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人在上,展信谨祝安康,临近过年,儿祝母亲大人身体康健岁岁安,劳母亲代为问候夫人、二郎以及二郎媳妇儿。家中生了几事,待儿一一与母亲禀报。”
“一则,韩氏出口生恶,不敬主母,不懂孝悌之道,教唆阿窈,行败坏家风之事,儿已将韩氏发卖出府,特与母亲禀报……”
这哪里是与老夫人说的,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都是在讲给祝夫人听的,沈兰溪悄咪咪的瞄了祝夫人,后者不动安如山,面色淡淡,一副听了,但没入心的模样。
“二则,阿窈受韩氏教唆,行大逆不道之事,幸而女婢将门破开,人已救回,但阿窈失了腹中子,且与家中小厮坏了礼义廉耻,是以,儿做主,成两人亲事,此事匆忙,来不及与母亲大人容禀,特此请罪,还望母亲大人见谅。信至时,亲事约莫已成,母亲且安心,家中事宜,儿自将打理好。”
“儿不孝,不能侍奉左右,遥祝母亲大人安康,家中一切都好,勿念。”
沈兰溪话音刚落,嘴边就被人喂了茶来,她就着那手喝了一口,抬眼便与老夫人对上了视线。
她眨巴了下眼,忽的福至心灵,眼睛瞪圆,双手捂嘴,惊诧出声,“啊?父亲将韩姨娘发卖了?!祝窈与小厮成了亲?!”
老夫人:“……”
神色颇为一言难尽。
饶是端庄如祝二郎,此时也忍不住眉眼弯弯,轻笑出声。
老夫人眼皮抽了抽,冷漠脸,“……别装了,也忒浮夸了些,你何时知道的?又是你身边那个女婢与你传信说的?”
沈兰溪老实巴交的点点头,毫不迟疑的将元宝卖了,两根手指捏出一条缝,卖乖道:“也就比您早了一丢丢。”
老夫人既是昨晚没将这信拿出来,便是今早才收到,她早了她一个做吃瓜梦的晚上!
被戳穿,沈兰溪索性也不装了,真诚发问,“祖母,父亲当真将韩氏发卖出府了吗?”
老夫人顿时哼了一声,没甚好气道:“他那性子,哪里是会做这事的?多半是将人送到了底下的庄子,那韩氏这些年也攒了点银钱,十有八九也一并带走了,哪里就落得艰难了?这般说,也不过是给祝窈寻死那事一个交代。”
知子莫若母,沈兰溪抿了抿唇,有些无语。
“不过,人打发出了府,他便不会再寻回来。”老夫人又补了一句。
只这句,明显是与祝夫人说的。
在座的都是人精,沈兰溪一双眼骨碌碌的转到祝夫人身上时,手里被她塞了个剥好的蜜桔,就连上面的白色经络都揪得干干净净。
祝夫人浅笑开口,“没了韩氏,也总会有旁人,他纳不纳妾,纳谁为妾,细数起来,其实与我并无多大干系。”
“这段时日,随母亲在外,不必理会操持不完的杂事,也没有各家宴请或是登门拜访的帖子,过得格外舒心自在,倒是瞧着二郎媳妇儿操持府中事,虽懒散了些,但随性舒服许多,儿媳私以为,女子当如此。”
祝夫人本就是老夫人亲自挑选的儿媳,这些年来也端庄稳重,从未行过错事,待她自然亲和些,听得这一席话,丝毫不觉不对,反倒是松了口气,“难为你想得这般清楚,既如此,我也不多说甚了,那些个《女戒》、《内训》和《女论语》,无一不是教导女子品貌端庄,未嫁从父,出嫁从夫,总是为旁人活的,哪里有半分的自个儿?从前我以为,放下了内宅那些事,便能心宽了,实则不然,心宽眼明朗,不在于那些,你瞧这个馋嘴的,少夫人这身份于她而言不过是个名头罢了,不受它钳制,反而能利用之,让自己过得更好,这一点,你我做的便不如她。”
沈兰溪:“……”
哎呀,这就想通了?
她还没宽慰劝解几句呢!
如此这般自学成才,她还怎么好与这婆媳俩收学费啊?!
就……很难受!痛失银子的一日!
