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天天上朝,要不我们还可以到城外骑马去。金猊也不是不能跑,适当的活动,对它的腿没有影响。”
“好,等这事完了,我和你一起去。”
两人一路聊着,终于看到了水面,池边枯黄的芦苇随着北风一浪一浪的摆动,这是到了芙蓉园西面的凌波阁。
上了阁楼,李奏才将她的手放开来,这里没有宫女太监,但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
阿凛、阿冽、邵春他们充当起仆人烧水煮茶,阁子里很快就飘起了茶香。
“你长兄要到边镇去了,每年吐蕃都会在大雪封山后,出山偷袭大唐边镇,有些边镇被占据之后,再也没有收回来。”
李奏有些难过,前世他与圣上的第一次冲突,就是要不要派兵支援泾源边镇原州。
牛增孺和王守澄不但不同意派兵,甚至连泾源军都要以固守泾州为主。
“哼,牛增孺当时说,吐蕃兵打过来就是为了要冬粮,少囤点粮,抢完了他们自然会走,若是派兵,耗费的人力物力更大,岂不是得不偿失?”
李奏至今说起来还有些意难平:
“王守澄、韦元素只想保住他手中兵力,谁也不肯往外发兵,十五万神策军,只是他们挟持圣上的武器。”
“那现在怎么又能派我阿兄去了?”
李奏笑道:“他说服了窦节度使,窦节度使提出让凤翔、泾源、邠宁三镇联防,不用增兵、增粮,朝廷已经同意了他们的提议。”
呀!自己才写信去跟大兄说,这几个藩镇是种棉花的好地方,他们竟然开始联防了。
李奏看她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不知她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试探着问:
“那里……也有金银?”
“暂时保密!”
白叠子明年还要先在东庄和凤翔边镇试种,等到他们有了更多的种子,能够扩种的时候,再告诉他也不迟。
他们虽然是在曲江池畔,可隔着宽阔的迷蒙水域,根本看不到对岸的游船。
李奏一点不急,他给郑注找了个伴,那就是计划要杀了他的李宏楚,这么冷的天,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单。
韦元素当然要先留着,他的得力干将没了,等于断了他的右手,而他和王守澄的矛盾,就到了必须爆发的时候。
前世作死的人,依然会作死。
可惜,今生宫中再没有杨丽娘。
洛泱见桌上有酒,放下茶汤,给自己和李奏都到了一杯:
“大唐的酒好啊,甜甜淡淡的,喝几瓶都不醉。我来考考你,看你那一杯倒的毛病改了没有?”
“不醉?那在荷花池边又叫又跳的人是谁?就是因为比烈酒淡,大家都放开了吃,当时不觉得,风一吹酒劲就上来了。”
因为他家小娘子爱喝酒,他在用膳的时候,也开始或多或少喝点,一来二去,把个只喝香橼水的李奏,变得慢慢酒量大起来。
两人对饮了几杯,李奏招招手,他们把事先准备好的七弦琴抬上来,他抬手起势拨了几个音,笑道:
“虽无美景,有你便是良辰。我给你弹一曲,看看比你家乡的乐曲如何?”
这是洛泱的短项,除了唱歌,她一样乐器也不会。
阁楼的窗关着,看不到外面,但“呼呼”的西风推窗声,“哗哗”的湖水拍岸声,加上李奏指尖流淌着的琴声,洛泱托着腮帮子,听得痴了。
须臾间,她跟着曲子的节拍吟唱起来:
“渺渺曲江水,杳杳不能归。淡淡杏花酒,樽樽使人醉。醺醺望郎君,绻绻红颊飞。恋恋一执手,世世永相随。”
一曲弹罢,李奏动容,伸手将她拉到身边:
“恋恋一执手,世世永相随。泱儿,我已经牵着你的手,就绝不会放开。”
“放不放手我不知道,我可听阿兄说了,你在浅草堂藏着位红颜知己。你说,有没有这事?”洛泱斜眼看着他,噘嘴道:
“人家才艺双绝,艳压群芳,我却连弹琴都不会。”
“你、你这是吃醋了?”李奏哭笑不得:“元枫会说这样的话,那我与他十几年的朋友也做到头了。”
阁楼门开了,元枫从外面走了进来:
“难怪我过来的时候,打了个喷嚏,原来是你俩在背后嚼我舌头!”
