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持续了许久才拨通,凌则豫的声音被刻意压低,那边似乎很安静,不知道是不是不方便打电话走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
“司纯?怎么了吗?是不是外面下雨了回不去?我让先阔去接你可以吗?”
司纯语速很快拒绝:“不用的。”
“你还在学校吗?还是跟妈妈在一起?”
大学学校给凌则豫安排的有教师宿舍,但他很少住在学校里,除非第二天有早课才会留宿。
以往就算是接童妍清来不及回来,也都是住在另一套公寓。
“对,我跟你妈妈在一起呢,她太困了已经睡着了。”
凌则豫忽然顿了一秒,随后低声说:“其实我们在奶奶这边,你妈妈怕你不开心,就让我先别告诉你。”
“你奶奶不太舒服,我们陪着她两天,等过两天就回去了。”
司纯抿了下唇,说了一个“好”字挂断了电话。
手指很轻地捶了一下额头,深深吐了口气,才背着书包往外走。
雨水渐渐变小,没打到车,好在拿着雨伞也能勉强遮风挡雨。
但她却不怎么想回家,没有人,今天也不需要补习。
还不如网吧来的热闹,说不准还能碰见沈淮周。
等到了酒吧,却只有张樾在前台打游戏,他似乎是个游戏迷,还经常帮网吧的人代打,操作极其漂亮。
见到司纯进来,张樾抬眼说了一句:“阿淮不在。”
司纯揪着书包点了点头,又问:“他去哪儿了?”
张樾有抬眼,感觉有些好笑:“你不问他问我?我怎么知道。”
司纯张了张唇没说出话,她打开微信就能想到上午躲开的那个吻,即便沈淮周的眼神是平淡的,也能看出他浑身的气息都降低了一个度。
“那你帮我开一个机子。”
张樾:“我真不知道他去哪了,我今天没去学校。”
司纯摇了摇头:“我不找他了,我想查资料。”
张樾点了点头:“那行。”
司纯就坐在经常坐的那个位置上看书,又时不时出神。
等到旁边坐下了一个人,司纯以为是沈淮周,偏头看过去。
林迟青微微扬眸:“好巧。”
司纯有些失望地低头回应了句:“好巧。”
林迟青一边开着电脑,一边随口问了句:“怎么,被甩了?还挺快。”
司纯:“……”
她并不想跟他继续说话,也就直接没搭理他。
林迟青倒有些不依不饶:“你喜欢他什么?你怎么不喜欢我?”
司纯偏过头去看他,皱着眉:“什么。”
林迟青碰上司纯那双清澈的眸,又讪讪耸了耸肩:“没什么。”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谈,过了差不多两分钟,张樾捏着手机在一旁一个电脑桌上照,语气还有些不耐烦:“你他妈要找什么?哪有啊?”
对面正坐在酒吧包间的贺尧死死盯着屏幕,晃得眼晕:“你别动,不是这个电脑桌,之前淮爷坐着的那个电脑桌,你去看看桌子右上角有没有一个卡片,我之前放上去的。”
张樾有些无语地捏着手机去照着,翻了翻桌子上一大堆的东西,一个个问是不是这张:“你找这个干什么?”
贺尧理直气壮地开口:“打折啊?你不是刚好要过来吗。”
“……日。”
沈淮周喝的有点多,整个人显得颓迷又懒散,听到贺尧的嚷嚷声清醒了些,坐在沙发一旁揉了一下泛红的喉尖,又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拧眉顺着贺尧的手机看了过去,下一秒视线在手机屏幕上一止。
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中张樾身后的两个人身上,司纯正抬着头往林迟青的电脑上看什么,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话,气氛融洽。
卡片半天没找到,贺尧转过头余光瞥见沈淮周盯着他手机看,下颚崩的死紧,眼神明显是带着燥意的。
他下意识注意到什么,剧烈轻咳了声:“找到了找到了!行了我挂了啊!”
