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五郎君猜您没睡,让我来告诉您,事情都了了,大家平安无事,您放心睡吧。”
“累了一晚上,你也回去睡吧,凶手抓着了,我这也没什么危险。对了,邵春还好吧?他胳膊上的伤有没有碰着?”
问话让季扬有点意外,难怪才三两天,邵春对小娘子就已经死心塌地,他说小娘子眼里没有主人、下人,她确实和别人不同。
“他没事,还……跟着五郎君呢,今晚起火的地方多,趁现在城门关着,洛阳军和衙役还要全程搜查,恐怕这一宿都不能睡了。”
“我知道了。丁香之前包了几包点心,想给几位郎君送去,又怕人多不够分,你把它送到将军那里,由他们自己分去吧。”
“是。”
季扬走后,洛泱又躺回床上,手伸到枕头底下,本想摸出桃花戒指,却摸到了那块玉珮。
对啊,还有一件事要办,还没找到救命恩人呢。
怎么找?贴个寻人启事?
摩挲着玉珮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还没想清楚,她已经攥着那块玉,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墙之隔的紫竹洲,烛光还亮着,李奏没等回消息也睡不着,他披着外袍坐在榻上,手里拿着“上圣令”翻来覆去。
这块铜令牌做得很精致,大部分是实心的,正反面刻着字,最特别的是,下面有三指宽的镂空。你一块令牌做成镂空,就不怕在用的时候,被粗鲁压扁?
他用拇指指腹摩挲着那镂空花纹,总感觉有些眼熟。忽然,手上的感觉让他想到了什么:
这花纹是……是……
我的玉珮!
第三十九章 夫人的赏赐
但凡李奏身边有个婢女,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无奈。
阿凛、阿冽二人,拿着令牌左看右看,若是纸做的,只怕都被他们凑得太近的蜡烛烧了。
“我以前天天看见那块玉珮,怎么就没留意是啥花纹?玉珮的花纹不是长得都挺像的......”阿冽小声叨叨。
他们从小就不用管李奏身上的东西,看不出来也不奇怪。
以前管李奏吃饭穿衣的,是两个太监,因为他们不能离开长安城,这次也就没能跟过来,送李奏走的那天,还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李奏虽然不忍,但他们在今生,至少不用陪着自己早早赴黄泉,多少也是件好事。
“可惜玉珮丢了,船上、路上、马车上都没有,八成是丢在河里......”阿凛有些内疚,如果自己会潜水,就用不着公子下河,玉珮就不会弄丢,公子的腿也不会留下病根。
“好了好了,叫你们来看看,说一堆没用的。出去吧,我躺会,裴大公子回来叫我。”
一觉睡到天大亮,洛泱才伸了个懒腰睁开眼,原来掉在袖子里的玉珮顺着袖筒滑到她身上,把她吓了一跳。
掏出来看看,突然有了好主意。她一骨碌坐起来,对着正在卷床帘的丁香问:
“丁香,过了昨晚,我的禁足就该解了吧?”
“这奴婢可不知道,您要亲自去问将军。”丁香刚去厨下领小食,知道将军、郎君们忙了一晚刚回来。
“我不去,这时候我爹肯定没有好脾气,问了不是找骂?我还是去问问我娘吧。”
梳洗打扮之后,洛泱坐到桌前,今天的小食是偃月混沌,其实就是后来的饺子,里面包的是羊肉胡椒,说是能够祛春寒。
确实,虽然已经过了立春,风吹在身上还是挺凉的。
披着碧色风帽斗篷的洛泱,穿过牡丹园,走在荷叶还没有露出水面的荷塘边,她突然想起让小厮放掉的那几条花鱼,不由得穿过荷塘边的凉亭,走到亲水台边,探头往池塘里望。
“小娘子,您当心点,水边危险......”
“放心,离得还远呢。”
鱼还没看到,就听到花园里“咣当”一声,跟着就传来声惊叫:“啊呀!走路没长眼睛呐!”
