:“既然是犯错,那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当初究竟错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