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好古笑道:“老臣这是倚老卖老了,主要是今年圣上收到的贺礼实在不一般。除了伊阳郡主的草纸制法,还有巢县公敬献的银矿。”
“银矿?哎呀!这可不是一般的贺礼,巢县公能献上财富,这才是对圣上一片忠心。就是不知这银矿有无主家,从何而来?”
户部说是掌管天下矿藏,但实际上这些矿坑都各有其主,户部只负责按照出矿数量来征税,但这绝没有圣上自持自采利益更大。
“这某在东都之时有所耳闻,一日巢县公跟几位郎君打麻雀牌,打到最后,他一家赢了三家的筹码。
有人不服气,拍出一座山头,说是那座金山,要跟巢县公赌,结果还是输了。那人在背后说,根本不是金山,他是糊弄巢县公的。”
裴煊还没说完,大家又问:
“那怎么又成了银山?”
“巢县公不服气,找人过去挖,结果没找到金子,挖到一条深达十八尺的银矿。”裴煊向圣上拱手道:
“没想到,巢县公竟然拿这座银矿,献给圣上做了贺礼。”
圣上本不信六郎有那么好心,世人常有捡到、挖到宝贝敬献圣上的,也有像他这样送金山银山的。
李奏送的银山,就在京畿以南,圣上不信这么近的地方能有什么宝贝,没想到他是去探过的。
“圣上,巢县公在东都住了这么长时间,也算是闭门思过了。”韦元素竟然帮李奏说了一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这腿脚不便还要东奔西走的,您把他召回长安,更显您对兄弟的体贴。”
圣上点点头:“不错,六皇弟在洛泱都能觅到银山,确实应该把他召回到朕身边来。”
王守澄不乐意了,凭什么要把功劳让给韦元素?
第二一七章 封齐王
王守澄和韦元素昨日在殿上差点被误伤,虽然对他们来说,这点伤害还不足以撼动自己的权利,但会增加与圣人之间的矛盾。
好在李奏和苏元枫来了个翻转,把圣上的注意力吸引到了伊阳县和陈金水身上。
这都是其次。
更重要的是,李奏回京,就给他俩都送了礼。
他俩这才知道,“东都柜坊”是巢县公出钱开的,这位一心扑在赚钱上的六皇弟,送给他们的是还没到手的柜坊一成收益。
东都柜坊收得多,他们就分得多,每年乞巧节前分一次,冬至前再分一次。
而李奏的要求很简单,他说,天下财富汇聚长安,赚钱还是长安更容易,所以想回来。
这不是废话?纵使长安房价天下第一高,读书的、做官的、做买卖的,那还不是人人都想留在长安?
所以,韦元素首先提了这个话题。
王守澄的小眼睛,在他耷拉着的眼皮子底下转了转,将李奏留在长安不是难事,体现不出自己的与韦元素的区别。
李奏这小子聪明,他送这礼物,你就会巴不得他活得久点、活得好点。
王守澄向圣上拱手道:
“韦将军说得没错,如今圣上英明,河朔安定,继横海之后,成德、魏博也相继开始缴税,这都是圣上的功德。
昨日庆成节,圣上大赦天下,普天之下,同沐圣恩,巢县公能将到手的银矿献给圣上,圣上何不也赦了巢县公的罪?”
这话说得大臣们都愣了:
十个月前,可是您老人家亲自诬陷漳王谋反,现在您是要赎罪?
圣上不动声色道:“赦了巢县公?难道要朕复他王位?”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不是听圣上您的一句话?”王守澄笑着在圣上身旁低语道:“圣上,不就是想要控制他人的感觉?”
圣上脸上阴晴不定,眼光落在李好古身上:“李侍中,你怎么看?”
李好古似乎没有听到王守澄的话,他自顾自的说:
“圣上,您昨晚试过巢县公那张轮椅,它确实可以左右开弓。”
听上去是说:圣上,您可以用您轮椅往他俩脸上滋墨水啊!但隐隐又是在说,六郎不过是个连轮椅都能被您夺过来的瘸子。
对啊,他只是个瘸子,封王又如何?残王?不过是让他徒增耻笑而已。
圣上眉头展开了,一拍龙椅扶手笑道:
“李好古,拟旨。巢县公李奏,洗心革面、痛改前非,庆成节献银矿有功,朕感念手足情深,愿将其复封为亲王,可封号齐,入住藩邸齐王府,无诏不得离京。”
“圣上英明!”
