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笑,我在想这画师是谁,怎么把二位将军的眼睛画得比牛脖上的铜铃还大。”
冷不防兄妹俩身后传来笑声,洛泱手一抖,差点把尉迟敬德贴歪了。
“哎呀呀,伊阳郡主、苏小将军过年好啊!”
洛泱回头一看,差点没吐血:万万没想到,史墨白居然大年初一跑到苏府来拜年!
这脸皮该有城墙厚了吧?
“史大郎?过年好啊。这么巧?竟在我家门口遇到。这条路进去是是萧国舅府邸,你们是去给国舅拜年的吧?”
大过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五郎热情招呼道。史墨白一时语塞,面露尴尬,只好解释道:
“不不,某就是来给苏府拜年的。不知令堂与令兄们,是否在府上?”
洛泱已经把门神贴好,跳下小杌子,抬脚就将它踢到大门中间,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笑道:
“我阿娘、阿兄这就要去昌平郡王府拜年,恕不便接待。若是来找我四兄,那我可以告诉你们,他已经被锁在屋里,恕不能接待。若是来找茬,本郡主可以亲自接待。”
年前,长安城里满大街的《九州天书》,把史墨白气得三天吃不下饭。
仔细看了一遍,他差点就要在床上躺着过年:
天书上关于胰子、牙膏、牙刷、草纸、羽毛笔、铁板烧等等,这些提高生活质量的日常用品,制作方法非常详细,再制作这部分商品,利润会很低。
而烧酒这样的商品,说了个原理,你自己还得找到合适的配比。
内脏图、艾灸艾条的做法,那是医学上的知识普及,只有医师会感兴趣。
用蚌壳做窗户提高采光?暖房结构图?那是富贵人家才用得上的东西,何况书上也没写去哪找性价比合适的炭。
自己手上花八千贯买来的那本,倒是多了个宝藏,那是齐王已经送给圣上的银矿。
这还有天理吗?
可是他们已经钱货两讫。
苏元植去藏风阁当晚,他们的红月楼被烧了两间小屋,史墨青更是毁了容,现在还缠了满脸的纱布,出不得门。
最奇怪的是,藏风阁被猫头鹰叫死了两名暗卫,找了几天才在雪堆里找到僵硬的尸首。
史墨白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庆幸,当时自己没有谋书害命。他甚至有点怀疑,苏元植是装傻骗过了自己。
洛泱说他们来找茬,他倒希望真希望自己是来找茬的,但昨晚城外出了大事,他现在是来缓和关系、打探虚实的……
史墨白陪笑道:
“伊阳郡主说笑了,史某是诚心诚意来拜年的,既然夫人没空,史某进去行个礼、送了年礼便走。”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洛泱抿嘴一笑:“行,你们在门外等着,等我娘的马车出来,车上车下见个礼吧。”
说完,她拉着元桥进了门,阿漠正眼都没往外瞧,捡回门外的小杌子,顺手把门给关上了。
“阿郎,大年初一就给白眼,咱们是不是别自讨没趣?”站在史墨白身边管事道。
他参与送礼的次数多了去,还从来没有主人亲自出马,还被无情拒之门外的。
“你懂什么!”
史墨白呵斥一声,还真揣着手在门外等。
这个大年初一悲催啊,睁眼就得到两个消息:
一是仇士良昨晚不明不白被王守澄砍了头,今早抄家,府里抄到不少金银,其中大多是自己送的,只怕王守澄对自己更不待见了。
二是城外的庄子被人掏了窝。
除夕夜,庄子里藏着的百来名弓箭手,正在喜气洋洋的饮酒守岁。
子时城内外爆竹响起,大家都举着酒碗互相庆贺新年,忽然屋顶被掀开,有人扔进来几包东西,落到人群中就炸开了。
上百个人啊,只要还能动的,都争先恐后往门外、窗外跑。
可外面等着他们的是一阵箭雨,他们引以为傲的飞镞箭根本来不及拿出来,就被速度快到来不及躲避的火箭,送进了除夕欢乐的焰火之中。
一个没有牌坊的无名山庄,霎时间就从鬼哭狼嚎,归于平静。
“屋里直接炸死十六人,出来的至少一半有伤。”阿慕高兴的向义父玄铁报数。
玄铁早就被元枫召到了长安,他在城外的作坊里专门负责制作火器。他却摇摇头道:
“这还是因为空间小、人员密集,要是炸城门……不行,火药包还得改进。”
“玄师傅,这已经很厉害了!我从没见过这么有杀伤力的爆炸,您可是点了今年除夕最大的爆竹。”
李冽笑呵呵的,他家小娘子就是牛,居然还能想出火药包这种东西。
今晚占尽天时地利,除夕的守卫松懈,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又被烟花爆竹声掩盖。
史墨白这才后知后觉:
这绝不是巧合!
