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楚潆

作者:楚潆  录入:05-03

  “不怕,有朕在,谁也伤害不了你。李凛,去看看什么情况,救不醒便传太医。”
  “对!还要把道观里里外外仔细搜一遍,伊阳郡主可不是一个人梦游来的。”颍王盯着洛泱不怀好意道。
  “皇兄,你还没有向朕解释,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是哀家让他来的。哀家想知道,颍王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今日洛泱没见着的太皇太后出现在他们眼前,她佝偻着背,明显她的精力已无法维持住她往日仪态。
  但若颍王说的属实,事关国运,她必须管。
  颍王歪嘴一笑,对着李奏抱拳道:
  “陛下,你莫被伊阳骗了。有人听到她说,只要她离开这里,我们挖出来的金银石炭通通都会消失。我虽不这是种什么妖术,但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让她离开长安城。”
  李奏献出来的金商银矿早已开始出成品,做成的银铤也准备进入市场流通。
  事关朝廷大额银钱,当时就把宗室颍王派去监管此矿。
  就算是雁过拔毛,颍王也能小赚一笔,李奏正监国,他把这个肥差当做是对亲兄弟的补偿。
  而颍王得到的银子,有些也会因打点流入兴庆宫内侍的腰包。
  时间长了,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风声,说近二年新申报的矿或多或少都与苏家有关,颍王联想到当初史墨白一直想拿到的《九州天书》下册……
  若不是她伊阳郡主、苏小娘子苏洛泱,时常出人意料的拔得头筹,甚至还拥有什么无所不能的“天书”,颍王也就把那人慌慌张张来说的话当成戏言。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不做圣人也就罢了,连这些财宝也没了,那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殿下别胡说,我何曾说过这样可笑的话?”洛泱指着天上的月亮道:
  “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都好奇抬头,看到的只有一轮将圆明月,难道还有别的?大家都不放弃,仰着头继续找,生怕错过了什么。洛泱指着月亮哂笑道:
  “只怕月宫里的嫦娥仙子也没这样的能耐,何况我一小女子?”
  嫦娥仙子?
  好吧,你指个月亮上的仙子,我们这些凡人能看到吗?
  看了会儿月亮,去各个袇房查看的人都出来了,跟着出来的还有十几个女道士,她们中的只是迷烟,就算不解救,过两个时辰也会自己醒来。
  清源低着头跟在永安身后心虚的往外走,当她看到洛泱站在六皇兄身边,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太皇太后朝正殿门口走了两步,看都没看她们,便道:
  “清源、伊阳,你们过来。”
  皇祖母叫她,李奏也不能拦着。清源与洛泱朝着供着太上老君的正殿门口走去。
  “跪下。”
  太皇太后面朝太上老君,明显不是让她们跪自己。两人向着太上老君像缓缓跪下,便听她道:
  “你们跪在太上老君面前,将今日在龙池边说的话原原本本再说一遍,若有半句假话,你们……和你们心悦之人,必遭天打五雷轰!”
  天打五雷轰?
  洛泱面不改色:这么唯心的誓言,发一百个都行,自己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谁因为发誓没做到而被雷劈死的。
  可没料到,旁边跪着的清源脸上却变了色。
  那时大唐时最毒的誓言,莫过于“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五雷轰顶”并不像洛泱以为的那样,被五道雷劈死,而是指会受五种刑罚:
  金木水火土谓之五雷,刀砍死乃金雷,木棍打死乃木雷,水淹死乃水雷,火烧死乃火雷,土墙压死乃土雷。
  这些不得善终之法,在大家看来,不像被自然界的雷劈死那么不可思议,极有可能实现。
  自己受罪就罢了,太皇太后还要让她连心悦之人一起放在誓言之内,这让清源惊恐万状。  
  这样的誓言,她根本发不出。
  洛泱本要编个理由举手发誓,无意中看到清源低着头,面色惨白,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她这才有些迟钝的想起,清源……甚至还有李奏,他们都是唐人。
  “怎么?你们连把事情说清楚的勇气也没有?”太皇太后转脸盯着清源:
  “清源,你先说。”
  “清源对、对太上老君……发誓,若是不说实话,清源和……心悦之人天打……天打……”清源结结巴巴,她不仅是怕受天谴,更怕将洛泱的秘密泄露出去。
  再说她也不能保证自己说的就是洛泱表达的,毕竟这事太诡异,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母后,您这是要做什么?她们不过是两个孩子,能做得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您竟要她们发这样的毒誓。
  有人潜入宫中下毒,有人夜半带兵闯入兴庆宫拿人,这样乱糟糟的事情您不管,拿着两个孩子算什么事?”
  宫里一直都有太皇太后毒死父亲宪宗的传言,自永安得知岐阳公主窝藏刺客,她对太皇太后更是厌恶。
  “宫中素不许有什么怪力乱神之言,哀家让她们发誓,就是要当着陛下与颍王的面,让后宫从此断绝此事。
  哀家,决不允许后宫中出现任何干扰朝政、迷惑陛下、蛊惑亲王的女人!”
  原来,太皇太后并不是因相信颍王的话而来,而是认为洛泱让李奏和李瀍过于在意。
  她就是要当着他们兄弟俩的面,让洛泱难堪。
 
