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奏看着他笑道:
“所有州府被吐蕃人占的田地牧场,皆优先分给参加暴动的唐人,家中有人从军者,父母妻儿皆能领取春荒口粮,本王立言在此,你可回去传达。”
想起自己惨死刀下的妻儿,还有被吐蕃兵殴打的父亲,邓万春红了眼睛:
“我父亲妻儿不能享大唐之福,那我就要让更多儿郎的父母妻儿,不必受他们所受之苦!”
一旁的阿勒呆立良久,想着自己的父母阿姊,他上前向着齐王抱拳道:
“殿下,阿勒请战!”
第372章 武器到位
成州旳进展因为一些巧合而变得顺利,去往各个州城的探子也陆续报了平安。
探子学的技术都差不多,可悟性和际遇会相差很远。
程飞、程越兄弟自打洛泱从幽州回来后,就被元极从暗卫队调拨到她身边,什么古怪事没见过?
他们能走一步看三步,那就比较水到渠成。
一夜过去,刘府的兵还没有回来,时间越长,程越、阿漠就越放心。
在家兵回来之前,小刘节儿只允许他们待在那间杂物房里,两人一夜和衣而卧、不敢睡实,程越甚至趁着屋外没人监视,悄悄把人屋顶掏好一个洞。
从屋子里往外掏,这可不是个容易的活。
挂瓦条的空隙不大,一旦毁坏,上面搭着的瓦片很容易塌陷或滑落,关键就是要根据房梁的尺寸,找到那行坐中瓦底。
这对暗卫来说,也是一项必学技能。
更重要的是,他随身带的匕首也不是普通匕首,杀人只是切葱,匕首一面的锯齿,正好是对付挂瓦条、铁栅栏这些木、铁物件。
阿漠仰面躺在草垫上,看梁上的程越在细心捯饬挂瓦条,他心中暗叹:
中原人活得就是精致,一帮人琢磨怎么建好屋顶让它牢固、不容易被破坏,另一帮人就琢磨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拆了它。
阿夔说得好啊,草原才是我们最好的归宿。
等程越在他身边躺下的时候,他们这间小屋,已多了个容易推开的隐蔽出口。
一直等到下午,刘家派出去的人才精疲力尽回来,当然没追到人。三代刘节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商量半天,现在他们也只能认命。
这个调子定好,老刘节儿显然最高兴,堂上还有几个族里的老人在等着他发话。
城里的搜捕已经进行到第二遍,驿将有些恼怒,带队搜查的军将都挨了鞭子。
昨儿刘善人将两个陌生郎君领回府里,这事很多人都看到了,但搜查的时候,没人敢往外说。
现在第二次搜查又来了,各家家长都来要个话,他们需要刘家给个准确说法。
等到正堂的家长们散去,程越、阿漠也就被放了出来,除了刘家家仆的衣衫,他们还领到了一块节儿府的腰牌。
“走路呢,眼睛不要左顾右盼,看到吐蕃人呢,腰不要挺太直……还有,城里的仓库可不能烧,百姓的房屋也不能烧……”
刘善人还没说完,阿漠苦笑道:“这也不能烧、那也不能烧,剩下就只能找驿将谈谈心了。”
“谈心好!谈心……呃……不对,壮士说笑了。你们先出去逛逛,一会我们会让吐蕃兵进来搜搜,只是象征性搜搜,傍晚你们再回来。”
刘善人说得轻松,但大家心知肚明。
驿将是在打刘节儿的脸,这虽不是节儿府,但也是刘府,连这里都要让他的人来搜,难怪刘善人说,他们刘家也不过是吐蕃人的狗。
阿漠和程越干脆推着推车出城去打柴,有了节儿府的腰牌,出城还是遇到了麻烦。
因为他们在排队出城的时候,看见了城门边的惠娘。
惠娘这两天只要能出门就在四处找阿勒,那两个唐人没找到,阿勒也没有踪影,她最担心的是他们抓了阿勒做人质。
阿漠两人之间还隔着几个人,他们一个推车,一个拿着挑柴的扁担和麻绳。
程越比较瘦,中等偏高,混在人群中不是那么起眼。
阿漠身材高大,不像中原人,倒是有点像吐蕃人,为了看上去不像自己,他忍痛把留了好几年的络腮胡子给剃了,差点连程越都认不出来。
加上借着身边人的遮挡,刚认识几天的惠娘并没认出他们。
他们在城外山上砍了不少柴,关键是取回了他们藏在山林里的火箭和火药包。把这些东西捆在柴堆中间,这两捆柴又压在最下面。
“我先进城,看我停下来擦汗,那就是可以进,若是我直接走了,你就再等等。”
程越挑着柴担走在前面,很快顺利入了城,他刚想停下来擦汗,只听见后面推车被拦了下来,推车人道:
“我这是送驿将府的柴草,这也要检查吗?”