作者有话说:
第108章
过了腊八就是年, 这几日,老夫人与祝夫人迷上了垂钓,收获颇丰, 给街坊邻里分了几条, 又给下人分了几条, 留出过年用的,婆媳俩看着木桶里剩下的十几条鱼有些傻眼。
“……那时也没觉得有这么些啊。”老夫人喃喃道。
祝夫人赞同的点点头。
殊不知, 她们钓回来的鱼, 都被好好养起来了, 每日七八条,积少成多啊!
沈兰溪路过, 轻飘飘的说了句,“实在不行, 可以拿去街上卖了换糖吃。”
她本是不过脑的随口一句, 谁知这婆媳俩却是当了真。
灌好汤婆子,拿了小椅子, 被下人簇拥伺候着, 提着几桶鱼去街口上摆摊儿了。
沈兰溪:“……”
自那日推心置腹的说了一番后,这婆媳俩处得愈发像是忘年交, 就连抱着汤婆子卖鱼的姿势都一般无二。
不到十日便是除夕了,街上往来者众, 许多人被那桶里活蹦乱跳的鱼吸引了目光,驻足去瞧, 但是热闹半晌,一条没少。
直至晌午饭好, 也不见两人归, 沈兰溪扶着肚子慢悠悠的晃出来, 日头落在身上,整个人都显得格外和煦。
“祝夫人好。”
“诶,过年好。”
沈兰溪笑着回了几个打招呼的,挪着脚蹭到了那臊眉耷眼还颇为气愤的老夫人身边,只略瞧一眼那几只木桶,便知与拿出来时无异。
“祖母,母亲,回家吃饭啦。”她嘻嘻笑。
“那些人,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咱们这鱼又大又鲜,还是我与你母亲在冰湖里垂钓来的,竟是没人买!”老夫人气道。
这话听着像是在告状,沈兰溪忍不住乐,伸手搀扶她,手在那锦缎衣裳上摸了摸,财迷似的感叹道:“祖母这衣裳摸着真好。”
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老夫人刚要作势凶她,忽的神色一僵,视线在自己与儿媳身上绕了一圈,瞬间恍然大悟。
她抬手在沈兰溪胳膊上轻拍了下,哼道:“瞧把你聪明的!”回家时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饭后,街口处没了锦衣华服的老太太,倒是来了一对儿可怜巴巴的婆媳,只那鱼啊,与上午那摊子上的一般好,价钱实在,众人哄抢,不过一个时辰就卖光了。
惨兮兮的婆媳俩似是没瞧过那么些银子,都傻眼啦!
赚了十两银子的婆媳俩,豪气的请沈兰溪三人去酒楼用饭,没要酒,菜也不多,但是够他们五人吃了。
老夫人真实演绎了‘酒不醉人人自醉’这话,席间讲着她们的鱼如何好,众人如何抢着付银子的壮观场面。
祝允澄年纪小,听得眼睛亮闪闪,发自肺腑的夸赞。
如此,倒是显得只会点头附和的沈兰溪甚是敷衍。
至于祝煊,更是差生,跟个木头似的,只会吃喝,还有给沈兰溪挑鱼刺。
老夫人对那木头夫妇甚是嫌弃的咂咂嘴,视线又转回到自己宝贝曾孙身上,“曾祖母与你说啊,那人当真是围得水泄不通,银子像是烫手一般,争先恐后的往我手里塞……”
祝允澄:“……”
他虽是记性不好,但也不必与他讲三遍吧?
老夫人:“……还有一个人,没拿稳,鱼都掉了,还翻了个身……”
祝允澄:“哈哈哈,好好笑哦!”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沈兰溪:“……”
--
年三十,用过团圆饭,祝煊带着家里的几人上了街。
今夜有灯会,肖萍做主弄的,说是今年虽是遭了灾,但到底比别处好许多,且干了大事,那些个族长现在甚是妥帖听话,合该庆祝一番。
祝煊与赵义也出了些银钱,城里的灯笼年画,都是赵义带了营里的士卒挂的。
夜本静谧,但炮仗声连天响,到处都充斥着硝烟味儿。
炮竹算是贵的,不当吃不当喝的,也就响两声应个景儿,是以,寻常百姓家的小孩儿,手里若是有炮竹,那在小孩儿堆里是能当老大的。
“前面那酒楼有猜谜,要去瞧瞧吗?”祝煊问。
沈兰溪抬眼瞧他,弯弯的眼眸里皆是星光灿亮,“郎君想去砸人家摊子吗?”
