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喜滋滋的瞧沈兰溪,“曾祖母还很赞成,想来是十分喜欢母亲的。”
这话说得有些讨好,沈兰溪也不戳破,模样骄傲道:“那是自然,我这般好的人世间可不多见,遇见了就要珍惜,这点你就做得很好。”
祝允澄喜不自禁,笑出了一口小白牙,“一会儿褚睢英来寻我,我回来给你带满香楼的点心吃!”
“好呀~”沈兰溪也笑得格外喜人,丝毫没有花小孩儿钱的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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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个人管家,感觉最明显的是祝家主。
下值回来,那原本夜夜亮着烛火的屋子变得漆黑,饭菜也精简得只有两菜一汤,到处都是空落落的。
“这饭菜……”他恍然出声。
伺候在旁边的女婢不明所以,“是味道不对吗?”
“没有,下去吧。”祝家主摆摆手道。
那女婢闻言退下,行至门口时,又折身回来,“禀家主,这饭菜是寻常夫人爱吃的,您若是想吃什么,可吩咐婢子,明日再让厨房做。”
“夫人平日也就两道菜?”祝家主却是问。
女婢愣了下,点头,“这是一人的份例,夫人勤俭,鲜少加菜,只是偶尔家主要留下吃饭时,会把您的份例从韩姨娘院里挪来。”
祝家主拿着筷著的手一抖,“知道了,下去吧。”
小女婢:“是。”
行礼退下的人脚步轻快,屋里只剩一豆烛光,一个人影。
祝煊忙于查案,每日都早出晚归的不见人,沈兰溪也落得清闲,把事情吩咐下去后就不过问了,但悠闲不过几日,就有事情找上门来。
“娘子,韩姨娘说是春衫不够穿,问您可否把库房里用不着的布料拿些出来给她做衣裳?”
沈兰溪:“告诉她,没有用不着的。”
“娘子,韩姨娘差人来问,膳食可否加些?”
沈兰溪:“与她说,可以,自己添银子给厨房,让人出府去买。”
“娘子,韩姨娘说是屋里的桌案旧了,想打一张新的……”
沈兰溪深吸口气,‘啪’的一下把手里的话本子扔到一旁,腾的从椅子上起身,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绿娆被她的动静吓了一跳,立马抬脚跟上。
接连几次进来禀报的阿芙险些哭了,踉跄一下也急匆匆的追了上去。
韩氏的院子与沈兰溪的西院儿相隔甚远,绕过大半个后院,沈兰溪脚下生风,火气也噌噌噌的直冒。
先前因祝窈一事,她们本就生了嫌隙,沈兰溪出了气,本想放过,这人却偏是来撩拨试探,惹人心烦至极。
没有通报,主仆三人直接进了院子,一眼便瞧见了那悠闲的坐在葡萄藤下点茶的人。
“韩姨娘好雅兴。”沈兰溪上前,不见笑模样,视线扫过桌上的茶碗,一副青山远黛被点成了狗屁。
韩氏眼中掠过诧异,起身与她见了半礼,“少夫人安。”
沈兰溪腰背挺直,在隔了一个石凳的位置坐下,素手执壶,绿娆上前给她拿了一只新的茶碗。
茶香扑鼻,像是见了雨后天晴。
祝家主倒是舍得,拿这样好的茶叶来给韩氏,难怪纵得她敢打库房里东西的主意。
许久没有做点茶这样的雅事了,但其中要领却是烂熟于心,动作熟稔,不慌不忙,在这小院儿里美得像是景。
韩氏瞧见她的动作,脸色逐渐变得难看。
沈兰溪是在打她的脸。
沈兰溪打了,还要明确的告诉她,屈指在石桌上轻叩两下,骄傲道:“姨娘可瞧好了,这才是青山远黛。”
说罢,她把自己点好的茶给了绿娆,眉眼轻抬,光明正大的欣赏韩氏脸上的难堪。
“与其肖想旁人的东西,姨娘还是抓紧自己现有的吧。我与母亲不一样,母亲不爱计较,我却相反,从我手里走账,便是一文钱也要掰扯明白。姨娘说是春衫不够穿,饭菜份例少,大可自己补贴,毕竟这上好的松萝茶,您也糟践得起,没饿着肚子,便不必来报。”
沈兰溪声音寡淡,听着有些刻薄无情,她说着起身,“另外,姨娘若是想让人出府买些什么,须得差人来知会我一声,母亲如今陪祖母回汝州省亲,家里的规矩还是要讲的。”
“是,妾身记下了。”韩氏脸上的笑甚是勉强。
沈兰溪出了气,刚要走,忽的回首,“对了,姨娘既是觉得桌子旧了,那便打一张新的吧,银子自己出,毕竟账上的银子是要给一家子使的,那桌子姨娘打了搬回自己院里,我们也使不上不是?至于旧的”,她说着粲然一笑,视线落在韩氏敞着门的黄花木桌子上,“姨娘既是嫌弃,绿娆你去帮帮,搬回你房中用吧,省得放这儿碍人眼。”
绿娆咬了咬唇,“是,娘子。”
她刚要动,韩氏脸面扭曲的拦了一拦,“少夫人,妾身用旧的物件儿,怎好给您身边人用,怕是有失体面。”
这桌子本就是个由头,哪成想沈氏竟是真敢让人搬走?!
