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却惊异的发现,手指上的桃花针有了变化,它的花瓣似乎在颤动,“花枝乱颤”说的就是它。
难道是桃花针可以治他的腿?
正义的洛泱认真想:以后找个机会问问他的腿病。
小小的车厢里气氛继续尴尬,洛泱撩起帘子,看了一眼渐行渐远的仓城,担心的说:“不知还有没有未找到的......”
“我们商量过了,只能将计就计,等他们行动的时候再一网打尽,说不定还能抓到活口。”他顿了顿又说:
“后面的事你就别管了,苏家的人越少参与越好。你几个阿兄也会尽量回避,洛阳军也不止苏家亲兵,没必要亲自与禁军对阵,要提防苏家被人陷害。”
他还真是在为苏家打算……洛泱垂下眼帘重重点头:
这本是自己要提醒阿兄们的话,毕竟历史上记载,唐军连拦都不敢拦,战战兢兢目送着乱军离开。
这其中一定发生了什么没被记录下来的事。
沿着含嘉仓城墙走了一段,旺财突然在洛泱的惊呼声中,不受控制的跳下了马车。
马车停下来,撩开车帘一看,原来是到了狗洞旁边,它用后腿立起来,热情奔放的抱住了主人玄慕。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洛泱阳光灿烂的笑笑:“六表兄,我就在这里下车,你不用特意送我啦。”
说着,她敏捷的跳下了车。
李奏从随风开开合合的车帘缝里,断续看见洛泱在和那个小哑巴说着话,声音不大,手上比划的动作却夸张得很,忽悠得哑巴一愣一愣的。
马车从他们身边走过,李奏看清了哑巴的模样:
这仆人长着高鼻梁,眉骨也比一般人要高,浓眉大眼皮肤黝黑,长相倒是有点胡风。他看着洛泱时,脸上一副死心塌地的表情,却没有大多数下人的卑微。
把这么个人留在小表妹身边,苏家是不是太大意了?等见到元枫时,若我还记得此事,便提醒他一下。
这条沿着禁苑边缘走的路,左转就是新中桥,过了桥,就是城南的长夏街,经过两三个里坊,就是东都最大的南市。
往来于桥上的人不少,多数是小生意人,他们住在洛河北,却要到南市做买卖。
忽然,阿慕拽了拽洛泱的袖子,洛泱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一个少年骑着马很快从他们身边跑过去。
“四兄?他不是屁股上还有伤吗?这是要去哪里?”
洛泱正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耳边传来唤她的声音:“小妹?你怎么在这里?”
她回过头来,只见一身铠甲的苏元桥,正一脸惊喜的看着她。
“五兄?”洛泱看看他身后跟着的几个亲兵,再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笑着点头赞道:
“男人还是穿铠甲最帅!和你在家的时候,风格完全不一样嘛。”
元桥左手扶着腰间的佩刀,他这形象也不好在大路上拍妹妹的头,只好抬手拽了拽她系在下巴下面的帽带,低声道:
“我才是个校尉,离封帅还早得很呢,不过,看在你嘴甜的份上,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嗯嗯,对了五兄,刚才我看到四兄骑着马从这里过去,他好得还真快。”
元桥皱了皱眉,疑惑道:
“今天没记录他当值啊,还骑马......难道是要出城?害,别管他,你赶紧回去吧。
阿慕,保护好小娘子,别让她跑丢了。”
目送着洛泱离开,元桥板起脸,对着还在看他妹妹的亲兵喝到:
“看什么看?都给我记好了,这是苏府的小娘子,任何时候看到她需要帮忙,哪怕当街杀人,都有苏府给你顶着!”
第三十二章 还锦靴
洛泱走后,元桥边走边想着四兄:
早上起床后,他还到隔壁去看了一下,四兄倒是已经能起床走路了,可也没听说他要出门,这一时半会有什么紧急的事,还骑马......
此时,苏元植的马正停在东都正南门,徽安门的城楼下。
“哎呀,少将军,您怎么来了?”
