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郎君,您怎么缴我兵器……”
突厥护卫的眼睛亮着呢,他们私下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这四郎君,简直比不上小娘子的一根手指头。
阿漠大步上前拦住了他,肃色道:“四郎君,我们有我们的职责,您轻易缴了我们护卫的刀,万一出了状况,这个责任谁担?”
元植不满的把刀丢给阿漠,刚刚升官的他不屑一顾道:“本进奏官虽离开了亲军营,但还是苏府四郎君,你们不过是苏府的护院,借把刀用用又能怎样?”
“本旅帅虽然是护院,目前只听命于苏小娘子,劝四郎君莫要触犯府规。”阿漠转过身,将佩刀挂回那护卫的腰上,厉声道:
“下次有谁再被人无故缴械,军法处置!”
四郎无心与他们纠缠,悻悻的绕回房去拿了佩剑,再往阿娘院子里去。
这次不劳烦他去请祖母,祖母已经坐在母亲房里等他了。看着老少三代女人,他双手举着横刀跪下,低头认错:
“祖母、母亲大人,元植没听父亲的话,离开军营,去谋了个六品小官。元植曾听小妹对隔壁裴煜说,好人不去当官,那当官的就都是坏人。
元植只想做个好官,为苏家行善积德。可到底忤逆了父亲,请母亲用这把刀砍下儿子头颅,向父亲告罪吧!”
洛泱看着巧舌如簧的四兄目瞪口呆。
她突然记起自己刚穿越那天,四兄也是忽悠她在父亲面前顶罪,若是父亲稍微糊涂一点,就被他糊弄过去了。
再看母亲和祖母,看到刀就已经觉得胆寒,再听他说自己只想做个好官,那不成了苏家要砍一个好官?
“哎呀,快把刀收起来,后院都是女眷,你们这些刀啊枪啊的,就别往后院带。你父亲也会体谅你苦衷,他现在不也把大郎、三郎放出去了吗?
军营少你一个也不少……夫人该在将军面前,多多为四郎说好话才是。”
祖母疼孙儿,个个都是她的命,上次元植被打,她是不知道,后来还和将军生气,罚自己一天不吃饭,将军去跪求,她才肯开了小祠堂的门。
李明珠也没辙了,求救似的看着站在身边的女儿。
洛泱只好说:“四兄,我是说过那样的话,大唐官场也需要更多的好官,你的目的虽没错,可你走的是邪门歪道。
现在不错也错了,爹怎么罚你我不知道,可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真能做个好官。
若是有人用你得位不正之事来威胁你做坏事,你定要老实对家里说出来,我们可以帮你一次。”
洛泱说这话也是无奈,圣旨已下,四兄也已经去衙门领了职,难道打一顿、骂一顿能解决?又不能真杀了他。
元植见妹妹这样说,知道这事已经过去了。
等到自己到长安面见了圣上,到东都进奏院上了任,父亲还能为这事和他断绝父子关系不成?
他把刀放了下来,笑嘻嘻的对母亲说:
“母亲,儿子明天一早就要上京面圣,不能护着你们进京了,等我到了京中见到三兄,在让他想办法过来接你们。”
“你这官还没走马上任,官架子先搭起来了。”洛泱嗤之以鼻。
苏元植站起来,给祖母、母亲行了个大礼,朗声说道:
“祖母、母亲大人,儿子入京做好官去了!”
第一九零章 回长安
翌日,苏家三个女人在苏府门口送别了元植。
他意气风发的骑在马上,仿佛不是去做六品的进奏官,而是做了三品宰相那般。
在城中,他走得不急,慢慢顺着天街往定鼎门走,巴不得让熟人看见。
苏元植昨日去留守府领职的事,像长了翅膀飞遍半个洛阳城,路上有认识他的,都向他拱手致意。
这感觉真好。
以前,人家为了让他高兴,称呼没有官职的他为“少将军”,现在他是自己有了官职,再不用排在几位兄长之后,看阿爹的脸色。
经过宣风坊,路边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让他印象深刻的身影。
似乎是有意,又像是无意,她看了他一眼,转身便往人群外钻。
苏元植内心生出一种,自己能抓住一切的豪情,飞身下马,快步冲上前,在她跑回宣风坊之前,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车队的马车上。
“你干什么?”
