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纯瘪唇看他,觉得他就是不想让她住。
人生头一遭有些任性的发言,是她在她亲生爸妈面前都没有过的娇惯语气。
“我就不走。”
沈淮周捏着车钥匙,盯着她看了两秒,没法儿。
低眉顺眼地提着建议:“带你去兜风,行不行。”
司纯只是看他不吭声。
沈淮周又说:“带你去看看西城的日出,想看吗?”
司纯:“你一直一起吗?”
“不然呢?”
“我女朋友。”沈淮周说得坦然,“老子当然要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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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周开了辆黑色布加迪,司纯坐在副驾驶,车子行驶了半个小时,到了西城的某个长桥边上,地方有些偏僻,已经到郊外了。
周遭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开了窗就有斜着飘的雪花往下落,司纯单手扒拉着车窗,半个脑袋探出,伸出手往外抓。
车内沈淮周放了一首英文歌,司纯歪过头问他这首歌叫什么。
沈淮周调试了驾驶座,正懒洋洋地靠着,听到她问应声说:“LEAP 。”
司纯摇了摇头说没听过。
“你不是说要给我唱歌的吗?”
沈淮周微微一顿,很坦诚地开口:“还没学会。”
司纯眼眸弯着凑过去,兴致很高地问:“你真的不会唱歌啊?五音不全吗?”
沈淮周看着人眼睛亮晶晶像是一只狡黠的小狐狸,仿佛此时抓到了他的笑话,急匆匆地赶过来要看乐子。
“没唱过。”
“那你现在唱。”
“下次。”
司纯不解:“为什么?”
沈淮周没吭声,一双漆黑的眼眸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像黑曜石似的,下一秒司纯已经聪明的猜到了原因。
拽哥还挺要面子的。
怕在女朋友面前丢人么。
司纯很轻地哼哼了两声,又趴在窗户旁边看雪。
“这个地方,早上可以看到日出吗?”
身后的嗓音带着几分坚实:“可以。”
司纯回头看他:“你来过?”
沈淮周:“嗯。”
司纯手指抓了一下玻璃窗,眼睫在黑暗中忽闪:“你自己吗?”
“嗯。”他又说。
司纯又继续看向窗外,雪好像下大了,路旁的雪积得愈来愈厚,空气中肉眼可见的是硕大的雪花。
她缩了缩脖颈,身后传来衣服摩擦的声响,沈淮周把身上穿着的那件黑色皮衣披在了她身上。
司纯骤然回头:“不用,不是很冷。”
刚说完,他已经掌住了她的手,嗓音低哑中带着冷厉:“冰成这样还不冷?”
司纯试图辩驳:“……就是手冷。”
“要不……关上窗户吧。”
车内开着空调,可外面的风吹进来,怎么都集不起热。
“不用,你穿着。”沈淮周宽大的手掌顺着女孩纤细的腰身穿过,松垮地环住了她的腰,下巴又抵在她的肩膀处。
两人坐在一个驾驶座上,有些拥挤,司纯差不多都坐在他腿上了。
“我抱着你。”
司纯歪着头笑:“不管你。”
她很舒服地窝在沈淮周怀里,迷迷糊糊中又睡着了,睡梦中似乎看到车窗被他关上了,车内空调热气很足,身上热的她要出汗,却让睡意更沉。
一直到第二天一早,司纯被他叫醒,睁开眼,便看到车窗外白雪皑皑的世界,远处天边的水平线之上,一轮刺眼的太阳乍现,又冉冉升起。
整个世界都在一层一层变亮。
司纯醒了神儿,眼神灼灼地盯着远处看:“现在几点?”
