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解室。
“认知失调?”看过医生的诊断书,幽灵警员和当事人文森特大眼对小眼,“所以这是个误会?”
想了想,幽灵慎重表态:“我的同事会马上联系医生本人,但您仍然得找来两名证实您所言非虚的证人。”
于是丽芙和奥克米被请到治安厅喝午夜茶。
一场意料之外的乌龙硬是让四个人直到天色见亮时才被放出来,熬不住的病号莉莉安挂在文森特身旁昏昏欲睡,困过劲儿的炼金术士和巫师干巴巴地安慰着被人偶攻下一城的狐狸公爵。
二次交锋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揣着修好的人偶回别墅, 狐狸公爵忿忿地倚在床边梳尾巴——手段龌龊的傀儡已经抢在他发力之前占了先机,假如他连毛茸茸的松软和靓丽都维系不住,那截硬梆梆的木头岂不是要把脑袋扬到天上去!
“花心小萝卜, ”他朝熟睡的莉莉安丢尾巴毛, “你真是一点良心也没有。”
治安厅的喷泉边,巫师和炼金术士没话找话的尴尬情景依然历历在目, 烦躁地挥几下梳子, 盯着屋子里飞来飞去的飘絮般的小绒毛团,像是被繁殖期的雄鹿狠狠戳在角上, 狐狸公爵胸中的火气堵得仿佛能盖住整座恶魔城。
这分明是莉莉安和他的蜜月!然而一个与他八分像的赝品竟然大言不惭地教他做狐!
更可气的是,它还成功了。
兽神在上,文森特逐一按响指节, 他可是出身诺福克家的、智商和手段统统受到希丽萨女王高规格赞誉的心机狐狸!
想想那些数都数不过来的、被他坑卖过却还帮着收钱的对手,去他光明神的,区区一个没脑子只会哭唧唧的傀儡居然敢当着他的面耀武扬威!
不行, 狐狸公爵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他发誓要让人偶丰富一下见识, 比如怒火高涨的狐狸会干出何等惊爆众人眼球的事情。
“替身,”铺开纸张,像是潜心设计珍宝馆的修缮图纸一样,大狐狸唰唰转动铅笔,“白月光。”
虽然莉莉安有时会把他当成替身,有时又会将他认作白月光,但是最近一段时间, 她的大脑却持续地把“替身”身份指派给他。
而“白月光”设定自带的剧情光环和好感度使得人偶在莉莉安那里蹭尽存在感。
“以逻辑自洽为基础, ”时间倒退四十七分钟,被警员紧急叫来的亡灵医生作出推测, “故事背景与现实生活产生冲突的地方越少,例如现在,病人越会在她认为正常的世界观下维持稳定状态。”
直白点说,医生的骨头蒙在斗篷下打哈欠,莉莉安的内心对此刻分发给狐狸公爵和人偶的剧情身份很是认同——
她觉得这样的安排自洽而挑不出毛病,所以直到认知失调结束的前一刻,病患都极可能执意相信大狐狸的替身设定。
当然,这只是一种推断。
不行,狐狸公爵来回踱步,即使他和莉莉安的情谊没能为他在戏剧之王手中抢下白月光的角色卡,他也绝不能不思进取,任由那个先声夺人的傀儡一骑绝尘。
“已知,”文森特总结己方情况,“我正在扮演虐恋故事中的小白花角色,根据医生诊断,我很可能在莉莉安的疗愈过程中长期保持该形象。”
他画下三个圆圈:“又知,‘戏剧之王’版莉莉安作风霸道强势、且非常喜爱受人追捧的感觉。加上故事背景里一妻多夫是社会普遍选择,想快速达成1V1结局难度较大。”
除非人偶当着莉莉安的面碎得七零八落,死个彻底。
不,这个想法太危险了。大脑是个精密而至今未被研究透彻的器官jsg,文森特否决了这个切入点,谁也不确定外部的强力刺激会引发怎样的后果,他不能目光短浅,为了一个概率不确定的结果操之过急。
呼——
长长叹气,狐狸公爵在代表人偶的圆圈上重重打叉:“这是个不择手段的绿茶破坏者。擅长示弱和眼泪战术,它的脸意外地符合莉莉安的喜好。”
脸。
仿佛在千钧一发的节点想明白求生通关的决定性因素,文森特的脑海明晰得犹如一座被闪电照得雪亮的教堂。自认为发现了藏在毛线球中的华点,文森特迫不及待地拿来客厅里的蛋镜。
镀银的镜面忠实地映出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二十分钟后,确认自己形象魅力仍旧在线的臭美狐狸咂了咂嘴。
对了,他还得用最结实的箱子把人偶锁上。
锁上了还得踢两脚。
*
万籁俱寂之夜,一双合起来也没有猫爪子大的、栩栩如生的木手撬开了箱头的锁具。
隐蔽地推开盖子,环视房间,修复如新的小人偶歪着头微微一笑。那条狐狸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不错眼地盯着它。血肉之躯终有极限,再强悍的兽人也需要休息。
撑住箱角纵身跃下,口袋大小的傀儡在站稳时恢复成常人的身形。
命运是公平的,人偶理了理蕾丝堆叠的领边,诚然它只是个依靠他人意识启灵的魔法造物,可那条狐狸残留下来的记忆却传授给它不少有用的知识。
还有“斯沃”这个名字的加成。
更不必提,狐狸本身的魔法天赋并不如何超群——十次操控里有四五次落空,对人偶而言,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把我摔得滚出几米远,”人偶的脸上闪动计较,“狐狸,我要送你一份珍贵的‘礼物’。”
*
狐狸公爵做了个前甜后苦的梦——
某天清晨,脱离混乱、想起全情的莉莉安在他眼皮上落下许多个吻。“我的大狐狸,”她甜滋滋地拖长尾音,“为了抚平你受伤的心,我要好好地补偿你。”
仿佛古老故事集中记述的莎乐美,莉莉安披着七件云雾般的美丽纱衣。
薄薄的紫色从腕间褪去,她引着他的手解开第一层纱,成串的珠链应声委顿,穿拂林叶的晨曦在两人的皮肤上滑出淡淡的柔光。
备受人偶磋磨的大狐狸屏气凝神。数日没有肉吃,甚至连拥抱都会被神出鬼没的傀儡打断,生怕这场亲近再次半途而废,狐狸公爵在他未曾意识到的梦境里提起十二分小心。
“看着我,”莉莉安的指尖贴住他的侧脸,“文森特,是什么让你避开我的目光,又是什么令你的身躯拘谨得像块石头?”