“抱歉抱歉,怪我没长眼睛,秦大娘,我替您捡。”
亲水平台位置低,洛泱、丁香转头循声望去。
远远见一个拿着木桶木勺,正在给花浇水的婢女,撞到了一位四十来岁的大娘,把她手上抱着包裹撞掉在地上,里面包着的银钱衣裳露了出来。
那婢女怕她生气,边捡边羡慕的说:
“秦大娘,这又是夫人赏您的吧?夫人对您可真好,奶过郎君的就是不一样。”
“这次你可说错了,我的功劳,只有奶过郎君这一条吗?我告诉你,今儿......我可立了个大功!”
秦大娘得意洋洋的说着,捡起一串佛珠手串显摆道:
“看看,这可是宫里赏的玛瑙佛珠,夫人也就得了两串,其中一串给了我。”
见秦大娘不生气,那婢女放下心来,又继续夸道:
“我们都是笨笨的,哪像您这样神仙似的人物,才能得夫人欢心?您今儿立的是什么大功?让我也学学,将来还能在夫人面前讨个好。”
“这可不能说,不过,看你嘴甜,大娘我就告诉你一句半句也无妨。就是啊......与夫人最宠爱的郎君有关!”
秦大娘说完,抱着重新包好的包裹,笑眯眯的走了。
“这人也是府里的?”
“以前她是大郎君的奶娘,后念她有功,将军替他读过两年书的夫君在府衙里,找了个书吏的职,又让她一家三口都脱了奴籍,早就不在府里了。”
原来是个奶妈。她为何会得阿娘这样大的赏赐?而且又怎会与五兄有关?
“丁香,我们等会儿再去阿娘那里,先去五兄那里看看,前面可不就是阿兄们的院子?”
几个郎君的院子都静悄悄的,看样子,不是在睡觉,就是还没回来。洛泱进了那间墙上没长地锦的院子。
“小娘子好,五郎君在屋里闷闷不乐好半天了......”
阿德看见洛泱像见了救星,五郎君很少发脾气,所以一旦不高兴,连身边的仆从都不知怎么哄他才好。
看来还真有事?
洛泱一个人走了进去。
大白天的,屋里拉着窗帘,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洛泱走到隔帘前,正想要不要叫他,只听里面元桥不悦的说:
“出去!不是说了,不叫不许进来吗?”
这么反常?洛泱四下看看,点燃一支蜡烛,帘子一掀走了进去:
“偏不出去,我要看看这黑咕隆咚的屋里,是不是藏了嫂子?”
“洛泱?你怎么来了?”
元桥翻身坐起来,他连外袍都没脱,根本就不像是要睡觉的样子。
洛泱走到床边,掀开枕头念叨道:“嫂子呢?藏哪了?”
“哪有什么嫂子?有也不能藏在枕头下边啊。”元桥被她逗笑了。
“说说吧,你不是说事情都了了,大家都平安吗?做了什么错事,需要你躲在屋里反省?”
洛泱将窗帘一拉,内室亮了起来。
元桥有些吃惊的看着妹妹,喃喃道:“小妹,你还真是能掐会算?你怎么知道我做了错事?还真是错事......差点酿成大错的事。”
这事不能跟任何人说,元桥心里憋得难受,因为他不知为什么会这样错。
这么严重?难怪阿娘要赏一堆好东西给秦氏。
“呃......能不能说给我听听?万一是你想错了呢?”洛泱在他床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开了窗,屋里没那么闷,元桥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他看着洛泱笑道:
“小妹,你既然能掐会算,那你算算,我们家五兄弟,将来的命运会如何?”
这......茫茫历史长河,真实记载并流传到现代的人和事,如同沧海一粟,苏家除了开国将军苏定方,子孙后代的记载少之又少,我又怎知你们这些八世孙的历史结局?
“你也不知道对不对?”元桥叹了口气。
洛泱不服气的说:“至少我知道,我们苏家的男儿,个个都是大唐柱石,终其一生没有亡国。”
“亡国?大唐怎么会亡国?”
元桥彻底给妹妹逗笑了,拍拍她的肩说:
“还是你好,最会宽五兄的心。过了睡点反而不困了,我跟你到娘那里看看,这两日忙,我都两天没去给娘请安了。”
“你今天没见过娘?”