“驿将说,只要能藏人的地方统统要检查。少废话,快把柴草倒下来!”
程越差点没流下悔恨的泪:
早知如此,我俩挑着进城不就完了?他没敢停下来,边走边想,要在哪里把柴放下,冒险再出一次城。
这个点出城的人已经很少了,检查得更严,难保不出意外。
没走几步,忽然看见一队刘府家兵走过,他大喜过望,刚忙快步上前道:
“总算遇到自己人了,小弟也是刘府的人,我们出城打柴,谁知走到门外车坏了,一车柴拉不回来,几位兄弟能否帮忙把柴背进来,小弟……这有两袋酒,留给兄弟们慢慢喝。”
都是刘府的仆人,但身份不一样,那些家兵不是很想帮这个忙,便挤兑道:
“你这不是恶心人吗?两袋酒都不够一个人喝,我们五个人,要怎么分?”
不是程越小气,是他只有两袋酒,还是刚才从藏火箭的地方取回来的。他只好陪笑道:“这酒劲大,一个人喝完便倒了。不信您可以试试。”
一个家兵好奇接过来闻闻,还真喝了一口。
苏家烈酒真是一般发酵酒可比?那家兵脸上表情怪异,惹得其他几个人都笑起来。还真是不一般的酒。
他们把两袋酒别在自己腰上,跟着程越朝城门走去。
城门守卫见来了几个节儿府的家兵,忙笑脸相迎,那小队长跟他解释了一下,守卫出去看了看,果然见不远处停着一辆柴车,车夫同样穿着刘府的衣服。
程越领着那几个家兵过去,趁他们背柴的时候,悄悄掏出匕首,往车轴上削了几下,直起身来,和阿漠各背了一捆柴火,追上了家兵的队伍。
这两袋酒省了不少麻烦,还结交了几个家兵。
进了城之后,他们借了辆车,推起柴火回了刘府。
腰刀、弓箭和火药包被他们藏进了自己住的杂物房,这里本来就堆着不少东西,正好做了掩护。
“今晚我出去探探路。”
程越轻松了很多,白日里他们的打扮混过了城卫和惠娘,这给了他很大的信心。
他摸摸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又摸摸阿漠光秃秃的下巴,忍不住笑了。
第373章 我想当面问她
刘家还是守信用旳,这主要是刘善人的功劳。
两人白天在刘府里打杂,只要是为了接触本地人,更多的了解情况。程越缝在中衣里的金瓜子也用了两粒,那是请家兵们喝酒。
这里能买到的基本是绿蚁酒,但喝酒讲的氛围,聊得投机,喝水也开心。
到了晚上,程越就换上夜行服,从屋顶那个洞里出去,把成州地形、街巷,还有节儿府、驿将府都摸得清清楚楚。
转眼就到了邓老爹的头七。
他的大儿子上山砍柴时从山上摔下来,捡回一条命,两条腿却残废了,平时还要邓老爹照顾,现在邓老爹出殡,连个抬棺材的孝子都没有。
程越和阿漠一商量,他俩去凑个数,反正两人都没有爹了,不忌讳那些,还能在街坊邻里中赚些好感。
出殡那天,一口薄棺抬出了邓家,就听见残废儿子在后面嚎啕大哭,就算是程越他们这样的外人,听了也觉得心酸。
这几日连出城的棺材也要开棺检查,生怕棺材里面藏了活人。
平民百姓敢怒不敢言,等守卫查了棺材、清点了送葬的活人人数,这才放他们出城。
送葬的队伍走着,迎面过来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拉低帽子,很快跳下路边草坡,像是要到林子里方便,另一个没所谓的站在路边张望。
抬着棺材的程越认出了他,那是同谷军军佐陈光荣,阿勒的姐夫。
他怎么来了?城里这么危险,难道他还要进去找惠娘,劝他回头是岸?
