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为了?哄他还?面不改色说了?那么?多真真假假的情话,她以?为自己早已经不在意了?。
不过是做戏而已,怎么?样都没有关系。
可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
为什么?要让她知道,对方其实也和自己一?样,从?没想过要把她的一?腔真心变成笑?话。
一?秒,两秒,三秒……
她怔怔望着那张脸,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手指哆嗦着指向他的鼻尖,大声质问,“谢翕,你没脑子是不是?你疯了?是不是!”
青年被骂得一?愣,而后看着少女哭作一?团的可怜小脸,又看看她身上青青紫紫的斑驳印迹。
终是伸出手抱住了?哭得抽抽噎噎、有些?发抖的少女,唇间溢出一?声轻叹,“对不起,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惹阿瑜伤心了?。”
怀中?少女一?滞,哭得更大声了?。
谢翕有病,大病。
可她心里竟然那样难过,为了?这样一?个冷戾又蠢笨的妖而难过。
*
山渺云淡。
站在水榭边上抬眼?望去,可以?看到一?双雀鸟归林。
不一?会儿?,沈瑜等来了?约她相见的人。
自从?那日醒心室一?别、她将?越听栦送到药师峰之后,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见过了?。
今日打开传声玉简看到对方约见的消息,沈瑜甚至有些?讶然。
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见自己,但她还?是来了?。
少年看起来已经修养得差不多了?,起码表面上不再有多少病中?孱弱之色。
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说了?句,“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连累你遭受这种无?妄之灾。”
越听栦闻言一?滞,竟抿了?唇有些?难堪的别过脸去,语气轻轻的,“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说着,又忍不住转过头来看她,“……我要离开长生?门了?。”
沈瑜本还?满心难言的心虚愧疚,听闻这话后惊愕的心情立即冲散了?其他。
一?双jsg杏子眼?都微微睁大了?,“怎么?会?你……这些?日子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小病娇怎么?会舍得离开长生?门,离开陆霜意?
预知梦里他明明就是死?都要和陆霜意纠缠不清的。
越听栦低垂着桃花眼?,一?瞬的神情有些?飘忽,“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这里不该是我的道。”
他信仰的东西,其实早就坍塌了?,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片可笑?的废墟。
对方说得云里雾里,她也就听得似懂非懂。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管越听栦因为什么?想要离开长生?门,但趁着一?切还?没发生?,能及时脱身也是好的。
她正想说几句珍重的话,耳边忽然听到对方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什么??”
他像鼓足了?勇气,微微红着一?张俊俏脸孔问她,“你要和我一?起走么?,阿瑜?”
沈瑜彻底迷茫了?,“你是想邀请我和你一?起斩妖除魔,下山游历?”
越听栦却?摇摇头,而后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
一?双桃花眼?格外漆黑,“不是,我喜欢你,所以?想要问问你。”
少女被他吓得猝然后退一?步,有些?戒备不解的望着他。
越听栦继续说着,“不管是郡主府的李时越、还?是小荷仙山的陆宴亭,亦或是祈年和现在的我……都喜欢沈瑜。”
这突然的自陈心迹太过惊悚,颠覆了?某些?固有认知。
令少女的小脸彻底呆住,“你怎么?……可是我有夫君啊。”
“如?果他骗了?你呢?”
玄衣少年朝她逼近,眉上的小小红痣灼灼似血,“如?果,他是妖呢?”
少女后退两步,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而后抿唇沉默了?半晌,抬眼?望向他,“所以?你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才跟我说这些?话的吗?”
她说,“我不会跟你离开,我喜欢谢翕。”
越听栦脸色有些?苍白,望向她的眼?眸漆黑,“你知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是……”
“是妖。”
少女的一?双杏子眼?清明望向他,“我知道,我从?头到尾都知道。”
越听栦表情茫然,声线有点发抖,“所以?……即使知道了?他是妖,也仍然喜欢他?”
沈瑜知道这种时候断不可以?给对方一?丝一?毫的幻想,于是点了?点头,“嗯。”
“那为什么?还?要来救我?为什么?那夜在石室中?,要那样慌张的冲过来挡在我面前,不让那人杀了?我?”