沈淮周看了一眼手机,清了清嗓子说:“六点半。”
“好好看。”
司纯趴在窗户边盯着远处,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着远处日出,拍了一张无滤镜的live图。
保存了图片之后,捏着手机转换了镜头,手机屏幕上瞬间出现了她的脸,以及身后沈淮周的身影。
他低着头在给谁回消息,司纯趁着他不注意,偷偷挑着眉拍下了一张合照。
刚打开相册想去看一眼,手机就被一旁的人抽走了。
司纯以为他不喜欢拍照,忙不迭地开口:“我就拍了一张,别删别删。”
沈淮周漫不经心地翻开那张照片看了一眼:“谁说我要删了。”
她眨了下眼,见沈淮周看了一眼之后就把手机递给她了,又点开自己手机的相机,朝司纯勾了勾手指。
“过来。”
司纯缩了下脖子:“干什么。”
沈淮周放声:“拍合照。”
司纯歪着身子凑到他手机屏幕前,感觉自己这个姿势不太好看,正想要动一下,他已经拍完了。
屏幕上的女孩模样呆呆的,头发长又多,没梳理有些凌乱,除却一双水眸十分有神,看上去没有哪个地方上照的。
反倒是沈淮周,一张脸宛如上帝的精心创造出来的,完全没有死角,只是随意的抓拍也好看的过分。
她正要不满想要重拍,就瞧见沈淮周已经一气呵成把这张图片改成了锁屏壁纸了。
“你干什么。”
沈淮周大概没改过这个,盯着壁纸看了好几眼:“换个壁纸。”
司纯提醒:“这是我。”
照片的尺寸跟壁纸不是完全对得上的,他把整个自己都裁减掉了,倒是司纯,一个头发丝都没舍得动,完完整整落在他锁屏上。
沈淮周微微挑眉,语气张扬:“我女朋友。”
司纯:“……”
她倒是没敢用沈淮周当做锁屏,太明显了,只要一打开手机都要被看见。
那被发现玩手机倒显得不是那么严重了。
司纯手机响了几声,是她妈给她打来的,司纯飞快看了一眼沈淮周,才接听了电话。
却是凌则豫接听的。
“喂?叔叔。”
凌则豫声音仍旧温顺谦和:“司司,你在家吗?”
司纯张了张唇,脑海里想到上次沈淮周说的,不要她撒谎,她就回了“不在”。
好在凌则豫倒也没问她现在在哪里,估计以为她去吃早饭了。
“我妈呢?”
司纯还没问他打电话来是干什么,便听到了一旁一个很低的说话声。
是一个年轻的女声。
“请问是童妍清的家属吗?”
凌则豫着急忙慌地点了点头:“对是我,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中间说了含糊的几个字,司纯没听清,耳畔呼啸的风声夹杂着雪水,吹的耳朵疼。
“你们在医院?”司纯心里的弦紧绷着,抿着唇问,“妈妈生病了吗?”
凌则豫沉了口气,情绪失落地开口:“对,你妈妈要做个小手术。”
“你们在哪?”
司纯脑海里瞬间回荡起童妍清的模样,她很瘦,个子却有一米七左右,总是一副干练顶天的样子,外强中干,坚韧不拔,也一直心比天高。
“其实……妈妈根本没有去奶奶家,一直都在西城,她最近在住院观察,没让我告诉你。”
“她生什么病了。”司纯皱紧眉。
凌则豫:“电话里说不清楚,司纯,你来一趟吧,你妈妈说想让你来一趟。”
司纯说了句:“好,你微信把地址发给我,我现在过去。”
司纯话音刚落,沈淮周已经驱车往医院方向走了。
等凌则豫发过来地址,司纯还有些恍然。
她本来还以为童妍清能怀孕了,毕竟她这些年一直在吃药调理身子,司纯知道她很想要一个跟凌则豫的孩子。
很严重的病吗?
似乎是,很严重。
不然不会住院这么久,也不会瞒着她。
“别担心,先去看看情况。”沈淮周偏头看了她一眼。
司纯点了点头,一路上还是蔫蔫的,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让她有些心慌。
等停了车,司纯解开安全带,手背被沈淮周捂住,似安抚的捏了捏。
他凝眸看她问:“要不要等你?”