张樾被折腾到暴躁起来,冲着手机骂:“你他妈傻逼啊!根本没有!草……”
贺尧顶着头皮迅速切断了来自对面的火气,很轻松了口气,把手机扔进口袋里。
路柏从吧台提了两瓶清啤推门而入,瞧见沈淮周坐在一旁没什么兴致的样子,扬眉问了句:“嫂子呢?没在啊?”
坐在一旁的贺尧啊了一声,一脸茫然:“什么嫂子?”
路柏给自己倒着酒,一边说:“淮爷对象啊,我不知道叫什么。”
还没人这样称呼过沈淮周的女朋友。
贺尧被这称呼逗笑了,歪着头兴致挺高:“宝贝着呢,都不带出来玩。”
等说完,嘴里的话又忽然的一停。
倒是没带出来,但人跟别人在一块。
还被他给瞧见了。
齐阳眼底的厌恶不减:“要不是因为她,路哥能被打?”
谢唯一听言,坐在一旁不动声色捅了一下齐阳。
齐阳反倒因为这小心翼翼的警告愈发张扬其事了,语气很冲:“你干什么?我说错了??反正也都过了一星期了,迟早要分,哎不是你向着谁呢啊?”
“那个叫司纯的真喜欢淮爷啊?我怎么没见过她来找,每次不都是阿淮去找她呢吗。”
甚至好几次都没跟他们在一块,自己去接人。
实在不太像沈淮周的风格。
沈淮周完全没搭理他们的哄闹,打开手机微信,下意识点进了跟司纯的界面,随后手指忽然在界面上一顿。
等了几秒,又有些不耐的熄了屏幕。
“走了。”
齐阳听到他话,站起身眼睛都亮了:“干什么去?”
沈淮周偏过头,语调很平撂下一句话:“这事儿跟司纯没关系,别让我听到第二次。”
“不是不服气吗?”
沈淮周的目光落在路柏还被恢复好的脖颈淤青上,眸色愈发冷冽:“那就打回来。”
-
司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准备回去了,要被林迟青忽然叫住。
“你不是要找沈淮周吗?”
司纯捏着书包,看着他愣了一下:“我没有要找。”
林迟青仰着眸:“我刚过来的时候看到范回那几个人了,你认识吧?”
司纯骤然停住了要离开的脚步,回头盯着他看,又听到林迟青说:“张樾也不在了,你猜他们去干什么去了?”
司纯定在原地:“你想干什么?”
林迟青嗤笑了声:“我能干什么?我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而已,范回因为沈淮周被打的左手骨折,听说连东西都拿不了了,不过也是,谁让范回他爸妈拿了钱,还要去招惹沈淮周呢?”
林迟青站起身,笑意未达眼底:“你不了解沈淮周,他是那种……惹了他没人承担的了下场的人。”
司纯没明白:“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林迟青:“发善心。”
司纯转身想要走,林迟青又慢悠悠说了一句:“范回带了刀,你说他是想切了沈淮周的左手还是右手?”
司纯脚步一停,眼睫微颤,冷静开口:“法治社会。”
林迟青倏然轻笑了声,似乎是在笑话她的天真。
“行吧。”
司纯又忙的抬高声调:“他在哪?”
林迟青回头看她,低声:“槐花巷,酒吧附近。”
司纯揪着书包,眼神狐疑地看向林迟青:“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他不是跟沈淮周关系很差吗?
林迟青“啊”了一声,恍然看她:“你不是喜欢他吗?”
司纯下一秒就想起了他经常来网吧的原因,是因为那个叫梁知悦的女孩。
她只是扫了他一眼,转身抱着书包往网吧门口走。
报警电话被她设置成了快捷键,如果沈淮周遇到危险,她可以报警交给警察处理。
外面雨下的倒是不大,淅淅沥沥的雨声沉闷滴落在雨伞上,地上很多处都溢满了水,在路灯的照耀下晃荡。
司纯顺着槐花巷走了一圈,也没看到这边有什么人,她皱了下眉,觉得被林迟青耍了。
他这个人就是奇奇怪怪的。
刚要转身,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过来,司纯接听,是林迟青打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号码?”
林迟青没有回应她这句话:“台球厅的后门知道吗?”