裴煊、苏元枫,站在殿上的大臣百感交集:
努力了那么久,他们每个人都站在了一个新台阶上。
想起那日在紫竹洲,阿慕写下那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点燃了李奏的豪情,也让他们有了奋斗的目标。
散朝的时候,户部尚书手上那张长长的礼单,变成了国库沉甸甸的负担。
礼品都进了圣上私库,赏赐却要国库来出。
唯有齐王的那个银矿,因为还需开采,倒是交给了户部。
六郎因贡献银矿有功,被圣上复了亲王位,封齐王。这消息很快随着散朝,比圣旨更快飞进了巢县公府。
裴煊他们不能明目张胆的过来,阿复来报信的时候,正好看见李奏坐在椅子上,满脸笑容的看洛泱给猴儿喂甘蕉。
“参见齐王,参见郡主!”
阿复乐呵呵的给二位见礼。
“齐王?”
所有人都停下来,连那只猴儿也看着阿复。他看着李奏笑道:
“看来我是第一个来道喜的,阿复可要讨赏才行。就在今日早朝,圣上复了您亲王位,封了齐王,只怕这会儿宣旨太监就要到了。”
齐王,这是前世李奏死后圣上给他追封的封号,想不到,今生他活着得到了它。
“你去准备准备,我先回去了。这猴儿养好了伤,找个天气好的日子,咱们出城去放了它。”洛泱转头看着他笑道:
“颍王、安王府里下元节都有安排,如今你封了齐王,按照宫里的规矩,下元节各亲王府里都要祭水官,珍王府都准备好一阵了,你只有两三天时间,准备得及吗?”
“嗯,等你在珍王府里行了礼,就过来吃豆沙饼,兴许还有好戏让你看。”
“真的吗?我问珍王府,怎么说下元节只有粗粮吃?一定是怕高祖父偷吃豆沙饼,甜食都给省了。”洛泱笑着站起身,手里两根甘蕉也都给了猴子。
她跟着阿复往外走:“那你的豆沙饼可得给我留着。”
苏家的马车刚走,宣旨太监带着新任齐王府长史孙德才来了。
这位太监是王守澄的干儿子,他进了门就开始用太监专用的嗓音唱到:
“六皇弟李奏,圣上顾您腿伤,不便起身,特准您坐着接旨。”
“李奏谢圣上隆恩。”
一通圣旨念下来,又赐了亲王的一品紫色团花绫罗朝服和玉钩带,这本是熟悉的服饰,不知为什么,今日再见,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厌恶。
阿凛给宣旨太监赏了把金瓜子,他接了赏赐笑道:
“齐王客气了,这两日内侍省还会送些亲王府里用的物件过来,王大将军说了,时间仓促,下元节祭祀要备的物什,也由宫里一起为您备上。
不知齐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也好尽量办到。”
李奏笑笑:“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事想请王大将军帮忙。”
“齐王请讲。”
“这里原是漳王府,波波折折,如今成了齐王府。确实应该好好拜拜水官,解厄除邪。孙长史初来乍到,人手也不足,故想请祀部郎中,来为齐王府主持祭祀典仪。”
李奏这么提合情合理,礼部、太常寺、钦天监都要在太庙陪圣上祭祀祖先,有空又有职位的人,只有礼部的祀部司郎中柴俊了。
“哦,原来是这回事。”宣旨太监笑道:“这事用不着王大将军出面,某就能替您办好。”
“那真是多谢了。”
柴俊敢招募杀手在路上劫持洛泱,李奏可没忘记他。
不管能不能查出背后主使,他也要让那背后之人明白,洛泱不是他想劫就能劫的。
第二一八章 万事俱备
内侍省的速度还真快,下旨当天就来换了门头牌匾。
太仓里陆续送来了一些屏风、摆件装饰,这都是阿凛亲自去点的物件,大多还是原来从漳王府里搬走入库的。
李奏也不多要,捡了几件旧物,就算是承了皇恩。
颍王、安王没什么忌讳,他们带着贺礼到齐王府里走了一趟,除了那只猴,也没什么新鲜的:
“六兄,封王新禧,你也该趁机把府邸修葺修葺,去去晦气。”
“五兄、八弟,你们来得正好,得了几瓮烧酒祭神,我这里人少,用不着这么多,你们一人拿一瓮去。”李奏当做没听见,招招手,让人把烧酒抬上来。
颍王王打开塞子,酒香便溢了出来,他笑道:
“去了一趟洛阳,长见识了,连府里的酒都比我们好。好,五兄收下了,你府里还差什么,不好向皇兄要的,叫人到五兄府里说一声。”
安王不好意思,便说:“女蛮国供奉了二十位菩萨蛮,我问圣上讨了四位,到时让六兄你先挑两位,咱们兄弟也算有福同享了。”
“这……这就不用了,你也知道,我这人对女人不感兴趣,太后说娶个王妃来照顾我,都被我拒绝了。你送我两个女人,不是给我府里添乱吗?”
