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男人道。
沈兰溪抬头,“渴了。”
“拿水来。”男人侧头朝门外喊了一句。
得了这话,沈兰溪似是才满意了,“你们主子让你们来找人,也不过是跌了面子,或是没玩儿够罢了,你们带一个更貌美的女子回去不就行了?男人呐,哪有那般长情,所有的恩宠也不过一时,玩儿够了,便弃了。但若是得了新的玩具,那没玩够的旧玩具也自是没了趣儿。你们只想着复命,却不知如何笼络主子、做得更好,也难怪这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落得你们几个脑袋上。”
这边沈兰溪徐徐诱之,那厢祝煊险些翻了城。
眼瞧着已近昏黄,人还没有找到。
“……郎君,城内都搜了一遍,这……”阿年吞吞吐吐,面色为难。
外面的人从昨夜便开始寻了,都乏累了……
肖萍瞧那木楞的人一眼,有些不忍,刚想开口,外面又一道脚步声逼近。
“大人!外面有人说,她知道祝夫人在哪儿!”
“砰!”膝盖磕在桌案上,带得那桌案移了位置,祝煊却是丝毫不觉,大步出了屋子。
外面等着的人闻声瞧来,幂篱上的白纱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下颌。
“阁下……”祝煊急急开口。
“裴紫衣,见过祝大人。”女人微微拱手,“大人若是信得过,便随我来。”
一队人马,披着橙黄落日的光,驾马往城西高耸处去,马蹄声脆响,似是踩在了谁的心上。
为首的郎君面容肃冷,担心与焦急尽显。
裴紫衣随在祝煊左后侧,瞧了眼,收回了视线,白纱下的嘴角却是缓缓勾起。
那孩子,想来是过得不错……
如此,便足矣。
夜里的灵西寺不见灯火,庄穆的很,香客早已离去,大门紧闭。
一阵动静后,寺庙被围得难飞一只苍蝇。
祝煊翻身下马,一脚踢开了那门,不等小沙弥闻声前来,他手一抬,道:“仔细搜!”
“是,大人!”
踢踢踏踏的声儿,惊动了后面休息的众僧和方丈。
“施主这是——”方丈踱步上前问。
话没说完,脖颈上横了一柄软剑,带着主人身上的温热。
祝煊一张脸难看得可怕,一字一句似是从地狱阎罗里滚出来的,“方丈还是闭嘴的好。”
肖萍与祝煊共事几月,见惯了他君子的一面,直至今日才瞧见君子皮囊下的另一面,令人望而生畏。
“禀大人,大殿没有!”
“禀大人,前殿也没有!”
“禀大人,法堂没有!”
接连来报,却都不是祝煊想听到的。
他脑袋侧了下,吩咐阿年,“去,把金佛砸了。”
阿年愣了一下,仔细瞧他脸色。
他家郎君是说真的……
“正、嗝!正卿,不可啊!”肖萍被吓得打嗝,急急阻拦,“那金殿可是圣祖爷封王时亲修的啊!”
这若是砸了,她祝二郎饶是皇亲贵胄也担不起啊!
“这寺里不知藏着多少肮脏事,又沾了多少女郎的血,今儿别说是砸一尊佛像,就是我拆了这寺,我也担得起!”祝煊额上青筋绷着,又喊阿年,“去!”
说罢,他差使旁边查探回来的人,“去藏经阁,若是还找不到,把那经书统统烧了!”
“是,大人!”
那方丈似是被拿捏到了要紧处,紧忙开口:“大人是在找什么,老衲可让寺里的沙弥一同帮忙寻,只那经书难得,多为孤本,若真是烧了,属实是世人一大憾事。”
他一动,脖颈上瞬即出现了一道血痕。
祝煊微微侧头,一双眸子浓得似是暴风雨夜里的黑,讽笑道:“与我何干?”
金佛砸了,动静大得吓人。
眼瞧着藏书阁那边冒出了火光,众人皆震惊了,不等前去救火,便被侍卫围了起来。
“别动!”
