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角被金光洒下,照耀出一道分明的光,让司纯的心也跟着沉寂下来。
走着走着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之前去过一次的酒吧门口。
今天来酒吧的人格外多,高三的毕业生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来以前不能来的地方狂欢。
司纯站在很远的地方往那边看了一眼,百无聊赖地刚准备转身离开,眼皮又猝然抬起重新看过去。
酒吧门口,走出来一个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穿着一件黑白色宽松棒球服,嘴里叼着烟,大手紧紧捞着一个喝到神志不清的女孩。
是上次那个说要跟他们一起去酒吧玩的文佳。
文佳脸颊很红,整个人都站不稳被沈淮周拉着,这个姿势像是她被拖着,她皱着眉不太舒服。
司纯盯着那边看,没移开眼。
她看到过了会女孩蹲在地上吐,而沈淮周一直紧扣着她的胳膊没松,另一只手散漫勾着烟偏头抽,帽檐挡着,又隔了好远,她看不清他是什么情绪。
过了几秒,女孩被他拉起来,一个向上的力道猛然把她拉入了怀里。
又或者是文佳主动往他怀里凑。
司纯一慌,立马转了身,像是有些害怕看到沈淮周的反应一样,转过身之后就匆忙离开这里。
像是逃避一般,越走越快,直到跑起来有些喘息才停下。
她捂着泛疼的肚子,放慢脚步往家里走,身后的落日彻底消失,整座城市缓缓跌入黑暗。
女孩娇小的身影也在灯光下愈来愈深。
回到家,又是空寂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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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周见人差点要抱住她,手指直接一松,把人给推开了。
好在贺尧来的及时,把被推开的女孩接抱在了怀里。
眼神震惊地看着他:“草,淮爷你也太狠了,你他妈这一推她直接脑震荡。”
沈淮周揣着兜,眼神没温度:“那就自己管好她。”
贺尧摸了摸鼻尖,把人抱在自己怀中:“那不是喝醉了么,要不是我妈非要我在家吃庆功宴,我早来了。”
才轮不到沈淮周呢。
不是,吃亏的也不是你好吧!!
一旁跟着一起来的齐阳说:“路哥他妈也不让出来,说过两天带他出国玩呢。”
贺尧看了一圈没看到张樾,问了句:“张樾呢?在网吧啊?”
“啊,今天人多,离不开人。”
“日,毕个业人都没了。”
贺尧想到什么,问沈淮周:“阿淮,你……以后准备干什么啊?”
“要是需要帮忙就跟兄弟说,别的没有,人脉跟人民币有的是。”
平常玩在一起,但心里也都清楚高考后就是分道扬镳时。
本来沈淮周是毫无疑问要出国的,可现在这样,别说出国了,他的所有卡都被沈家冻结,身上估计没剩多少钱。
张樾会死守着那家网吧,路柏学习好,按照他妈的规划报考京大,他报本地一个中规中矩的一本,齐阳就是个混子,还是留在这一片。
沈淮周站在原地没吭声。
“帮我查查她去哪。”
他这句话不只是简单单的想知道。
“草。”
齐阳骂了一声,忍不住地开口:“你他妈疯了吧?你还要跟她一块?人学习那么好去个好大学遇见一群学习好的人。”
贺尧都看不下去了,劝阻说:“淮爷,没必要,你跟着她只会拖累自个儿。”
沈淮周有些烦地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黄鹤楼,咬在嘴里点了火,抽着没搭腔。
齐阳盯着他看,没忍住说:“阿淮,你真觉得,司纯喜欢你吗?”