司纯摇了摇头:“不用的。”
说不准她今天都不回去了。
沈淮周松开手:“别害怕,有事给阿淮打电话。”
他看到了她给他的微信备注。
司纯微微勾起唇角,点了点头说好。
等到了医院,童妍清正在住院部五楼病床上躺着,司纯推开门,童妍清正在被凌则豫喂着吃早餐。
司纯拧紧眉忙地走过去坐在旁边:“你怎么了?医生说是什么病了吗?你怎么没告诉我?”
童妍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吭声,一旁凌则豫继续喂粥的动作也被她挡了一下。
童妍清靠着枕头,偏头示意凌则豫:“你先出去。”
凌则豫张了张唇,对上童妍清略显冷淡的眼神,也不好说什么,转身出了病房门。
司纯歪过头看着凌则豫,又把视线放在童妍清身上。
过分怪异的氛围让她觉得大概又什么事要发生。
“怎么了?”
童妍清只是盯着司纯看,眼底滚起层层波涛,整张脸阴冷铁青:“你问我怎么了?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司纯意识到,大概是李先阔跟她说了什么。
“没干什么。”
“你是不是跟一个男生……夜不归宿?”
后四个字咬字很重,司纯觉得她大概是不齿说出什么污秽词汇,才用了这个词。
夜不归宿?也算。
司纯捏过一旁热腾腾的甜粥,用勺子搅拌着散着热气,一边很淡然地开口:“嗯,家里又没人,我不喜欢黑,不想在家。”
“司纯!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开学第一天逃课去网吧,学习一落千丈,现在还……跟一个男生晚上出去鬼混??!你到底有没有点羞耻心啊!”
羞耻心?是她没有么。
她只是喜欢谁就没有羞耻心吗。
司纯捏着热粥的手指一顿,抬起眼很平静地看她,半晌才冷漠开口:“你出轨就有了吗?”
“啪”的一声巴掌声甩过去,病房里陷入长久的死寂。
童妍清的手指因为用力还有些颤抖,冷着眼死死盯着司纯,眼尾都泛红。
手里的甜粥因为司纯侧身的动作,一整个砸落在地板上,滚烫的甜粥烫红了手背,司纯侧着头,长发微微遮住被打到泛红的脸颊。
门外凌则豫听到了病房中的动静,忙不迭推开了门进来,瞧见司纯有些泛红的脸,头疼地看向童妍清:“你打孩子干什么?都这么大了你怎么……”
童妍清眼角含着泪,苍白地轻笑了声看向凌则豫,呼吸都不顺:“你知道她说我什么吗?不是今天我还不知道,原来她在心里就是这样认为我的,认为她妈是个……”
话还没说完,凌则豫就捂住了她的唇瓣,心疼地把她眼角的泪擦干净。
“好了,你别说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司纯没管被烫到有些刺痛的手背,只是站在一旁,内心毫无波澜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件事吗?”
童妍清低着头没吭声,呼吸都还有些喘,一旁凌则豫一直给她拍着后背顺气。
司纯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手背上的热粥。
“因为我同学看见了,你跟司鸣还没离婚的时候,看到你跟一个男人出去。”
“她们在私底下传,原来司纯妈妈是个这样的人啊。”
司纯眼睛有些干涩,向来泪腺发达的她却只觉得干涸到很疼,天崩地裂的疼,但却没有一丝想哭的念头。
“之后司鸣去世,你就走了,剩下我自己在三九城,那个女孩妈妈去世了,她爸给她带了个后妈回来,后妈的儿子比她还要大,她就特别讨厌第三者。”
“她很喜欢把我关在空教室里,看到我害怕的表情来泄愤,说这是应该的,是我应得的。”
司纯看向童妍清,有些不理解地问她:“我应该什么?我是爬床了还是出轨了?你说什么是我该的。”
“在那之前,我有享受过你一天的关心吗?”
“你有把我当成是你的女儿吗?”
童妍清浑身都僵硬住了,满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司纯低着头,热粥太烫了,手背上红肿到火辣辣的疼,她用力搓了好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