沈兰溪轻笑一声,一副听了什么笑话的模样,“韩姨娘这话真怪,姨娘三番两次的让人来问我要库房的东西,不觉得没脸面,一张旧梨花木桌子给婢女用,就失了我的体面?这是什么道理?”
瞬间,韩氏一张脸涨红,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沈兰溪只差把她是讨饭的说了出来,从前她哪怕是女婢也不曾被这样羞辱过,更遑论之后做了姨娘,给祝家添了一个小娘子,即便是妾室,府中的人也不敢与她这般说话的。
“绿娆,还愣着做甚?”沈兰溪冷着眉眼催促。
绿娆立马屈膝行了一礼,带着阿芙登堂入室的去搬人家桌子。
“对了,这桌子算是旧物回收,瞧我这俩婢女细胳膊细腿儿的也着实受累,看在韩姨娘穿金戴银的面子上,那便一人给她们五两银子吧,也不失姨娘的体面不是?”
韩姨娘:“?”
搬她东西她还要倒给银子?!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直至回到西院儿, 阿芙捧着手里亮闪闪的银子还在恍恍惚惚。
她们搬回来了一张桌子,还得了银子?
沈兰溪也说话算话,让她们把那桌子擦洗一番搬回了她们屋里, 心情甚好的回屋继续看话本子了。
祝煊听得这事, 还是两日后在祝家主的书房。
“……沈氏厉害啊。”祝家主叹了一声。
祝煊勾了勾唇角, 压着心里的与有荣焉,道:“她受母亲托付, 自是不敢妄为, 韩姨娘若是安分守己, 她也不会过去。”
这话说得偏心,但也是事实, 祝家主被自己儿子堵了一嘴,也摇摇头不说了。
踏着霜月回了院子, 祝煊浣洗后擦着头发进了内室, 便瞧见那人趴在床上还在看书,烛火昏暗, 着实伤眼睛。
沈兰溪看得精彩处, 丝毫没发觉有人进来,忽的一只大手扯了那书去, 她险些气得跳起来。
“做甚?”她凶巴巴的问,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祝煊轻笑了声, 在床沿边坐下,问:“收拾韩姨娘了?”
一听这话, 沈兰溪也顾不得那话本子了,小嘴叭叭儿的跟他说了那日的事, “……那我能忍吗?当然不能!想从旁人那儿得到什么, 必先要付出什么, 或是用等价的东西来换,哪有她那样一上来就掏人家口袋的?我护食又守财,自是不能让她如愿!”
“那张桌子呢?”祝煊把她本就散乱的头发揉得愈发的乱,瞧她眉眼飞扬的模样,嗓音轻润又温和。
“给绿娆她们了,三个小姑娘得了这样一物件儿,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好。”沈兰溪说起,觉得好气又好笑,“没见过世面的样儿,韩姨娘若是多作几次妖,我还能给她们弄些东西来,你说,她是被我戳到了吗,怎的就安分了呢?”这语气还颇为遗憾。
祝煊眉眼闪过些什么,以指为梳顺过她的发,“当真安分?那父亲是如何知道的?我又是如何听得的?”