 
第483章 血染桃花刀
  见太皇太后直接把洛泱说成“祸害”,李奏再不愿忍受,他沉声道:
  “皇祖母,孙儿既不是轻易受魅惑之人,更不是随便受胁迫之人。您就因为颍王听的两句胡话,便来责问洛泱。
  她刚刚受了梦魇,若不是她,颍王还发现不了清风观进了歹人,她该受奖,而不是受罚。
  清源,你们起来,公主、郡主被人污蔑不去抓造谣的人,反而要在这里发什么毒誓,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
  朕倒要查查,是什么人在兴庆宫里扎了眼线,伺机造谣生事、兴风作浪!”
  李瀍也急了,搞了半天,没人相信他说的那些话,万一把洛泱放走,没事还好,有事找谁说去?
  他忙上前拉着太皇太后的袖子道:
  “皇祖母,您让她们发誓也是为她们好。陛下这是要护短,根本没把您放在眼里。
  哎呀,孙儿这阵子心里时而清明,时而糊涂,就像是被人下了蛊……皇祖母,救救孙儿吧!”
  先圣驾崩那日,李瀍忽然发疯,现在他这么说,让太皇太后很难不产生联想:
  瀍儿不是无缘无故发疯,起先洛泱就不肯给永儿治病……难道,她真是在给六郎扫清障碍?小小郡主便能如此,看来哀家还是低估了她。