“阿兄!那边怎样了?”洛泱也顾不得逗李奏,连忙迎上去问道。
“你俩躲在这里暖暖和和,等我吃两杯酒再说。”
元枫一身寒意,他虽没有亲自上船动手,在黑暗处看着,还一动不能动,更是冷得够呛:
“我的人已经全部撤离了,按照我们的计划,放了韦元素。
他们的船上也和这里一样,窗户关得严严实实,船上还有十来个亲卫,一开始还真不好靠近。
好在我们带着火箭,将船上的窗点燃,韦元素大概以为意图暴露,直接就把郑注给杀了。
等他们跑出船庐,我们趁机射死李宏楚,他们岸上也有亲卫,但我们的人穿着和他们同样的衣衫,趁乱撤出,应该没有留下把柄。”
“韦元素这会应该气急败坏的躲回左军营去了。”
李奏看看洛泱笑道:
“今晚回不去了,我正好要跟元枫讨论讨论,关于红颜知己的问题。”
“什么红颜知己?我没说过,不关我的事。”元枫忙分辨道。
“那泱儿从哪听来的?”
“她神通广大,谁知道她是不是在浅草堂里安了探子……”
第256章 搜捕
昨夜曲江池畔出了事。
神策左军将军李宏楚,与库部郎中郑注,在曲江池船上饮酒时遭人暗杀,双双殒命。
至于为何两人在郊外的曲江池饮酒,导致众多亲卫在场,还让刺客跑得无影无踪,不得而知。
韦元素在圣上面前痛心疾首,主张全城搜捕:
“长安城里有刺客敢袭击神策军,这绝不是小事。今日敢杀文臣武将,明日便敢行刺圣上。金吾卫负责上京治安,曲江池附近就有城卫,此事必须向他们问责!”
“唐弘,你有什么要说?”
圣上有些心惊,他不知道王守澄和韦元素的人搞到一起,到底是为什么。
唐弘出列行礼道:
“回禀圣上,末将昨夜值东城墙,并不知南边出了事。末将执金吾以来,多见持械门客恣意妄为,更有人无视王法,私下打通里坊隔墙,让城卫所守坊门形同虚设。
末将奏请圣上,准许金吾卫增募新兵,同时彻查京内坊墙完整,重新约束宵禁。
否则,仅凭金吾卫现在的人手,恐难内外兼顾。”
就拿芙蓉园来说。
昨夜,唐弘将李奏他们放入芙蓉园,今早开坊门后他们才离去。那里虽是宫禁,但圣上一年也去不了两回,金吾卫除了守门,根本没有兵力兼顾其他。
平日里,就会有不法之徒翻墙而入,盗取殿中摆设器物,他们也不能及时发现,事后守卫还要白白吃板子。
“唐将军,每次出事你们就推脱人少,是不是要圣上把龙武卫、羽林卫,甚至是神策军都划归你管,你的人手才够用?”
韦元素嗤之以鼻。
“韦大将军若是愿意,唐某何乐不为?李将军自己就是神策军人,出了事先报韦大将军,继而上朝堂禀圣上,可曾想过找金吾卫?”
