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放心,好像洞悉一切的洛泱。
洛泱这才恍然大悟:“所以,若不是我们有共同的秘密,又相互了解,你必会对我产生怀疑,至少不再那么信任……”
“有我在,你别怕。我们不如将计就计,你只需如此这般。”
两人咬完耳朵,李奏仍未放开她,洛泱推了他一下:“快走吧,要不,你赶不上看戏了。”
“亲个告别的嘴。”
洛泱哑然失笑:你一个古人,学谈恋爱比学什么都快!
她制好踮起脚马马虎虎亲了一下,猫腰从他手臂下钻了出去。
光王出现在花萼楼的时候,圣上都有些乏了,看见光王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光叔?你哪里去了?你不在他们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来来来,让光叔坐中间,你们谁说的笑话能把光叔逗笑了,朕就赏谁一斛金豆。”
大家一听,赶紧推着光王坐在中间的鼓凳上,都笑道:
“光王可千万要给我们面子,得了圣上的金豆,我们都分你半斛,你不是发了?”
花萼楼里闹哄哄的,坐在中间的光王却一点不笑。
平阳郡王笑道:
“我先来献丑:话说坊间有个结巴,大家让他学鸡叫,他死活都不肯学,后来有个邻居抓了把谷米问他,这是什么?那结巴看了看结结巴巴的说,‘谷、谷’,邻居笑道,‘咕咕’可不就是学鸡叫?”
圣上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快去龙池边上抓蛤蟆,再问光叔,这是什么?光叔说‘蛤蛤’,那可不就是笑了?”
大家都跟着大笑起来。
李奏悄无声息的站到人群中,他看到坐在中间的光叔依然没有笑。
这会是傻子吗?没有坚定的意志,他绝做不出这样的表情。
站在圣上身边的颍王也与李奏有着同样的想法,他想起今日进入南薰殿之前,李奏劝他的话:
“光叔一心向佛,与荐福寺广延禅师交好,他们还共写了一首诗留在寺中。我看此诗写得气势磅礴,特意讨了来,让各位欣赏欣赏,五皇兄今后再不可笑光叔傻了。”
颍王当然不信,要来那首诗读了一遍,哂笑道:
“就凭他也想‘终归大海作波涛’?笑话!这诗你给我,今晚好叫他羞愧。”
此时看到坐在中间任人撩拨嗤笑,仍旧不悲不喜的光王,颍王心里不禁有一丝发慌,羞辱他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来。
光王坐在那里,眼睛呆呆的盯着墙上的画,茂王笑道:“墙上画的都是姓李的圣人,你也姓李,都不认识了吗?”
他突然指着其中一幅画说:“为何别的圣人旁边都是大臣、使臣,这位圣人身边却都是宦臣?”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是前两年颍王找来的画师画的,当今圣上端坐在中间,身旁站了一圈宦官。
而其他圣人的画像,要就是在接见使臣,要就是在接见朝臣,就是被仕女围着的顺宗皇帝,看上去也和善可爱。
被宦臣包围……这不是在戳圣上的痛处吗?
画是什么时候挂上去的?
颍王瞬间变了脸色,他转脸看向毫无表情的光王,只听身后圣上咬牙说到:
“把画给我烧了!”
第341章 反诗
圣上一句“烧画”,让花萼楼静了下来,人人垂首敛目,对光王多有怨怼:
好好的守岁不好吗?你这傻子会看什么画。
颍王更是心惊肉跳,看光王的眼光更是闪烁不定,他摸了摸怀里放诗稿的位置,有了几分自信:
“光叔,想不到平常几幅画,在你的眼里竟然看出了不一样的味道,不知你这眼光是不是经常去荐福寺练出来的?又或者你的痴傻是装出来的?”
此话一出,众人愕然,连圣上都皱起了眉头。
李奏若无其事,打圆场道:“不住一切处心者,即是佛心。无心有眼,不异于有眼无珠。光叔不是练眼光,而是练出佛心来了。”
“噢?是吗?若光叔肯不惧严寒,在雪地里打坐两个时辰为李唐祈福,本王就承认他有佛心,还会向他磕头道歉。”
现在据午夜正好差两个时辰,在雪地里坐两个时辰,不被冻死也会冻伤,颍王虽无礼,圣上也想看看光王会怎样:
“光叔,朕让你到龙堂外打坐祈福,你敢不敢去?”