城门郎卢世勇见苏元植推门进来,连忙笑着迎上去。苏元植虽然只是校尉,按说不该叫他“少将军”,但他是苏大将军的儿子,这么叫也不算出格。
关键是大家都知道,他和五郎君不同,格外喜欢大家这样称呼他。
“我今天回军营恢复当值,却没给我安排具体事情,心想也好久没见你们这班兄弟,专程过来看看。”
元植往凳子上一坐,碰到屁股上的伤口,不由自主“嘶”了一声。
他前天被将军打的事,军营里早传遍了,卢世勇也不避讳,关心的问道:
“怎么,还没好?大将军还真下得了狠手。”
以前苏元植刚进军营的时候,跟的就是卢世勇这一营,所以他说过来看他们,完全合情合理。
“阿汤,把我的活血酒拿来,让少将军喝两杯。”这是卢世勇自己泡的药酒,别说泡在里面药材很贵,就连酒底也得是上等的黄酒。
这话正中苏元植下怀,他并未推辞。
闲聊了几句,酒拿上来,苏元植却道:
“你不是说,你这活血酒,有病治病,没病养身?今天高兴,你也陪我喝两杯。对了,炸黄豆还有没有?拿些来下酒。”
“嘿嘿,少将军都记得。有有有,我去拿。”
这边卢世勇乐癫癫的出去拿黄豆,那边苏元植就往卢世勇的酒里下了巴豆。
两杯酒下肚,可怜卢世勇就开始跑茅房了。
“少将军,您看我这没福气的,果然不能太补。我也招呼不了您,这就让人报到营里,另外派人来顶了我的城门郎。”
卢世勇提着裤子,愁眉苦脸道。
“你也是为了我......这样吧,我反正无事,顶你一日也无妨,你几时好了,我几时再回去。否则,我父亲知道原委,必定会再打我一顿,我这屁股也受不了啊。”
苏元植说得有理有据,他是少将军,区区城门郎有什么做不得?卢世勇感激的行礼,叫来城卫,当面将锁匙交给了他。
当然,苏元植不是发了什么善心,他本来就是冲着这把长长的城门锁匙来的:
今早起来,他感觉走路已经没问题了,在屋里趴了两天,浑身骨头酸痛。闲着没事,翻看自己的宝贝,突然翻到一个金盒子。
他心中一动,上次只对五郎和洛泱讲自己收了锦靴,其实他的秘密不止这些。
那个小金盒子是椭圆形的,打开来,里面有只小小的金蛐蛐,这蛐蛐特别有意思,尾巴后面有个机关,手一拉,蛐蛐就像要打架时那样,翅膀会一开一合的。
当时史二郎拿出这宝贝的时候,好几个官宦子弟都争着要,最后给了他。
他曾拿出来对五郎炫耀过,只没告诉他是哪儿来的。
要不把这金蛐蛐......跟锦靴一起还了吧,以后再不要史家给的东西了,这次小妹落水,虽不知与他家有没有关系,毕竟是在他家船上出的事。
想到此处,四郎拿布包了那双锦靴,又揣了金蛐蛐盒,出了院子。
到了前院,让人在他的马鞍上搭了一层软羊皮,这才慢悠悠骑马出了门。
到了云水间门前下马,立刻就有龟公笑眯眯的出来替他牵马:
“哟,几日未见,苏四郎君可大好?咱们家二郎君正在上面念叨着您呢,快上去吧。”
苏元植冷着脸:敢情我这一挨打,全东都的人都知道了?
等他上楼的时候,一眼望去,大堂里的人都在窃窃私语,仿佛都在嘲笑他。
四郎被打这事,还真是将军府里传出来的。
苏将军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更为了给史家和害自己女儿的人一个提醒。
但对于四郎,这个总想给自己挣面子的人来说,无异于在他伤口上撒盐,出门前对妹妹和苏府的那点愧疚,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瞪了一眼指指点点偷笑的人,“噔噔噔”的上了楼。
进了包房,他憋着一肚子气,将包裹和那个金蛐蛐扔在桌上,这才发现,包房里不但有史二郎,当家的史大郎也在。
“这是怎么了?谁那么大胆子,敢惹苏少将军生气?”
史大郎总是那么气定神闲,他顺手将包裹打开一个角,露出了里面的锦靴。
他眼里精光一闪,不动声色笑道:
“原是我们不配,连累少将军挨打了?”
元植刚进门时的气焰消了大半,看着史大朗竟然有些心虚,赶紧解释道:
“非也。挨打是因我妹妹受了伤,父母亲大人心疼,转而责难。与这两件东西无关。”
“那你发什么疯,为何要把这物什拿来?难道是怪我没保护好苏小娘子,要与我划清界限?”