“是啊,刚回来,原想先睡一觉,可心里有事,睡又睡不着,多亏你来了。”
看着起来换外衫的五兄,洛泱心里有了疑问:
那秦氏到底跟娘说了些什么?如果真有事,难道娘不要叫五兄去问问的吗?
第四十章 求救
母亲的院子看似在后院,其实正好连在前院父亲的寝室。
院子前后都连着回廊,回廊围成的小花园里各养着一对白鹤。后院这两只鹤相亲相爱、形影不离,养了五年,可它们就是不交配。
将军问了送鹤的人,最后追问到育鹤人,他才支支吾吾承认,这两只鹤原是同一窝的亲兄妹。
送鹤人感觉惭愧,又送来一对,想让这对鹤兄妹各自婚配,但鹤是单一配的鸟儿,它们互认为伴侣后,便会一生不离不弃。
白鹤兄妹连看都不看那对新鹤,也只好随它们去了。
元桥他们上了回廊,白鹤兄妹就拍着翅膀向他们走来。洛泱这还是第一次见它们,上次来,它们正好飞荷花池边觅食去了。
“呀!好漂亮的白鹤!”
元桥这才想起妹妹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向她介绍道:“后面这一对是鹤兄妹,阿娘堂前还有一对,是鹤夫妻。”
“兄妹?那岂不是不能生蛋孵宝宝?”
“咦?你怎么知道?它们就是从没生过宝宝。”
“兄妹生出的宝宝容易畸形,家族缺陷也会被放大。可猫狗都不会自然避亲,鹤却知道,真是难得。”
元桥笑道:“小妹,你这脑子不像是得了失魂症,倒像是晒裂的葫芦......开了窍!”
兄妹俩进了院子,门前的婢女便向里通报,等他们进屋的时候,里边的婢女,就连母亲身边的桃花、杜鹃都低头出了门,还把大门、院门都关了。
“五郎跪下。”
李明珠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这是元桥从没见过的,他莫名其妙,但还是上前跪在母亲面前。
“阿娘,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让阿兄跪下?”
洛泱上前拉住母亲袖子,李明珠却没看她,只问元桥:
“五郎,你小小年纪却不学好,母亲问你,昨晚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昨晚?昨晚我跟着三兄去堵截反贼啊,没做……什么……”
他忽然想起在城门楼上和四兄的争执,不觉低下了头。这事,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更别说父亲。四兄只是求功心切,他不会有什么坏心思,阿爹知道就死定了。
难道这事被母亲知道了?
“想起来了?你做了这样有辱祖宗的事,还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看他吞吞吐吐的表情,李明珠气得想扇他两个耳刮子。她从袖袋里摸出一个扇坠,扔在元桥面前:
“自己看看,你还有什么说的?这事要传出去,苏家还有什么颜面在东都立足!”
洛泱将那扇坠捡起来,穗儿编得挺好看的,中间还有个小小的玉壁,她若是原主,一定认得这是自己要为五兄打穗子,徐柔嘉自告奋勇拿去帮忙的那块玉壁。
现在就她不认得,母亲和五郎都认了出来。
“阿娘,您这是从哪里得来?去年的穗子坏了,小妹拿去,并未还给我。可这跟昨晚的事无关,我是怕父母生气才瞒下来……”
一听“瞒下来”三个字,李明珠确认无疑,气得操起画筒里插着的拂尘就往元枫身上打:
“是你的就对了,还敢往小妹身上推!你送了徐娘子,便是私相授受,不是有了肌肤之亲,人家怎知你后颈有颗痣!”
徐娘子?!
洛泱忙上前拉住母亲的手:
“阿娘,这一定是有误会!当初推我下河的凶手就是徐柔嘉,阿兄昨晚忙了一夜,绝不会饥不择食到跟她有什么肌肤之亲。”
“什么?推你下河?”
这下轮到李明珠懵了,这事也没人跟她说啊。元枫站起来,和洛泱一起把母亲扶到坐榻上。
“阿娘,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子跟徐柔嘉从没有单独接触过,还是因为她来府里找泱儿玩,我才见过她几面。卢龙进奏院昨夜已经被抄了,徐家女眷都被圈禁在进奏院,您如何见到她?”
“桃花!”
桃花推门进来:“夫人。”
“去将她换下来的衣裙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