第347章 史墨白居心
史墨白还真在苏府门外等了一炷香时间。
史二郎面部被火烧伤,现在想要娶到伊阳郡主应该不可能了。
别看他家只是个皇商,本来就是想娶个公主也并非难事。
玄宗朝以后,各朝圣人为了约束后宫,公主和嫔妃一样,被圣上加了很多行为约束,公主金印收回,只能领俸禄,而不再享有封地及其税收。
此时公主与盛唐时期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大唐公主名声被盛唐公主的不检点败坏,士族不肯娶,官宦不敢娶,以至于到了及笄年龄也无人问津。
几朝公主皆有“剩余”,最后无可奈何做了女道士的,也不是三两个。
圣上只能把物色驸马的重任交给宫中内侍,由内侍去为公主寻找合适的婚姻对象…
内侍挑驸马那就好办了。
于是有公主嫁给了平民商人,也有公主嫁给了身患疾病的没落士族,这都是内侍闭着眼睛收贿赂的结果。
王守澄收了史墨白求娶的钱,没怎么想就答应了。
在他看来,伊阳郡主不过是萧太后的义女,萧太后是个耳根子软、又没什么主见的女人,只要是儿子、弟弟的话,她基本都言听计从。
而那萧国舅是靠着巴结自己,才从个无业游民摇身一变,成了皇亲国戚,有这个助力,娶伊阳难道不比娶个公主更简单?
可史二郎不知得罪了谁,被人放火烧伤,护院只看见两个人影,什么原因、什么来历皆没个头绪。
有隐疾能瞒,肉眼可见的残疾怎么瞒?
既然不能用正常手段,把这个浑身散发着钱香的女人娶回史家,那只有另想办法。
但他大年初一来并拜年,还不是为了苏洛泱。
他城外无名庄被人抄了个底,上百个弓箭手被杀还不能报案。
今早城门一开,城外神策军里的内线就来悄悄告诉他:
“昨晚也不知是什么,炸了很大的响。虽然混在爆竹声中,但我们在城外还是听得很清楚。我们猜……这会不会和苏家的烟花作坊有关。”
“烟花作坊?原来昨晚那些飞上天的焰火叫‘烟花’?苏家出新鲜事的速度还真有点快。你们能不能往上报,借着爆炸的事,将他们的作坊查了!”
那校尉摇头道:
“能查还等到现在?我们找京兆的人问了,苏家这烟花作坊是在京兆备了案的,昨晚圣上、太后都已经过目,圣上还亲口定下,正月十五上元节,兴庆宫里要放烟花。
这在王大将军跟前都过了目的,我们不好动啊。”
“上元节宫里要放烟花?”
还真绝!烟花作坊做出来的烟花成了皇家专供,这台子还真不容易拆。
“王大将军就没一点怀疑?”
“这怎么怀疑?烟花是个新玩意,我们见都没见过,说不定烟花就是听个响、看个亮,和昨晚庄上的事无关呢?”那校尉笑道:
“史大郎有心,去找苏家买个方子,也建个烟花作坊才是,我看能火!”