被火烧得堆积的烟蒂落在手背上,修长的中指微动,弹了弹烟灰,他抬眸看了人一眼。
齐阳冒着火:“她有一点喜欢你的样子吗?你已经做出那么大的退步了,她还是要走,每次还都是你主动,妈的这女的——”
话没说完,碰上沈淮周飞刀似的冷眼,他把一肚子的厌恶给咽了下去。
“阿淮,你有没有想过——”
齐阳:“她从开始就是为了给她妈治病才接近你的。”
沈淮周懒得搭理他,把手里的烟碾灭,徐徐烟雾从唇齿中溢出,浑身散漫又颓倦。
齐阳的下一句话却止住了他的脚步。
“我之前帮你查你爸的事儿时,看到司纯跟沈继见过面。”
“是在跟你相遇之前。”
沈淮周瞬间定住了脚步,回头看他,语气冷的似冰。
“什么意思。”
齐阳静静看了他几秒,说:“就是说,她从开始见到你就是有目的而来,不然那封情书你那么巧看到了,你想想以前喜欢你的人什么样?她什么样,而且她从头到尾都不想告诉任何人你俩有关系。”
“或许后来她真的喜欢上你了,可是这点她也没法辩驳。”
齐阳揣着兜,又说:“你不信可以去问凌则豫,司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妈妈心脏配型成功的人是沈继。”
见沈淮周走后,齐阳掏出手机给某个号码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想要童妍清能成功做心脏手术,沈淮周问你你就告诉他司纯一直知道心脏配型的事儿。】
一旁贺尧拉扯着醉醺醺的文佳,有些震惊地看他:“你干什么??”
齐阳泰然自若地耸了耸肩:“我不这样淮爷说不准还要跟着她呢。”
“草,就他妈变成一个恋爱脑了。”
齐阳又叮嘱他:“你最好也别乱说话,为阿淮好,你看阿淮被这女的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文佳挣扎了几下,贺尧把人抱紧扶好,稍忖后,认同的点了点头。
“那你……”
齐阳摆了摆手:“放心,等淮爷问了,我就说是我一个人做的,跟你没关系。”
……
沈淮周没必要去问凌则豫,不如问司纯来的快。
雨下大了,原本骤停的雨在午夜忽起,狂风大作如台风过境,卷的树木摇摆窗户震动。
司纯关上了窗户,坐在寂静的房间里开始收拾东西。
她还没想好去哪,可是这里太寂静了,很冷,也很空洞。
好像没有丝毫让她留下来的理由,比三九城还要令人窒息。
她只想松口气,想要有口喘息的时间。
所以想快点离开这里。
手机里还有一些钱,足够她买一张去往东营的火车票。
大概要转三回火车,车程一天一夜到达目的地。
行李箱不大,放她急需的东西足够了。
等收拾好,房间又安静下来,司纯抵着门滑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膝沉在空寂的客厅,安静的氛围有些可怕,她捏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又找了一首歌听。
是沈淮周唱过的那首《简单爱》,他以前还说会有很多机会的,可是以后没有了。
她的记忆力没有很好,不知道可以把他唱歌的模样跟歌声记多久。
门铃的声音响起,司纯才像是启动了的机器一样一帧一帧歪头往外看。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先是从猫眼看了看门外的人,看到是沈淮周,还愣了一下。
噔噔的敲门声又短促响了几下,司纯才给开了门。
沈淮周站在门口,淋了雨,肩膀衣服有些湿,有些狼狈,却也掩盖不住优越的气质,戴着鸭舌帽被抬高了些,露出清晰的眉骨,整张脸都很冷硬。
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女孩,余光却不可避免看到了客厅里已经打包好的行李箱。
她准备走。
这个念头瞬间灌入脑海里,沈淮周暴怒的情绪有些克制不住翻涌起来。
沈淮周紧紧抓住她的手腕,用足了力气握得死紧,仿佛这样就可以把她彻底套住。
“你他妈想走?”
司纯被他捏的手腕疼的不行,微微反抗了几下却没有挣脱开。
两人僵持了几秒,沈淮周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已经被捏的有些褶皱的情书,放在她面前,声调极寒地问:“司纯,情书是真的吗?”