李蕊极力挣脱他的禁锢,她万万没料到,他会当众下马来拉她,这再次打乱了她心里的节奏。
“为什么看见我就跑?那日你回府,六郎有没有为难你?”
元植笑眯眯的看着她,仿佛他们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阿郎……没、没有为难我。”
李蕊想起李奏说的那些话,看着这样满脸笑意的四郎,怎么都不能将他和行贿大宦官王守澄联系起来。这让她非常想问清楚:
“你、你这官是不是行贿王守澄来的?”
“怎么可能?我又不认识他,更没有给过他钱。再说,我那点碎银子,像是贿赂得起王守澄的人吗?”元植神色寻常,笃定道。
她脸上起了担忧之色,鼓起勇气对他说:
“四郎君,你初入官场,不要与人结仇、不要上了坏人的当,更不能助纣为虐。若是遇到困难,你、你要多找你父兄商量,不要一个人扛……”
“你是在关心我?”
元植现在心情很好,听什么都悦耳,尤其说话的人,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看上去挺喜欢自己的年轻女子。他勾起她的下巴,笑道:
“你也会跟着六郎去长安吧?我在长安等着你。到时,找机会把你要过来,你可不能不答应。”
“不,不要!”
李蕊惊慌失措,她不能让阿郎知道她还与苏四郎有联系。
“哈哈哈……我妹妹说过,女人说‘不要’就是‘要’,果真如此!”元植心里正高兴得冒泡,一把将坐在身边的李蕊紧紧搂在怀里:
“我记住了。”
李蕊迷迷瞪瞪上了车,又懵懵懂懂下了车。
看着远去的车队,她的心里不断重叠出现四郎那个紧紧的拥抱。这是冒犯她吗?
李蕊不知道。她必须忘了他,为了阿爹、阿郎,她不能让他往自己心里钻。
过了两日,李明珠母女也要出发了。
“夫人,李六公子让人带话过来,说他也是今日出发,希望能与夫人结伴同行。公子说,他们在定鼎门外等我们。”
桃花进来接夫人和小娘子,大大小小的行囊都送上了马车,就等她们上车。
“好啊,路途遥远,多个人照应也好,你们快走吧,我一个老婆子又不出门,有张府医在,你们就安心吧。”
老夫人经不起折腾,只能把她留在洛阳府中。内外都交给玄铁打理,李明珠还把跟了自己三十多年的陪嫁婢女杜鹃、芍药留在府里,协助玄铁管事。
“儿媳这次去把元桢的大事定下来,也算了您心头大事。”
又絮叨了两句,才辞别老夫人,李明珠母女登上了西行的马车。
城外,李奏的队伍与苏家的车队并在一起,两辆女眷的车在中间,头尾各一辆装行李的车,李奏的车跟在洛泱车后面。
走不多远,洛泱的车门开了,阿慕的笑脸出现在车后。
车上的旺财激动的冲了下去,来福不明就里,也跟着跳下了马车,两只狗子诧异的发现,自己到了一眼看不到墙的自由世界,不禁跟在阿慕的马后面,快活的奔跑起来。
洛泱正趴在窗上看着两只狗子傻笑,闪身上来一个人,将洛泱拉了过去,随手将车窗板合上。
车里只剩下门窗缝里照进来的几缕阳光,和两张彼此想念的脸,李奏什么也没说,只把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洛泱伸手捧着他的脸,一道阳光正好照在他的唇上,她顺着阳光的指引迎了上去。
几日未见的思念,如雪崩、如冰裂,如万丈光芒撕破云层奔向冰冷的荒原。
“幸好有你,重活一世才有了意义。”
“幸好有你,穿越一次才没有在水底挂掉。”
李奏从怀里掏出两块玉佩,先前那块依旧穿着挂绳,从玄冰卫手里拿到这块,他叫人打上络子。
他把一块玉佩挂在洛泱脖子上,笑道:“之前是问你借的,现在物归原主。神阙洞里的金银大多数还在,玄冰卫分作两处,一处守洞,一处开金矿,他们各自扩大。”
洛泱接过他手里的另一块玉佩,仔细系在他的腰带上:
“阿夔送信回来,说挖矿的山洞已经找到,山泉从洞中流出,以前应该曾经有人挖过,不知什么原因停止了。后来山被我高祖买下来,就没人去探寻过那些山洞。”