沈兰溪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气恼道:“她还有脸去告状,我——”
忽的,她话音一转,问:“……父亲让你来训斥我了吗?”仰起的眼眸里闪着丝丝的火气。
祝煊毫不怀疑,若他敢点头,下一瞬便会被她一脚踹出去。
“没有”,他说着稍顿,勾唇又笑,“只是说你厉害。”
沈兰溪不觉得这个评价有什么不好,满意的催促他上床睡觉,又忍不住与他嘟囔道:“母亲不愿搭理她,我亦然。但谁让她非得来试探我,既是招惹了,我又怎能让她全身而退?左右这桩事,我在东院儿的凶名立了起来,但日后若是还有这般事,你只能护着我,记住没?”
凶神恶煞的恶霸似的,一只纤细白嫩的手臂压在他脖颈,逼迫他点头。
祝煊无奈的‘嗯’了声,顺毛道:“自是只会护着你。”
“郎君真好~”恶霸沈二娘依偎在人家胸口,矫揉造作。
祝煊眉心一跳,好多天没睡个好觉了……
不等他动作,那人已经收了娇弱,回到了自己的软枕上,嘎嘣脆的道:“睡觉!”
祝煊:“……”
黑暗里,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营私舞弊一案,查得太顺了,背后那人恨不得把所有的证据都送给他们一般。收押大狱里的举子范凌承认了自己曾贿赂考官,买了答案,但因暗里交易,并不知道那透题且卖给他答案的人是谁。
杜大人虽是没招,但在范凌住过的房间里搜出来的答案,字迹与他的一般无二,桩桩件件都指明,但却蹊跷的很。
皇上催促过几次,他们三人只推脱尚未查明,那东西握在手里有些进退两难。
向淮之揉了把脸,只觉得脸上的沟壑又深了些,“此事不宜再拖了。”
查到今日,他清楚的知晓这案子,皇上缘何指了这俩人来,伴君如伴虎啊,其中手段……
“向大人知道,这案子有蹊跷。”祝煊揉着额角道。
昨夜春雨寒凉,他又被抢了被子,有些染了风寒,不时地打个喷嚏,额角隐隐泛疼。
“先不说蹊跷之事,只要杜大人一日不招,这案子便一日不能结,皇上便是催促也无用。”徐有才冷笑道。
祝煊垂眸瞧着桌案上陈旧的纸张,似是要盯出个洞来。
这搜到的文章,与他在杜大人书房中瞧见的一模一样,但就是一样才显得刻意,让人生疑。
“禀各位大人,祝少夫人来了。”门外候着的小吏叩门通报道。
瞬间,两对儿视线皆落在了一人身上。
君子仪态端方,只起身的动作急了些。
“将人请进来。”祝煊说着,疾走两步迎了出去。
外面的雨未停,淅淅沥沥的似是珍珠砸在了石板上,那一身若草衣裙的人执伞缓步而来,瞧见他时,一双桃花眼弯得像是上旬月。
“郎君。”沈兰溪微微屈膝与他见礼,却是被一把拉至廊下,温热从掌心传到心里。
“这般大雨,怎的来了,冷不冷?”祝煊替她合了伞。
没得到回答,他抬眼瞧去,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身后。
那两人,一左一右的靠着门站着,脸上的打趣半分不藏。
祝煊轻咳一声,带着沈兰溪过去,指着木门左边那山羊胡的沧桑男人,“这位是刑部向大人,你见过的。”
说罢,视线又落在右边面皮白净,一只木簪子束发的男人身上,“这位是大理寺少卿许大人。”
沈兰溪端的一副温柔娴静模样,与二人颔首,“向大人、许大人安好。”
“祝少夫人安。”徐有才也颔首回了一礼。
“正逢落雨天凉,少夫人里面坐坐吧。”向淮之招呼道。
毕竟这里是他的地盘儿,总要有些主人翁的样子。
沈兰溪也不推拒,受了这番好意,还十分端庄的把手从祝煊手里抽出来,有意守规矩落后他半步。
祝煊无奈的笑了下,也由她去了。
随沈兰溪出来的是绿娆和元宝,两人手里皆拎着食盒,一打开,里面浓郁的热汤香味儿瞬间占据了几人的味蕾。
“瞧着天凉,我便想着送些汤羹与点心来,打扰郎君了。”沈兰溪面带歉意的道,“带的多,两位大人也赏脸尝尝?”
“那便多谢少夫人了。”向淮之立马道,让人去拿了汤碗来。
祝煊但笑不语,哪里是瞧着天凉,分明是这馋嘴的去荟萃楼吃了暖锅,顺道来瞧瞧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