不过片刻,浓稠的黑烟腾升,伴着灼烈的火光。
方丈瞧一眼面前似是疯魔了一般的人,咽了咽喉咙,终是道:“大人让人停手吧,老衲带你过去。”
一棵菩提树,郁郁葱葱,坐落在小山下,后开一道门,初始极窄,只通一人,数十步,稍宽,伸手不见五指。
阴冷潮湿,曲径通幽,直至瞧见一豆光亮。
“便是此处了。”方丈停下道。
祝煊手上的软剑从他脖颈挪开,将人踢给了阿年,“绑了,扔进大牢。”
“是,郎君。”阿年拱手应下,立马喊了人来。
祝煊刚要往里走,手臂忽的被拉扯了一下。
“郎君,当心有诈,小的先进去瞧瞧。”阿年道。
祝煊:“不必。”
两人没多争让,守门的人听得动静,立马知会一声屋里,冲着来人拔刀冲了上来。
兵刃相见,祝煊手里的软剑见了血,与他先前教祝允澄的招式不同,凶残的很,招招致命,不等那人反应过来,脖颈喷血倒了地。
带了人来,祝煊也不恋战,径直往那光亮小屋去。
‘砰’的一声,门开了,里面的人大眼瞪小眼,时间似是在他们身上静止了一般。
直至那娇娇软软的一声,“郎君~”
祝煊喉结快速滚动两下,软了手也软了脚,步子虚浮的紧,一寸寸的朝那椅子上的人挪过去。
手里的软剑掉了,他恍若未闻,屈膝半跪在沈兰溪面前,一双眼在她脸上挪不开,声音哽咽:“可还好?”
沈兰溪瞧出了他的小心翼翼,伸手抱了抱他,视线也在他身上晃,发冠歪了,衣裳脏了,连手都在抖。
“都好,吃饭了吗?”
“……”
肖萍好不容易从刀剑中挤了来,一踏进屋里,生生停了步子,一双绿豆眼瞪得浑圆,惊诧出声:“呀!你怎的在这儿?”
白仙来:“……”
我忍!
作者有话说:
第93章
忍一时风平浪静, 回头越想越气!
手里的饭菜也不香了,白仙来‘啪’的一声把碗筷搁在桌上,抬手就拧上了他的耳朵。
“老娘被掳走一天了, 你竟是丝毫没发觉?!”白仙来恼怒的吼道。
肖萍也不敢挣扎, 虚虚握着她拧耳朵的手, 想要减轻些痛楚,苦巴巴的与她解释:“我今儿忙着给正卿帮忙, 哪里抽得出身回家?倒是春哥儿, 他晌午时回去了, 那他也没来与我说你不见了,这儿子, 白养了,回去我与你一同教训他!”
把祸水泼向儿子后, 肖萍压低声音道:“好娘子, 在外头呢,好些人瞧着呢, 你回家再拧成不成?”
白仙来往外瞧了一眼, 打斗停了,那几个贼人都被摁在了地上, 脖子上悬着刀剑。
她收回视线,到底是全乎了他的脸面, 松了手,却是道:“等回家再与你算账!”
肖萍正了正衣冠, 苦着脸。
白仙来看了眼那黏腻抱着的两人,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
不过一瞬, 又愤愤的在那只顾着给自己拍灰尘的人胳膊上拧了一下。
“啊、哦——”肖萍一声呼疼闷在喉咙里, 整个人险些跳起来, 哭着脸低声道:“这又是做甚?”
白仙来不答,气得又瞪他一眼。
要她如何说,她也想被那样抱着哄哄?!
黏腻够了的两人,总算是想起还有旁人在,祝煊伸手要将她打横抱起,一只白皙的手落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推拒了下。
只见那小娘子坐得笔直,端庄道:“妾能自己走,不劳郎君。”
祝煊眼皮一跳,只当她是在闹脾气,低声轻哄:“别闹,是我来晚了,这底下阴冷的紧,我先抱你出去,嗯?”
话音刚落,沈兰溪已经站起,双手交握置于小腹前,微微躬身,“郎君先行。”
外面横着几具尸身,淌着血。
祝煊不愿她脏了脚,沈兰溪却是要自己走。
无他,她想要与他共白头,也想要他知道,她沈兰溪不光是与他享富贵,也能与他共患难。
今遭之事,她不怪他。
行至门口,祝煊才瞧见那烛台旁的案桌上趴着一人,旁边的茶水已冷。
“这是?”他问。
沈兰溪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哦,他喝了我用荷包里安神的药草泡的茶。”
“……”
“用光了,他还得睡两日。”沈兰溪翻开自己空空的荷包,面色无辜。
祝煊深吸口气,在她脑袋上揉了下,夸赞:“做得好。”
肖萍:“?”