司纯眼神微晃,盯着上面字字句句还有些出神。
又听到沈淮周问:“你转学过来是因为什么?又是什么时候知道心脏配型成功的人沈继的。”
司纯有些麻木地听着他的话,脑袋转不过来,耳畔嗡嗡的一片。
紧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脑海里又浮现了文佳靠在他怀里的样子。
抬眼,眼神淡漠的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情书是假的。”
司纯点了点头,嘴角处硬扯出一丝轻笑:“沈淮周,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
声音又冷又静,像是利刃般残忍无情。她甚至懒得丝毫辩驳。
高大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漆黑的眼神钉在她身上,不敢相信地来回审视她的表情来挖掘真相,可她的表情太冷漠了,坦荡到没丝毫隐藏。
沈淮周捏紧了纸张,不敢把情书捏破,折起来放在口袋里,语调坚实:“你在骗我。”
司纯摇了摇头,身子有些支撑不住的晃,大概是没吃晚餐有些低血糖,刚还是一路跑回来,肚子穿肠似的疼。
她还是强撑着,保持语调冷静:“你不是教过我吗?让我不要骗人,我可是好学生。”
几秒后,沈淮周松开了她的手,感觉有些可笑,黑漆漆的眸子死盯着她,嘴里的嘲讽意味很足:“就因为这个?就故意勾搭我?”
“对,我想要他的心脏。”
确认了她说的是真的,沈淮周强忍着想要弄死她的冲动,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猩红一片。
“你他妈玩我呢?”沈淮周竭力克制烦躁和脾气,“知道惹了老子什么下场吗?”
“知不知道又能怎么样,那是我亲妈。”
他下手没轻没重,手腕被捏的一圈都泛红,被压抑的情绪爆发,司纯的语气有些冲动,“你没心不代表别人没有。”
脱口而出这句话,把她自己都弄愣了一下。
“我没心。”沈淮周笑了笑,眼底毫无温度,“我没心吗司纯。”
“我把我的心给你妈妈好不好?”他双手撑在司纯的肩膀处,迫使女孩直面着他,低着头凝视,步步紧逼,“嗯?他能行我肯定也可以的。”
他紧捏着司纯的手,覆盖在隔了一层外套的心口处,鲜活的心跳声清晰,一下一下像是在击鼓雷鸣,他彻底颓败,嗓音像是被剧烈摩擦过得嘶哑:“我给你啊,你看看我有没有。”
司纯颤了一下肩膀,小手被迫在他胸口处贴着,怎么都挣扎不开,含着泪花看着他,眼神里满是倔强跟恐惧。
沈淮周心里猛地刺痛了一下,缓缓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压制着眼底的情绪跟暴躁的脾气,不舍得让她害怕。
“司纯,绝情的是你才对,你从没相信过我喜欢你。”
“也从来不愿意给我一点你的喜欢。”
或许藏的太深,又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有。
司纯别过头:“我妈妈出轨跟叔叔在一起的,也就是因为他们,我在初中被同学欺负排挤,我特别讨厌三心二意的人。”
“所有人都是要为曾经所做的事情负责的不是吗?”
沈淮周听言,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彻底相信了齐阳的话,司纯或许从来就没喜欢过他。
可能写这封情书的时候都恶心的要命。
讨厌他这种滥情的人,他这种人也不配跟她站在一起,就应该在糜烂的生活中沉沦致死。
也永远不会相信他会真的对谁好,喜欢上谁。
她就是一个永远暖不热的石头。
即便可以,也没准备给他靠近她的资格。
他从不缺爱,却被爱毁灭。
在丰富的爱里一败涂地。
司纯说完,低着头眼泪往下掉,每个字都像是一把锋利的回旋刀,痛楚贯穿四肢百骸,尤其是腰部被纹了纹身的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过敏,疼的像是刀子在磨。
她有些撑不住了,想要关上门,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掌挡住。
沈淮周低着头,把姿态放的极其低下,擦着难掩的艰涩情绪:“怎么,你才可以留下来。”
他还是说了。
他原谅她,不管是不是因为目的的靠近,他什么都可以原谅。
司纯没吭声,过了许久,才开口说:“沈淮周,你给我买三九城的厚多士吧。”
她说:“你能买回来,我就留下来。”
地方小,车程少,去往三九城的路线在此时没有任何车程,开私车来回也要明早八点左右才能返回。
她明早七点四十的火车票离开西城。
人会走,厚多士的冰淇淋会化。
他该知道这个道理。
沈淮周松开撑着门的手,看了她一眼,答应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