“阿夔……我很好奇,他会写什么样的文字与你交流?他可不像阿慕那么坐得住。”
提起这事,洛泱掩嘴笑起来:
“快别说了,他写的是突厥文、加象形文、还夹着他学过的大唐文,说是他自己开创一门外语也不为过。不如你连他一起收了,保准能把你气死。”
“你当我是回长安开学堂的?皇兄如我所愿,将我留在长安,那我就多几分便利,若是不提此事,让我依旧回东都,那就要加快对神策军的渗透。
王守澄并不可怕,他之所以能露出爪牙,那也是圣上要用他吓人的缘故。慢慢从中层架空他,也不是做不到。”
李奏身后有了钱财的支撑,办起事来比任何时候都从容。
“阿茂、邵春这次立了大功,他们顺着陈金水这条线,把他如何勾结乡里富贾,让丰收的伊阳,一边向圣上献上嘉禾瑞麦,一边贱收农户收获的粟麦,他这百万缗钱,不是一朝一夕得来,而是鱼肉乡里数载……”
李奏说得自己心闷,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说:
“灭他全族,只怕没一个是冤枉的。”
第一九一章 刺杀
一路上天气很好,李明珠也越来越喜欢这个堂侄。
知书达礼、性格温和,可惜就是腿脚不方便,要不说给小泱儿也是蛮不错的。
他跟别人说话不多,却又经常把泱儿逗得哈哈笑。她提醒泱儿,小娘子家家要笑不露齿,堂侄却说,她牙长得好看。
她提醒泱儿,小娘子吃饭只吃七分饱,堂侄却说,她还小,别拘着她,何况她胖瘦都好看。
路上阿冽、阿慕他们射了几只野兔子。
其中一只兔子只伤了腿,她帮兔子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巴巴贝贝把它放了,转眼又闹着要亲自把另外几只烤着吃。
李明珠看着篝火旁的几个人,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夫人,您看小娘子今天玩得多开心,等明年嫁了人,在舅姑面前,就没那么自在了。”
桃花给夫人披上一件直领披风,夫人也不看了,转身回了驿站厢房:
“那可不是,泱儿下个月就及笄了,现在郎君们都兴晚成亲,但小娘子哪个不是及笄一、两年便嫁了?轻松自在,也就是在爹娘面前……”
“女大不中留,就怕将军舍不得。”
楼下的小院里,洛泱看着阿娘的厢房关了门窗,拉起李奏的手说:
“走,我带你去看星星。”
原来她早看上了驿站的瞭望塔,下面三层是亭,顶层是个烽火台。
他们这第一晚,宿在六十里外的新安,这里是汉代函谷关,也是东都畿的一个关塞。
大唐陆驿分七等,新安驿属二等大驿,整个驿站气派不俗,不但有驿马五十匹,有仓库、饭馆、茶馆、旅馆,还有专门给达官贵人住宿用的小院。
他们现在就在驿站靠后面的一个小院里。
瞭望塔,也就是烽火台,在两个小院之间。
上瞭望塔他们不是第一次,可现在李奏坐着轮椅,为了不扫她的兴,阿冽还是推着李奏,朝院子外面的瞭望塔走去。
“咦?有人捷足先登了。”
洛泱似乎看见塔上有人影,忙拉住了李奏,后面推车的阿冽早闪身上了楼。
不一会儿,阿冽回来了:“上面没人,听到一点响动,追过去看已经不见了。”
“确定是有人?这是在驿站里面,没有大树,你们暗中搜一遍,看有什么可疑,我带小娘子先回去。”
“这又不是私人院子,有人很奇怪吗?万一也是像我们这样,是去看星星的呢?”
生长在新中国的洛泱,还没有太多警惕性。
“我并不确定,但也不能掉以轻心。还好刚才人在楼上,我们还没来得及上去,若是位置相反……”
洛泱看了看李奏的轮椅,这才后怕起来:
自己真是太大意了,刚才上面没人,说不定自己一时得意忘形,拉着李奏就走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