他迟疑一瞬,僵硬着抬起胳膊,在身边的婆娘脑袋上拍了下,一脸诚心诚意:“做得好。”
白仙来走得好好的,脑袋上突然挨了一巴掌,胸腔的火气噌噌噌的冒,咬牙低声:“你敢打我!肖!萍!”
“?”
肖萍结结巴巴的赶忙解释,“不、不是!我哪儿敢……啊!轻点儿!啊……”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像是一阵风似的跑过,外面的侍卫张着嘴巴愣了下,又赶忙垂首装眼瞎。
果真是肖大人的娘子,彪悍的很!
沈兰溪落后祝煊半步,跟着他出了屋子。
“阿年,收拾干净。”祝煊吩咐道。
阿年知他这话的意思,拱手应下,“是,郎君。”
祝煊带着沈兰溪避开地上的尸身,一步步出了这幽径。
大殿的佛像砸了个粉碎,藏书阁的火灭了,里面的经文未损,寺里不见一个沙弥,月色当空,静得很。
沈兰溪也没问什么,与祝煊出了寺,两人共乘一骑,她整个人缩在他胸口,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碎碎念的与他唠叨自己的委屈。
“他们绑我,饭菜清汤寡水,没有肉就算了,还不见油盐,好难吃的……那个男人警觉的很,我废了好些口舌,都没能把他策反,最后只能偷悄悄给他下了点安神易睡的药,本想着与白阿姊想法子逃出去的,你就来了……”
祝煊拥着她的手紧了紧,微微垂首,在她发顶吻了下,“对不住,是我没护好你。”
沈兰溪握住他抓着缰绳的手,细语喃喃,“不是啊,院子围得紧,只他们是从肖大人家过来的。”
肖萍清贫,府上只有一个耳聋的粗使婆子在后院伺候,前院一个小厮负责洒扫,平日干些体力活儿,院墙低矮,那贼人从后院院墙翻进了肖府,能进了沈兰溪的院子,也不过是她挨着肖家的那堵墙塌了,这才被摸了进来。
“……先前是想着,也不碍事,犯了懒,这才没修”,沈兰溪说着又打了个哈欠,“只这院墙的事,只有府里的人知晓,回去怕是得好好盘问一番了。”
那塌了的墙,草长得比坟头草都高,打眼一瞧看不出什么,又怎会这般恰好呢?
祝煊‘嗯’了声,眼神却是暗了暗。
昨夜‘恰好’守夜侍卫吃醉酒,被贼人进了营,今日又‘恰好’从那塌墙爬了进来,这世间哪有这般凑巧的事?
两人回府时,迎面撞见了骑着自己的小马驹出来的祝允澄,小孩儿瞧见他们时,急急勒马,调头折返回来,瘪着嘴一副要哭模样。
祝煊放缓动作,等他一瞬,并驾齐驱。
沈兰溪身上还遮着披风,伸出热乎乎的手,在那神色担忧的小孩儿脑袋上摸了下,“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祝允澄听她哄他,鼻子一酸,险些掉了金豆子,只那哭腔却是瞒不过人。
“他们打你了?”
不等沈兰溪答,只听那小孩儿又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贼人都很坏,要绑着,还不给吃不给喝,若是不听话,便会挨揍……”
沈兰溪挑了挑眉,“你被绑过?”
祝允澄刚要开口,却是被一直没说话的祝煊抢了先。
“是梁王府的英哥儿,他幼时,贼人绑了他,欲要要挟褚睢安,刚出二里地,就被褚睢安驾马追上了,所幸没出事。”
说话间,三人到了门口,小厮迎上来牵马。
府里的人惴惴不安一日了,绿娆和阿芙都红着两只眼睛,瞧见人,顿时又是一通哭。
沈兰溪眨了眨眼经,不禁思索,她是不是要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