  “颍王,你是不是没把朕的话听到耳里?来人,把颍王送回藩邸,没有朕的命令,不许颍王离府!洛泱跟朕走。”
  阿冽正准备带人上前“请”颍王离开,他忙往太皇太后身边躲,嘴里嚷嚷着:
  “皇祖母,不能让洛泱走、不能让她走啊!她若是走了,瀍儿的病就治不好了……”
  “胡说!”
  李奏急于带洛泱离开此地,上前抓住她胳膊,就要将她拉起来。
  太皇太后冷冷道:“六郎,你虽已灵前即位,但还未拜祭宗庙、昭告天下,只是位准君主,你可别在守孝期间犯了错,让李唐皇室蒙羞。
  你别忘了,现在后宫还是哀家说了算。
  望月,把清源、伊阳带到兴庆殿小祠堂,好好跪上三天,让她们知道什么才是宫中规矩。”
  洛泱感觉得到,李奏的手劲一松,却又不肯放开。
  她心乱如麻,被关到小祠堂,她就再别想逃走。就算三天后能侥幸离开兴庆殿,她也没有把握能及时赶回东都洛阳。
  看来,活着,她是出不了长安城了。
  洛泱抬头对李奏笑笑,云淡风轻。
  这让李奏有种错觉,那个料事如神、诡计多端的洛泱又回来了,他不由自主地顺从她的目光,松开了她手臂。
  洛泱缓缓双手合十,仰脸看着正殿里的太上老君像,笃定道:
  “居士苏洛泱对太上老君发誓,洛泱从未做过不利于大唐国祚之事,从未做过魅惑陛下、鼓惑亲王之事。有违此言,洛泱与洛泱心悦之人,必遭天打雷劈。”
  她不等太皇太后让起身便站了起来,自顾自走向旁边的李奏,恨不能用手抚平他轻锁的眉头。
  可此时她不能伸手,只温柔的看着他,仿佛除了他,眼前再没别人:
  “陛下请放心,泱儿不过是从来处来,往来处去。今生相识一场,泱儿刻骨铭心。我只想问你一句……”
  “你问。”
  她的笑意更深了,仿佛笑得身体也跟着震动了一下,她歪头娇笑道:
  “若是泱儿变成了毛毛虫,陛下可还爱泱儿?”
  毛毛虫?
  李奏猜她是在暗示什么,可一时又想不明白,但他果断道:“爱,不管你变成什么,朕都爱你如初……
  泱儿?泱儿!你倒底做了什么傻事!”
  李奏要去拉她的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手里握着那把桃花刀,而它正插在她的腹部左上方。
  她白色的轻纱裙上,本就绣着红色梅花,一朵朵、一簇簇,生机勃勃、煞是娇艳。此时正有特别的一朵,在微凉秋风中迫不及待的绽放,晕开、再晕开。
  洛泱不会记错,第九、第十根肋骨之间,后面就是最容易破裂的脾脏。
  又因为脾脏被保护在肋骨之后,就算顾允之来了,也不能立刻让她止血。
  她不想给自己任何活的机会。
  因为只有死了,她才能离开兴庆宫,而此时已经潜逃回府的邵春,会将她的尸体送回洛阳。
  她倒在他怀里,却依然微笑着,眼里泛起了一层令她讨厌的雾气,那会让她看不清他的脸,她爱的那张脸:
  “陛下,泱儿食言,并非不勇敢……而是桃花有期限……不过,您该高兴才对,泱儿要回家了。还请陛下将泱儿送回苏府,再不必……让你为难……”
  “传太医!顾允之!让他立刻进宫见朕!”
  李奏完全听不到洛泱在说些什么,他恨自己昨天自私的将洛泱留在身边,若是让她回洛阳,她就不必受今日之窘迫……
  桃花有期限?回家?
  她说她要回家?难道是指她千年之后的家?
  李奏红着一双眼茫然四顾,他不能再等,猛然抱起她就往宫门方向跑,声嘶力竭的吼道:
  “不许走!朕是天子,没有朕的允许,你哪都不能去!”
  突然的变故,让清风观里所有的人都吓呆了,洛泱和李奏的对话,他们竟然没听懂。太皇太后喉咙干涩,只挤出几个字:  
  “望月,走。”
  永安也把已经吓懵的清源拉起来,将她拥在怀里,半推着她往袇房走。
  老君殿前只剩下呆若木鸡的颍王。
  “殿下,您可不能懵啊。”旁边长史推了推他,凑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郡主真死了,您可是逼死她的罪魁祸首!您想想,陛下能绕过您吗?”
  “那……那本王该怎么办?”
  长史低声说了几句,向颍王行了一礼,转身离开。颍王想想也只能这样,他大气不敢出,有气无力的挥挥手道:
  “把本王送去兴庆殿,本王受惊,失魂症又犯了……”
  李奏抱着奄奄一息的洛泱跑到半道,太医和顾允之先后赶到,可看到郡主和陛下一身的血,太医摇了摇头。
  “允之,我求你!”
  “她这是决意不活了,才刺破自己的脾脏。”顾允之皱眉道:
  “她不是个会自戕的人,陛下别糊涂,好好想想,她最后对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要回家!”
  李奏绝望道:“她怎么舍得扔下朕一个人走!”
 
 
第484章 挡朕者死!
  颍王不知洛泱到底死了没有。
  晕晕乎乎间,他只记得徐长史说,先前分明还有个男人在道观里接应,可怎么没搜到,让他跑了。
  只要把那男人找出来,然后一口咬定郡主与男人私通。这样丢脸的事传出去,陛下还怎好意思再为郡主报仇?
  徐长史真是机智,若逃过此劫,本王定要重重赏他!
  长庆殿里灯火通明,凉爽的秋风拂过殿外红彤彤的灯笼,钻进微微开启的窗棂,最后停在洛泱细碎的发间。
  她气若游丝。
  顾允之虽知难于止血,但还是努力给她上止血药、包扎,又往她嘴里塞了两片炮制好的红参,希望能让她吊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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