谷饑span>史家数代积累,如今富可敌国。
没有人知道,当年温泉栅自尽的,并不是大燕国皇帝史朝义本人。他被护卫易装救走,逃往范阳妫州,改名换姓在那里安顿下来。
李唐朝朝更迭,史朝义的儿孙改回史姓迁回幽州,专心经商赚钱。史墨白的曾祖君更是顺着漕河,将生意做回了大燕国的京城洛阳。
史家靠四代皇商身份,早就不是当初在幽州做倒卖商品,养家糊口的小商贩。
大唐宦官当道、国力式微,这也唤醒了史墨白身体里流淌着的大燕血脉。
他在藩镇处处挑起战火,在宦官、皇子之间挑起野心争端,也看他培养的郑注得了王守澄青睐,可郑注死了。
接下来就像得了瘟病的鸡,安王、韦元素、仇士良一个一个接连倒下来。
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这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他不能再等朝廷进一步混乱,进而杀掉那些有能力的汉臣,他必须启动下一步计划。
若是苏洛泱只是在赚钱上有特殊能力,对于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但昨晚那一炸,让他醍醐灌顶、如获至宝。
他必须得到这个宝贝,这个可以助他复国,还能抵御藩镇诸侯来攻的利器。
所以,他一边让人想办法接近烟花作坊,一边带着年礼来苏府拜年。
终于,苏家的门开了,几位郎君先骑马出来,后面跟着夫人的马车。四郎看见门外的史墨白大吃一惊,连忙下马要走过去,二郎快他一步,伸手拦住了他。
“阿娘,他还真没走!”
李明珠拍拍她的手背,安慰她道:“你放心,阿娘就算是闹到太皇太后面前,也不会让你嫁给史家。”
“哎呀,我觉得他没有那么傻,用这种方法来执着这件事。他到底想干嘛?”洛泱还想往外看,马车停了下来。
只听外面元桢在说:“史大郎过年好,我们正要出门,恕不能请到府里去了。”
“难得见几位苏家郎君齐聚一堂,史某只是过来拜年,并没有其他想法。”史墨白朝着车窗拱手行礼道:
“史某给郡夫人拜年,祝夫人新年安康。”
他这么正儿八经的拜年,李明珠反而不好回避,她打开窗笑道:
“史郎君有心了。初一到十五,朝廷在几个城门都设了粥棚,我们苏府也有个粥棚在里面,四郎说,粥米钱也有你一份,我在这里代流民谢过善人。”
“苏家响应朝廷号召,有用得着史某之处,还请夫人不用客气。此外,我家二郎出了意外,我们会在休沐结束时,到官媒那里将年庚贴收会,史某特意来向夫人表示歉意。”
四郎本以为史墨白是来找他晦气的,没料到阿娘会这样说。这话表明,苏家处置了四郎卖天书的钱,找四郎的麻烦,就是跟苏家过不去。
大家听得更明白的是,史家不计较满街都是的天书卖了八千贯,还主动撤回提亲请求,不会纠缠苏小妹。
这都是好事啊。
史墨白是何居心?
骚狐狸养鸡,是嫌鸡长得不够肥?
第348章 脑海里的粮草
李明珠的马车终于慢慢走起来。
史墨白就这么平平常常的在府门口拜了年,因为没有入府,苏元桢硬是将他的年礼挡了回去。
用元植得来的钱去施粥,这是洛泱想到的办法。
苏家终究不能看着元植去送死。
“但愿四郎能因此脱了这层纠葛。”李明珠叹气道。
洛泱昨晚看完烟花回府睡觉了,还不知城外发生的事,三郎也要去给外祖父昌平郡王拜年之后,才能去找李奏。
这会儿出现的史墨白,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二郎在马上笑道:“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样说清楚,四郎也好安心跟我们回军营。”
苏家没人在长安,要拜年的直系长辈也就只有昌平郡王,本来初二才归宁,郡王妃说初一人回得齐,非要女儿带着外孙、外孙女一起回去。
今日郡王府里人多,洛泱的三个舅父带着家人都来了。舅父家和苏家正相反,都是一两个儿子,六七个女儿。
小娘子扎堆,偏房里像进了两百只鸭子,叽叽呱呱说个不停。
“泱表姊,今年宫里流行什么样的妆容?我看你这花钿样式很别致,公主们是这样式吗?”
洛泱笑道:“不是,这是我自己画的图样,公主们贴的和你们差不多。”
“你自己画的图样?那你替我也画一个,我回头也让人照着做。”
她们找来笔纸,洛泱又要了羽毛笔,小娘子们围在案前看洛泱画花钿。
洛泱画的是欧洲大马士革纹盾形花,这与中国传统花纹有很大不同,不但别致,还显得庄重华贵,弥补了她们孝期妆容简单素净的不足。
她的小心思让表妹们眼前一亮,也都拿起笔来学着画。
郡王府的宴席很简单,男席主要是在讨论光王和仇士良的事。
他们虽不知是齐王和洛泱所为,更不知光王、仇士良会是未来的上位者,只觉得从安王到光王,圣上对手足的狠辣让人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