李奏果断拒绝。王公贵族最喜欢女蛮国的女人,既温柔又漂亮,还都能歌善舞,每天打扮得琳琅环珮的,带出去特别有面子。
就因为长得面善像菩萨,才将她们唤做“菩萨蛮”。
圣上得了二十位,也不会都收入后宫,下面的亲王、重臣也会分到一两位。
安王也够厉害的,一要要了四位。
“六弟,你这腿……到底还能不能好?现在圣上已经赦你无罪,复你王位,此一时、彼一时,你还不如趁此机会找个名医,
好好治治。圣上封你这个齐王……我总觉得……”颍王勾起嘴角一笑,把后面的半截话吞了回去。
李奏微微一笑:“你是说太宗曾杀了自己兄弟齐王?若我命如此,又能奈何?封号不过是一个标记,能给你,也能抹去。
多谢五兄关心,我已经找了顾允之,但他也无能为力。试问两京,还有强得过顾允之的郎中吗?”
安王终于得了一个插嘴的机会:
“哎,还真有一位。六兄,你记得昨天大殿上差点被陈金水带沟里去的郑注吗?”
“郑注?我还真不认识。他应该是我去东都之后,他才入京的吧?”终于提到这个郑注了,李奏原想通过王守澄联系上他,现在自己兄弟提起,那更好。
颍王点头道:“不错,他原是昭义节度副使,今年才入的京。”
“此郎中非彼郎中,他既会治病,怎么会去做了库部司郎中?还带了个‘检校’,难道他是哪家的幕僚?”
“也算是吧,王守澄是他的靠山。陈金水这次真牛啊,差点把王守澄给掀了。”颍王呵呵笑道:
“可惜,兵权不在圣上手里,就是掀了他,也不可能一棒子打死。”
“六兄,这个郑注确实会医术,但他精通的是,以咒禁祓除邪魅的咒禁术。反正顾允之都医不好,请郑注来试试,再不行也好断了念头。”
“这……我不认识他,得有个中间人才好请。”
安王是没见郑注给谁看过病,传说是给裴度治好过眼疾,现在裴相公也仙去了,现在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自己反正是看热闹,他拍着胸口说:
“这事包在弟弟我身上了。”
李奏微微颔首:万事俱备,只欠下元节了。
下元节不是什么大节,朝廷只休沐一天。让洛泱没想到的是,五兄从同州回来了。
他攒了三次休沐,又和父亲说了半天好话,父亲看在女儿封了郡主,自己也想知道具体情况的前提下,准了他半个月探亲假。
“阿娘!妹妹!”五郎一下马就冲进后院大叫。
“是五兄回来了?”
洛泱早就想丢下这该死的花绷和绣花针了,可阿娘盯着她,想偷懒都不行。她站起身就往外跑:
“阿娘,我去接五兄!”
趴在外面廊下晒太阳的旺财和来福,哪里见得主人蹦蹦跳跳独自撒欢,肉眼可见的从地上蹦起来,跟在洛泱后面向外跑去。
洛泱也不走游廊,直接走对角线,在草坪、花丛中穿梭。
一时间,草地上翻翻啄啄找虫吃的鸟儿,都被惊得飞了起来,两只狗儿以为主人在逗它们玩,跑得飞快,旺财跑到洛泱脚边,差点把她绊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