司纯:“知道。”
林迟青:“后门对面还有一个小门,你可以去看看他们在不在。”
司纯捏紧手机:“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迟青语气很淡:“不干什么,你就当我不想沈淮周出事。”
“你不是跟他关系不好吗?”
林迟青轻笑了声:“我没说过吗?我跟他弟弟关系挺好的。”
司纯还没来得及问,林迟青就丢下一句挂掉了电话:“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不去,挂了。”
司纯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手机,又捏着手机往他说的地方去。
印象中,台球厅对面是有一个小门,似乎是一个小旅馆,从后门上去大概就是径直往上的楼梯。
司纯拐角时走的太快,一脚踏进了地面小水坑里,水花往外炸裂,裤子湿漉漉的粘在皮肤上,刺骨的冷意让她浑身一哆嗦。
等站在后门前,动作很轻推开了门,像是炸开了口子的黑布,里面发出了刺耳又响亮的闷哼声。
眼前没有开灯,沉寂又漆黑的楼道内带着死一样的平静,耳畔的声音便被无限放大。
司纯手指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张大眼睛往里面看,脚步却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过了几秒钟,里面的声音似乎渐渐停歇了,司纯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些需要用利器深挖出来的痛苦回忆,一帧一帧浮现在眼前,令她呼吸一紧,脸色有些煞白。
她站在门口,一轮门外的灯光照射进来,顺着这抹光往前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口,脚步停下。
她忽然想起三九城的高中也经常有很多这样的空教室,学校人很少规模却很大,学校空闲的教室都没有上锁,却很容易可以从外面锁上门。
学校的老师像是一台冷漠又不长眼的机器,会忽视掉一切有碍观瞻的东西。
她还没从回忆中挣扎出来,“咔啪”一声,眼前的门被打开了,眼前的画面也就这样直白又坦然地落入她眼底,跟回忆中的毫无偏差。
里面的男生个头并不算高,头发微长盖住双眸,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嘴角似乎还有血渍,看起来狼狈又痛苦。
一旁站着几个人,居高临下又狂妄极端,仿佛藐视一切。
司纯盯着他,垂落在身侧的拳头捏紧,眼神溢满了复现的恐惧。
耳畔似乎传来一些模糊又尖锐的女声,夹杂着木门被链条锁上的声响,像是百鬼夜行般令人耳畔轰鸣。
贺尧看到门口站着的矮小身影还愣怔了一下,随后眼神往身后看了一眼。
沈淮周站在一旁抽着烟,猩红的光点照在侧脸轮廓,他稍稍抬眼,看到门口的女孩长发湿漉漉的,脸色苍白,唇都冷到泛出不正常的颜色,向来清透分明的双眸无神又空洞,像是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到了。
沈淮周碾灭了手里的烟,大步往门口走了过去,拉着司纯往走廊另一头走。
司纯双腿还有些软,脚步酿酿锵锵的也根本跟不上他。
她呼吸急促了一秒,拽了一下他的衣袖想让他停下来,不想跟他走了。
沈淮周瞧着她的样子,手指探了探她脸颊的温度,拧眉问了句:“怎么找来的?冷不冷?”
司纯却下意识躲开了他要撩她头发的手。
举动跟上午如出一辙。
沈淮周手指一顿,不留痕迹揣进口袋里,眼角眉梢都是冷意:“害怕了?”
大概是前几天没见过他抽烟,又或许是抽烟的时候避开了她,已经习惯了他身上很淡的青柠味的司纯觉得此时他有些陌生。
“没。”司纯低着头,语气还有些乱,“我不喜欢这样。”
“你别这样做好不好。”司纯的嗓子堵的厉害,说出来的话艰涩又难耐。
空气都仿佛冰冻住了。
沈淮周忽然轻笑了声,语调没什么温度,眼底也如同浮上一层急速冷冻的冰层。
“司纯,你真以为我是什么好人?”
他手指很轻地捏着她的下巴,指尖一寸寸扣紧,即便是感觉到女孩疼痛到想要闪躲开,也强制性的抬高着她的下颚,迫使那双含泪恐惧的双眸直直面对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