光王面色如常,像是不知被戏弄,外披都没有拿,转身出门往楼下走去。
“他还真去了!不是个傻子是什么?”
不只是谁说了一句,众人都大笑起来…
欺负光王并不是自圣上而起,因郭贵妃不喜郑氏这罪妇勾引皇帝,常常对她母子冷嘲热讽。
郭贵妃是尚父郭子仪的孙女,宫中权势无人可比。她的好恶,深深影响了宫中嫔妃和皇子们,所以,光王从小就被兄弟们欺负。
等郭贵妃的儿子登基做了皇帝,皇帝习惯性带头捉弄弟弟,上行下效,后来自然就成了侄儿欺负皇叔。
郑氏对太皇太后既恨又怕,希望她早死,可她偏活得好好的。
有次洛泱到兴庆宫来请安,遇到一个老妇满脸不高兴的往外走,一问才知,是光王的母亲按例到兴庆殿请安,太皇太后却拒绝见她。
“大家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
没有太多阶级观念的洛泱有些不解。
清源笑道:“你不用同情她,她不过是没机会这样做罢了。兴庆宫里年纪大些的姑姑们说,郑氏哪里是来请安?她就是来打听太皇太后是不是……”
她后半句没说出来,洛泱也猜到了:
郑氏必是回回都问太皇太后身体健康状况,被大宫女们取笑成是在打探兴庆殿里那位是不是快死了。
至于郑氏的内心戏是不是真这样,谁也不知道。
可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太皇太后打压她那么多年,她有这个想法也合情合理。
进宫不能带仆婢,洛泱刚才在龙池边匆匆与李奏分别,就是要回到南熏殿找清源。
她把庆成节上障眼法藏丹药的事简单说给清源听,又道:
“我们无意间发现光王是在装傻,他写的反诗已经落到颍王的手里。”
“反诗?”清源捂住了嘴。这也太可怕了。
两姐妹悄悄出了南薰殿,走廊上,洛泱将诗背了一遍。只不过,她将最后一句改了一个字:
“溪涧岂能留得住,终归大海作波涛”,被改成了“终归大海翻波涛”。
化作波涛与翻起波涛完全不同,海里能翻波的只有龙,这不是说自己入海化龙吗?
“这真是他写的?”
“后一句是他写的,千真万确。”
清源望着洛泱直发愣,洛泱提醒道:“趁着圣上没发怒,赶紧通知光王府里的郑氏出城避一避,总好过到时一起遭殃。”
谷span>“嗯,你说得对。可怎么通知郑氏?”
洛泱眨巴眨巴大眼睛反问道:“你以前是怎么将字条送给我的?”
“我知道了!”清源高兴得跳起来,拉起洛泱就走。
花萼楼最边上的一间小书房,公主们经常在那里写字画画,她拉着洛泱一路小跑,花萼楼的守卫见是公主也没有阻拦。
圣上他们在二楼,清源拉着洛泱悄悄上了阁楼。
“这有纸和笔,你来写。”
洛泱看着清源忙碌的身影暗想:对不起不能全都告诉你,你知道的越多,负担就越重。
她从发髻上拔下一支做装饰的孔雀毛,毛管已经被做成了羽毛笔的笔头,毛管里塞着浸满墨汁的丝绒。
在两三天内,还可以充当自来水笔。
很快,她将要让阿夔做的事写好,再将那支漂亮的孔雀毛插回到绒花的后面。
清源看得目瞪口呆。
她们折好几个纸飞鸡,清源打开了窗。等了一会,洛泱看到下面街上出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阿夔也看到了窗格里的洛泱。
宫卫经常看见小公主们往花萼楼下仍纸片,他们捡来看过,听说叫什么“纸飞鸡”,见怪不怪。
虽是夜晚,阿夔准确把她们扔下来的纸飞鸡都捡了回来,只有一只鸡上有字。
他将纸塞进怀里,看了一眼还未关上的窗子,大步走了。
洛泱二人下楼之时,正好看见光王向龙堂走去,后面只跟着两个内侍,她二人不知出了什么状况,也跟了过去。
到了龙堂前面,光王还真盘腿坐下。
两个内侍互相看看,揣着手往回走,准备复命去了。清源将他们拦下,问道:
“二位内侍,光王为何坐在雪地上?”