唐弘只管顶撞韦元素,他就是要让韦元素失态。
王守澄小眼睛不停的转:
韦元素拼命指责金吾卫,明显就是转移视线,让圣上不再关注李宏楚和郑注为什么在郊外会面。
郑注就这么死了,王守澄几乎立刻判断是韦元素下的手。可他赔上李宏楚,岂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最近的事,越来越看不清了。不过……这是自己将韦元素赶尽杀绝的机会。
“唐爱卿,整肃宵禁之事,牵涉人事太广,容后再议。当务之急是查明真凶,以安民心。”
昨晚神策军找了一晚也没找到,今日又在城门增加了盘查,连阿夔他们这些巡使也都加入了搜捕。
真是瞌睡遇枕头,洛泱刚把菊仙的画像交给阿夔,就碰到全城搜捕。
年终大祭就要到了,到时圣上将要离宫到南郊祭天,宫里的队伍、大臣的队伍,浩浩荡荡排个几里长,安防压力非常大。
京兆府正好利用这次机会,清理清理京城里那些来历不明的人。
全城搜捕因官员被刺杀而起,最后扩大成为几次队伍各怀心思的大行动。
郑注被杀,虽然让大臣们吃惊,但因此人贪得无厌,又仗着自己靠山王守澄,连收礼也不避讳。
“逢年过节,送礼的车子在郑府门前排队,都成了京城一大风景,简直是文官的耻辱。”散朝的路上,大家纷纷议论。
“庆成节那次让他逃了,你我不都觉得可惜?没想到,他也不过是多活了两个月。”
“今年冬至,要走王大将军门路的人,岂不是断了个联系?我听说,李逢吉的侄儿李训,刚送了金银上去,想重回长安呐。”
“郑注没了,李训的地位说不定会涨,李逢吉能回来也未尝不可……哎,见过齐王、安王。”
“见过二位亲王。”
谷span>“免礼。外面刺客还没抓到,各位出门在外多带两个仆从,小心为好。”李奏含笑道。
等那几位大臣走过去,安王不屑道:
“这些人都是吃饱了撑的,说他们憎恨别人收受贿赂,倒不如说他们恨自己没有收受贿赂的门路。”
“别说他们,清源的婚事算是定下来了吗?”李奏边走边问。
安王李溶轻松道:“下了圣旨,还要三书六礼,各项礼节折腾下来,没有三、五个月走不完。大婚应该要到明年夏天,到时再说吧。”
“这事毕竟是清源的终身大事,你和圣上应该听听她的意见。”
安王笑了:“闺阁里的女人懂什么,母妃将她的婚事托付给我,我自然要费心些。”
李奏不再接话,出了宫门,两人各自上车离开。
“直接到城外邸店去,郡主今早去看金猊,应该还在那里。”
出了通化门,城外一片灰蒙蒙的,城门外原来那些做生意的棚子,都成了流民过冬的临时避难所。
真希望能下一场大雪,还能收获一季小麦,让河北藩镇能够度过这连年旱灾。
李奏放下窗帘,深深叹了口气,他记得,旱灾还没完,北方连年旱灾与西南南诏、吐蕃战事,将大唐义仓里的粮食几乎掏空。
希望就寄托在洛泱的占城稻上了。
被寄予希望的洛泱,正开心的骑在金猊背上。马的记忆真不错,相隔数月,换了地方,金猊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它主动示意让洛泱骑在它背上,邵春骑马跟在旁边,因为小娘子已经很久不骑马了,再说又从没骑过像金猊这样的高头大马,他还真是担心。
刚开始他还能跟上小娘子,等到金猊撒开蹄子跑,他的马就被甩在后面,邵春急得喊:“小娘子,收缰绳!别让它跑太快了!”
刚下马车的李奏一看,一匹金色骏马正带着位银朱色大氅的女子狂奔,邵春又在后面追着大叫,他心里一沉,还以为是金猊失去了控制。
他三步两步跑到马师身边,飞身上马,冲了过去。
李奏是想救人,很快抽着马超过了邵春:
“泱儿!金猊!”
金猊听到主人的声音,欢快的嘶叫起来,速度也放慢了,洛泱笑道:
“不算,用感情拉拢我的马,你作弊。阿奏,我们比比,谁先跑到山边的那颗大槐树下。”
洛泱的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她却一点不在意。
多久没有纵马驰骋了?
这是逆风飞翔的快意。
“好!输了的人要被罚。”李奏才从轮椅上站起来不久,他对这样的感觉同样甘之如饴,须臾间,两匹马飞奔出去。
“说吧,我有什么奖励?”
金猊果然没让她失望,把李奏甩出去一截。李奏下了马,丢开缰绳,将她搂在怀里:“奖励你亲我一下。”
“这也算奖励?那好吧……”
洛泱踮起脚,在他吹得冰冷的唇上啄了一下:“赏罚分明,那要怎样罚你?”
“罚我亲你一下……”
李奏勾起她下巴,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第257章 徒三年
两人牵手走在已经枯黄的草场上,这里是邸店买下来的一个小马场,因为连着后山,马场里看不到外人。
“我在想,前世圣上头风发作,太医也不能治,这才让郑注出手,治好圣上的头风,今生,不知还会不会再次出现这个状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