沈瑜沉默一?瞬,旋即很?认真的看着他,“如?果换作是别人,我也会救的。不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谢翕。”
少年的眼?神已经有点摇摇欲坠,“什么?……意思?”
什么?叫,为了?谢翕?
“因为喜欢他,所以?希望他做个好人。”
说着顿了?一?顿,语气都带上几分温柔,“因为喜欢,所以?在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少女的眼?睛看向他,笔直又安静,“我对谢翕,是一?见钟情。”
“所以?越听栦,离开这里,去爱别人吧。”
向生
沈瑜不知道越听栦听没听进去她的话, 只知道少年一张俊脸静默苍白着,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离开的脚步甚至踉跄了一下。
她的心情也十分复杂∶方才对?方的话无异于平湖惊雷, 炸得她甚至短暂懵了几秒。
但不管她和谢翕的结局如何, 都?不可能会?跟越听栦有?什么结果。
有?点太荒谬了。
所?以她拒绝得甚至没有?半分犹豫。
天上浮云淡淡。
沈瑜站在原地目送了一会?儿对?方的身?影,也不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
回来的一路上她都?有?点儿神思不属,一边想事情一边往前走。
好一会?儿才走回寓居的别院中。
屋里空荡荡的, 没人。
谢翕不知道出去了多久, 今早她一睁眼枕边就是空的,算算时间, 到现?在少说也有?三两个时辰了。
她低下头, 有?些分神的拨弄着窗棂上摆放的一坛小花。
长生门上下灵气充沛,花草无需日日照养浇水也能生机勃勃,亦不像凡间那样脆弱娇贵,雨打?风吹一宿就蔫嗒嗒的。
就是不知道, 这样的好还能持续多久。
她立在窗前垂眸静思了一会?儿,刚要收回抚在花叶上的手?,传声玉简就亮了一下。
——是陆霜意。
沈瑜蹙起眉头∶自他们?进入长生门以来对?方就一直抱病, 现?在为什么忽然要单独约见她?
不过即使心中疑惑, 她思虑了片刻仍是答应了下来。
*
长生峰上。
几只飞鸟掠过别苑。
这里是掌门仙人陆云归的清修之地, 一直以来,他们?的掌门仙人都?极爱清净, 更是时不时会?闭关静修。
是以门中弟子们?都?心照不宣的不过来打?扰,除非是有?极为急迫要紧的事要向其禀告。
所?以也就没人发现?,他们?的掌门仙人此时正被几条粗砺的缚魔链穿透了全身?上下的要紧穴脉。
目眦欲裂着动也不能动。
在他对?面?,白衣端方的青年不请自来。
甚至他才更像是别苑真正的主人一样, 姿态从?容的坐在石案前径自饮茶,只露出熹微日光下那令人心折的貌美侧脸。
而后掀起眼皮看过来, 含了丝笑意的问着,“想起来了么,我是谁?”
陆云归目眦欲裂,一颗心都?在冰刀上揉∶这养不熟的孽障畜生!化成灰他都?认得!!
近两百年过去了,自己宽宏大量不去找他麻烦,他竟敢自己找上门来!
早知会?有?今日,就不该给他下什么噬心咒。
应该直接杀了他才对?,应该把?这孽障千刀万剐!!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甚至要迫于形势,做出一点纡尊降贵的缓兵之态来。
尤其是那穿透了他周身?筋脉要穴的缚魔链,稍一牵动都?要疼得他两眼一白。
陆云归因为剧烈疼痛脸上的薄肉都?轻轻哆嗦着,却还努力摆出一副宽宥的长者姿态,叹息似的谆谆教?诲。
“雀奴,当?年你一意孤行叛出长生门闹得那样难看。
也不得不让我反省∶是不是平日里对?你的关心真的太少了?才会?让你如此怨愤、误会?师门。”
青年本来还在好整以暇的把?玩着手?中杯盏。
听得他这番话也不由抬了眼望过去,只是眼中却似笑非笑。
陆云归能说出这些来已经是拉下了老脸和满身?尊贵,却只得了对?方这么一副不痛不痒的审视态度。
当?下恨怒交杂,恨不能立刻冲上去把?他撕碎。
嘴上却一再忍耐,意有?所?指的提醒着,“雀奴,你向来聪敏,总不会?,是想在长生门杀了为师罢?”