“回公主的话,是圣上让光王在龙堂前祈福。”
待到他们走远,洛泱走了过去:“光王殿下,您这是何苦?难道您以为还能像以往那样,用身体的痛苦来满足他们折磨你的心吗?”
“你快走吧,两个时辰咬咬牙就挺过去,我不信他们还能把我杀了。”
“不,颍王不会相信您的。他已经拿到了您谋反的证据,只是要找个合适的机会交给圣上,您……要保住这条命,还是快逃走吧!”
“你说什么?”光王的呼吸急促起来:“什么谋反的证据?我去荐福寺算什么谋反?你一个小女子,不要胡言乱语。”
“我亲耳听到的,我还听说,您母亲经常到宫里来打听太皇太后的身体状况,盼着她早日归西,这也被太皇太后知道了。虽然您只是写了首反诗,可圣上和太皇太后绝不会容得下您母子二人。”
郑氏在府里肯定没少说怪话,光王一听这话,竟然信了八九分:“我没有写过什么反诗,伊阳,你还听说了什么?快快告诉小王。”
“广延禅师说您‘远看方知出处高’,您说自己‘终归大海翻波涛’,入海化龙,不是反诗是什么?”
洛泱说得又急又快:“您快走吧,您母亲这会儿应该到城门口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洛泱帮过光王两次,他还是信任她的。
她念出的诗句,好像真是自己和广延禅师偶得的联句。
没想到怎么就落在颍王手里,还成了反诗!
第342章 连环计
听说母亲害怕太皇太后收拾她,已经逃了,光王再做不出笃定的神情。
若母亲不逃,他还可以继续装傻否认一切。
可现在,母亲出逃就是做贼心虚,直接坐实他谋反。纵使再聪明,他也没做过逃跑的预案。此时病急乱投医,扯住洛泱的袖子道:
“就算我出得了宫门,我和阿娘也出不了城门,这可怎么办?”
“通化门的城门郎是从我爹洛阳军过来的,他能放你们出去。”
洛泱给了他一根救命稻草,光王决定先逃出城躲躲,要不,真被砍了头,那才是什么都晚了。
洛泱朝放风的清源招招手,两人陪着光王前往慈恩寺后面的初阳门,看着他找了个回府换尿湿的衣衫这个不堪的理由,出了兴庆宫。
“伊阳,我好害怕……”
清源抓起洛泱的手,两人的手都一片冰凉…洛泱笑道:“我也好紧张,外面有人接应,会将他们母子送出城的。活着总比死了好对不对?”
“你们真是胆大包天!”
洛泱两人急忙转过身来行礼:“永、永安真人……”
永安看着她们,良久,才叹了口气:
“之前我就不该答应他,帮他把那些画挂到花萼楼去,他只说那是李唐的荣耀,没想到,竟是处心积虑要对付颍王,现在还害得他们母子仓皇逃跑。”
“真人,您知道光王是装傻?”
永安并未回答,唱了声“无量天尊”,转身向慈恩寺走去:
“你们快回去吧,有人问起,就说我把你们叫到寺里来了。除此以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难怪把皇帝的后宫叫做“深宫”,原来并不是指后宫有多大,指的人心。
龙堂前面空荡荡的,只有茫茫白雪,人影都没有一个!
这可把一个时辰后,被圣上派来查看的内侍吓坏了,他们一边叫人在宫里四处寻找,一边回花萼楼向圣上禀报。
“什么?光王不见了?雪地里有没有找过?别是摔倒在哪里,被雪埋了。”
圣上正困得不行,想想光王也去很久了,还不如把他叫回来打趣打趣提提神,哪知人不见了。
过了好一会有人来报,查到初阳门,说光王尿了裤子,回府换裤子去了。
大家一听就放松下来,哈哈笑道:“龙堂里住的本就是龙王,连龙王都嫌他傻,水淹了大裤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