程越和阿漠隔着棺材没法商量,他只好自作主张哭了起来:
“邓老爹,你死得好惨啊!背叛丈夫的女人和欺负平民的狗官一样可恶啊……”
送葬的人都莫名其妙:这哭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词?不过哭就对了,大家也跟着“嘤嘤嘤”的哭起来。
陈光荣听到这哭丧的词也觉得怪怪的,他顺着声音朝程越望去,程越迅速扒掉自己下巴上粘着的山羊胡子,他心中突突跳了两下:
这不是齐王手下的探子程越吗?他怎么做孝子去了?难道是为了出城?
比陈光荣更紧张的,是背着人站在草坡下面的男人,队伍走过去后,他铁青着脸跳上路面:
“走,跟过去看看。”
“我正有此意。刚才我看见抬棺哭丧的,是齐王的人,就是我们要去联系的探子。”
两人不再说话,远远跟在出殡队伍的后面。
越走邓万春心里越凉,成州姓邓的不止他一家,但这个方向正是通往他家的墓地,而且,他已经从背影上认出了几个街坊邻居。
我爹死了?!
邓万春和陈光荣两人躲在树后,看着众人把那棺材缓缓放入已经挖好的墓坑中。
程越悄悄离开人群,往他们藏身的地方走来。
“陈兄,是不是队伍已经过来了?我们还在观察,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这位邓万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他是从驿站里逃出来的……”
程越惊到:“是你?”
“里面躺着的……真是他?”邓万春脸色煞白,他盯着程越,眼神中尽是不愿相信。
谷獽span>程越只能点点头:“邓老爹被吐蕃兵踢了几脚,刚开始还能捂着肚子站起来,回到家之后就不行了,应该是内脏破裂出血,神仙也救不活了。”
邓万春低下头,紧紧抓住树干,怕自己发怒叫出声来。
“城门进出查得很严,你们只怕不好进去。惠娘有时也会到城门帮着认人……我们住在刘善人家,他们忌惮那幅画,目前还算安全。”
“不,我要回去看看我阿兄,我爹死了,我怕他会想不开,另外,我还要联络城卫里的兄弟。”
邓万春抬起头来,他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等我给我爹磕三个头就走。”
程越突然想到什么,有了主意:“我有法子,一会你们穿上孝服,混在送葬的队伍里进城。”
“那你们呢?”
“别担心,我们有我们的法子。天黑之后,我们去邓家找你。”
等到立完墓碑,仪式也就算完成了,程越和阿漠故意磨磨蹭蹭走在后面。
他们脱下外面那层孝服让邓万春和陈光荣换上,孝服的帽子很大,整张脸都遮了进去。
邓万春给父亲磕了三个头,站起来,咬牙切齿道:
“驿将欠莪三条人命,我会加倍索要回来!”
告别了郑万春,程越他们去原来藏马的地方找马,还好每匹马之间隔得远,它们已经把周围的草都啃秃了。全靠上次出城打柴,还替它们割了不少的草放在旁边,才撑到现在。
“哎呀,委屈你们了,这就领你们进城。”
阿漠从褡袋里摸出一把盐,给它们一个喂了一口,将三匹马都牵出了树林。
晚上,他们再次见到邓万春、陈光荣。
邓万春将自己和齐王约定的计划告诉了他们,城外的驿站已经在暗暗散布吐蕃将大乱的消息,这次,他是到城内守军中传达齐王的慰兵政策。
最后,他还讲到是阿勒在路上“捡”到自己,并将他带到军中,差点让程越、阿漠惊掉了下巴。
城内城外都在暗暗发生变化,邓万春负责让周围驿站变天,斩断报信途径,程越负责城内斩首。
“陈兄,惠娘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光荣一直没提,但李奏既然让他来,必定有他的道理。
“齐王已经当着阿勒的面答应他,这次免了惠娘死罪,可这次免了,上次、上上次,因吐蕃兵偷袭死掉的战友,哪一个不能定她死罪?那能免吗?”
陈光荣平静的说:“我不过是想当面问她,过去那六年的恩爱,有没有一点真心。也想叫她安心去了,阿勒和他父母,我都会好好照顾,直到阿勒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