面?上挂着虚伪的假笑,心里却早已经恨透了。
——他人生最大的污点和错误,就是一时心软饶了这恩将仇报的冷血畜生一命,还把?他收进长生门做弟子!
谁知他竟然丝毫不懂得感?恩,还敢如此对?待自己昔日的恩人尊长。
真是千刀万剐也不足够!!
青年似乎听进了他的话,旋即想了想,认真点头,“我不杀你,你无需怕成这样。”
陆云归听到这话,已无心计较那言语间过于直白的讥讽。
刚要松下一口气,就听到对?方淡淡向着门外唤了一声——“螓娘。”
门扉推开。
婉媚动人的女子步进来,她腰肢似水艳美无双,那掠过青年身?影望过来的眼神却满是刻骨的怨毒。
陆云归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自己缘何会?毫无所?觉中了禁锢修为的药物,被缚魔链贯穿了全身?的筋脉骨骼,沦为刀俎上的鱼肉。
一时间气得不可自抑,满是被背叛的惊怒,“竟然是你!螓娘,竟然是我的枕边人!!
我们?近百年夫妻情分,哪怕知道你是蝶妖我也未曾有?过半分嫌弃,如今你竟帮着一个妖物来戕害我,你!”
未说完的话终止于一个凌厉残·虐的巴掌。
无渺洲第一仙宗、长生门中高高在上的掌门仙人,被那貌似柔媚的女子一巴掌打?落了好几颗牙,弄得满嘴满脸都?是血水。
螓娘一把?攥住叮当?乱响的缚魔链,把?那面?无人色的中年修士从?石阶上拖了下来。
竟是半分也不愿顾忌他被浑身?上下被穿透的要害筋脉。
疼得陆云归再顾不得端架子摆仪态,只能如同死狗一样趴在地面?上涕泗横流的喘息着,连眼白都?痛苦得翻了好几遍。
“夫妻?死到临头了,你竟还敢拿这种下贱的话来恶心我?”
螓娘一脚碾在中年修士的脸上,“披着人皮的老畜牲,我跟你能算得上哪门子的夫妻?”
其实单从?外貌上来看,数刻之前的陆云归还能称得上有?几分俊jsg逸。
毕竟是坐拥第一仙宗的掌门,凌人的权势都?能给他再多镀上一层贵重的金。
可那被唤为螓娘的女子,却仿似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你杀我丈夫,害我孩儿性命,嘴上仁义道德说着仙妖殊途,却将我囚于暗室数十载,逼作低贱的禁·脔。”
她眼中有?冰冷泪意,一字一句都?是藏不住的恨毒杀心,“老畜牲,你不会?妄想我还会?爱上你罢?”
“被迫委身?于你的每一秒,我都?想着要怎么为我的丈夫孩儿报仇!
假模假样、杀妻证道还谎称发妻病故的老畜牲,你没有?一丁点儿廉耻之心么?怎么敢去强占别人的妻子!”
陆云归早已经被巨大痛苦折磨得神志不清了,他像是快要溺死的落水狗一样。
口里还在喃喃着,“你……是妖,是妖。”
“是妖就不配干净的活着么?是妖就必须要委身?于你这般道貌岸然的老畜牲么?”
“你不能杀我,子母咒……我若是死了,你也活不了。”
陆云归的眼中显出几分短暂的清明,竟挣扎着爬行几步攥住了女子的衣裙下摆。
螓娘低头看着这个前一刻还口口声声说着爱她的贱人,明明早在最初就存好了防范她的心思。
还非要摆出一副情深不渝的样子,真是腥臭到令人作呕。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体内被陆云归下了同生同死的子母咒。
——他为母咒,她为子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