史二郎比兄长小一轮,与大郎中间还隔着三位阿姊,所以他更愿意与年龄相仿的官家子弟们交往。
苏洛泱他那天也是第一次见,之前跳舞的时候,印象还不算深,杜芊芊落水之后,她气定神闲的指挥他去准备牛乳蛋清,又亲自给杜芊芊催吐,让他眼睛都看直了。
等到郎中来把脉后说,因处理及时,杜芊芊已然无恙,否则,这么长时间,必定性命难保。
他当然不知道,杜芊芊在肚子里把苏洛泱骂了一千零一遍:
老娘就是不要你救,到明天一样活蹦乱跳!
史二郎没有接触家族中的生意,可没少享受家族给他带来的尊享地位,让他一个商人之子,有着官宦弟子办的尊荣。
大兄让他去结交苏家,好不容易攀上了个苏四郎,这下要来还东西绝交,这让他在大兄面前多没面子。
元植叹了口气道:
“我父亲就是个老古板,总是看不清现实。我人微言轻,在家也为你们说不上话,还是老老实实的罢。在东都,有权势的不止苏家,你们正经做生意,苏家也不会为难你们。”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走。却听史大郎在旁边悠悠道:
“要撂开手也可以,就请苏少将军,把在水云间几次输的赌债结一结。”
第三十三章 上贼船
史墨白轻描淡写一句话,让苏元植直接懵了:
我什么时候赌钱来着?在苏家,若被发现赌钱,还不早被父亲把手给剁了喂狗?
“花冠映霓虹,芥羽正生风。狸膏斗气短,金踞屡通中。”
史墨白见他一脸茫然,也不着急,还悠悠念了首诗。
苏元植如同五雷轰顶:这、这不是那天让每个赌输之人做的《斗鸡》诗吗?我……去……
那次,史家新买了不少斗鸡,史墨青说,让大家随便下注,他只是要验验这些斗鸡的战斗力如何。
既然是验新鸡,大家也没当真是赌局,纷纷口头下注,又因为不用真出本钱,个个腰缠万贯似的,叫得还特别大,哪知苏元植不擅长斗鸡,更不知斗鸡里面暗藏玄机:
金踞就是给鸡爪上包铁片,增加它的战斗力;芥羽是在鸡翅膀羽毛上撒芥末粉,对方鸡不习惯就废了;花冠是在鸡冠上包裹红绸,让鸡冠看起来更吓鸡。
狸膏更厉害,鸡怕狐狸,训练的时候让它吃狐狸肉,习惯狐狸骚味,斗鸡时把狐狸膏油抹在鸡冠上,对方鸡一靠近就开始筛糠了。
这几个新学到的奇怪知识,元植还把它写到了自己诗里……
最后赢的人,史家竟然真给了银钱,输的就说算了,不用赔。看着没拿本钱腰包就鼓了的人,苏元植还羡慕得要死,只恨自己运气不好,暗暗把知识点又背了三遍。
不是说好“算了”的吗?
他脸色煞白。
如今他未及弱冠,当校尉那点军饷都收入府库了,每个月另从府库里支月钱。
就算是大兄、二兄、三兄已成年,他们的收入也要上交府库,只不过,自己能留存一半。加上他们职位高,能够支配的钱自然非自己可比。
虽然阿娘每个月都找这样那样的理由,给他和五郎补贴一些,加总起来,其实已经多过他们上交的军饷。
可这些补贴他现在一丁点也记不起来了,只觉得明明自己挣钱的,就是因为上交府库,才让他手头拮据。
那几次输的钱,恐怕比他一年的收入还要多。这让他如何一下还得清?更不可能回家要……
他转过头来看着史墨青,怀疑是他给自己下了套。再想想又不对,当时在场的十几个官宦子弟,输赢参半,不像是在针对自己。
史墨白暗暗叹了口气:
当然不是单独针对你,我们针对的是当时在座的每一位。
史墨白也算是相貌堂堂,只是眼睛里多了商人的精明油滑,东都往他身上扑的年轻女子不在少数,却从不见他迷恋美色。
他给流民施粥赠药、捐建佛寺佛塔,这也是明明史家富甲一方,却没人说他为富不仁的原因。
至少在今日之前,年少的苏元植也曾膜拜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