祝煊略一挑眉,不置可否。
他对那猜谜无甚兴趣,从前在京城时也从未参与,虽是有同窗宴请,多是临窗而坐,看他们玩乐,倒是不知,他在她心里这般才智双全,便笃定他能拔得头筹?
老夫人听得这话,倒是道:“那就去瞧瞧。”
她也从未见过这些热闹呢!
虽说在京城中常见,但圣人说,女子安后宅,男子行前堂,世家皆如此,是以,不管是出阁前还是成亲后,她都时时牢记谨言慎行,万不敢行将踏错,哪里会这般出来玩乐?
几人行了百米,便瞧见了祝煊说的猜谜。
饶是自觉见过了大世面的沈兰溪,此刻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气,满目惊叹。
酒楼三层,外面除却门的一小块位置,都插满了灯笼,亮如白昼,豪横得明晃晃的。
“这些灯笼,每一个都对应一谜题,猜中者,除了额外奖励,还可将这灯笼带走。”祝煊语气轻缓的与她们解释。
老夫人憋了憋,还是道:“……铺张浪费。”
沈兰溪立马点点头,看得她眼红,谁让她没有呢!
顿时当机立断,“我们去薅羊毛!”
几人挤到人群里,祝煊在旁边虚虚环着沈兰溪,替她挡开拥挤的人。
祝允澄踮着脚往里面瞧,紧紧跟着沈兰溪,不防被人从扯了下后脖领,整个人顿时站不稳的退了一步,靠在了身后人胸口上。
“谁偷袭我!”祝允澄气呼呼的侧头,忽的眼睛发亮,惊喜道:“寒哥儿,你回来啦!”
瞧他笑,赵寒也扯着唇角笑了下,“嗯。”
“我前两日随母亲去你家送东西时,楚姨还说你们不定能不能回来呢,你何时回来的,怎的不来找我玩儿?春哥儿知道你回来了吗?”祝允澄叽叽喳喳的问。
“今日晌午时到的,还没见着春哥儿。”赵寒答他疑。
不过片刻,他们便到了前面,那酒楼里的伙计笑眯眯的让他们挑灯笼。
沈兰溪与祝煊耳语一句,毫不客气的将他推了出去。
“第一战关乎士气,郎君只可胜不可败!”
祝煊仰头看了一圈,点了第一层角落里的一盏兔子灯笼。
旁边候着的人立马踩着长梯取下。
祝煊伸手接过,不待那绑着红绳的谜题打开,唰唰唰的冒出来好几颗脑袋,瞧着比他这个答题人还好紧张几分。
他轻笑一声,解开红绳,只扫了一眼便心中有数了。
最是简单不过的字谜,莫说是他,就是身边方才还紧张兮兮的澄哥儿都答了出来,顿时士气大振。
得了兔子灯,并一小盒点心,那伙计道了句吉祥话,又将视线转向了旁人。
沈兰溪:“?他为何不让你继续猜了?”
小娘子模样精致明艳,但神色懵懵的着实有些好笑,旁边人听见她这话,笑答:“每人只能选一个,答对答错皆如此。”
沈兰溪愣了一瞬,后变得嫌弃,“这不是欺负人太聪明嘛!”
祝煊:“……”
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眉眼染笑。
祝夫人瞧着颇有兴致,挑了一盏小猪的灯笼,也是字谜,很是好猜,提着自己赢来的灯笼甚是欢喜,那是从前做祝夫人时没有的满足。
祝允澄两次都猜中了,很是兴奋的举手,少年意气风发,“我来!”
伙计微微弯腰与他对话,“小郎君要哪盏?”
祝允澄刚想问沈兰溪喜欢哪个,冷不防的听旁边的人忽的说了句。
“你们都好生聪明啊,不像我,一个都猜不着,饶是喜欢那小马灯笼也拿不到。”
祝允澄搔搔脑袋,看向眼巴巴的盯着那高处的灯笼瞧的赵寒。
寒哥儿好可怜哦!
他手指立马指了那白色夹杂一点红的小马驹,“要那盏!”
伙计的眼睛瞬间亮了,神色复杂一瞬,又问了句:“小郎君当真要这个?”
沈兰溪瞬间脑子里雷达响了。
有诈!
只见那穿着喜庆的小孩儿很是肯定的点头。
“就要那盏!”语气甚是坚定。
伙计依言将那盏灯笼取来,双手奉上,笑眯眯道:“恭贺小郎君拿得这除夕夜的题王。”
祝允澄:“???”
什么鬼?
沈兰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