碰撞的饰品发出悦耳的叮咚声,金色的流苏瀑布般垂泄到他的肩上。文森特看到莉莉安旋开一小瓶药剂,瓶盖上的海蛎商标含蓄又大胆地解释着药水的用途。
“我,”能言善辩的大狐狸在浮动的香气中恍然,“我——”
然而,渐渐情浓的氛围中,刺耳的指控陡然响起。
“他当然该拘谨!”红卷发的人偶气势汹汹地跳出衣柜,“把我砸得四分五裂,活该他肌肉拉伤以致于不能动弹,这都是他应得的报应!”
旁若无狐地抓住莉莉安的手舔舐,当着文森特的面,盛装出场的人偶在莉莉安的胳膊上发出不能仔细描写的啾吻声。
像是硬要在情侣合照时出镜的电灯泡路人,仗着一套占地面积极大的华服,它厚着脸皮把大狐狸一点点挤出战圈——
去他光明神的,狐狸公爵暗骂,谁能相信傀儡的力气这么大?
“你看,”人偶翻起袖子,“莉莉安,看到这些连炼金术士都修补不好的裂纹了吗?”
触目惊心的豁口和纹路令莉莉安大为吃惊。“天哪!伤到了这个地步!”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向瞪眼的狐狸公爵示威地微笑,人偶倚着莉莉安的肩膀语气落寞。“它们永远都会留在我的身体上,”红色的卷发一蹭一弹,“就像被钉子凿过的围栏,即使有朝一日钉子都被拔下,丑陋的孔洞也不会因此消失。”
怜爱地和人偶额头抵着额头,莉莉安迅速收敛起对狐狸公爵的好态度。“他太过分了!他——”
“你不要、不要同他吵架,”牢牢拽住莉莉安,人偶装出一副强颜欢笑的慌忙样子,“都是我的问题,都是我不好!他生气,看不过我的存在也没错,我不该在你们有感情之后出现的,我不该妄想着和你再续前缘,我当年怎么没死在魔力场域的乱流里——”
说得好!狐狸公爵呲牙,该死该死就该死,赶紧出门一脚踩坑里!
“不许胡说,”莉莉安严肃抿唇,“生命是很宝贵的,即使是气话也不要这样。”
可怜得喵喵呜呜,人偶的眼泪说来就来:“这不是气话,莉莉安,我已经没有资格出现在你身边了。你瞧,这张床还是我们一起挑选的,可看到他躺在上面的姿势放松又理所应当,我就知道你们的关系一定比我们的过去还要亲密无间。”
哪里来的狗叫,狐狸公爵磨爪霍霍,莉莉安与它有什么旧情,他不躺主卧难道让它住?
人偶垂着脑袋抽噎,“是我没用,在场域里困了那么久,除了一张脸还是原来的模样,除了你还愿意同我做朋友,我现在和街边的流浪汉又有什么区别。”
以退为进是吧,示弱是吧,狐狸公爵气得脑门发昏,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就不要凑上来硬贴,穿件衣服吧你,要点脸吧你,不恶心吗?!
明怕实炫地埋进莉莉安的颈窝,人偶战战兢兢地挪到离大狐狸最远的地方,“他看上去就像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而我又能用什么理由让你为我穿一次纱衣呢?”
滚蛋!狐狸公爵明知是计也忍不住动手,谁身经百战,谁经验丰富,你损谁呢损谁呢他可是知名男德狐狸!!!
“都是他的,”人偶悄悄解开衬衫扣子色.诱,“都是他的,我什么都不配——啊——啊啊啊——”
大狐狸飞起一脚,人偶来不及反应便旋转着向窗外飞去。而它的险恶用心也在此时暴露无遗:连外套带底裤,衣服竟一件不少地从傀儡身上掉落至原地!
好你个人偶!一早想好了要脱得干干净净再趁势爬床是吧!!!
怒出狗叫,大狐狸嗷嗷吵嚷着在次卧醒来!
只是文森特万万没想到,比梦中还要艳丽百倍的人偶正与莉莉安依偎着站在他床前。
“我不心痛的,”在她耳旁,人偶用满屋子都能听见的音量卖乖,“受了点小伤而已,我一点都不难过,莉莉安,人都在这里了,你快去找他和好吧。”
一只坏狐莉呀
被人从床上软磨硬泡叫起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看在她和白月光多年情谊的面子上,没睡醒的戏剧之王板着死鱼脸不发一言。
好烦。
高分贝的声音在耳边喋喋不休,仿佛一只倒过来的盘子将她死死扣住, 莉莉安的头缓慢而不容忽视地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