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楚潆

作者:楚潆  录入:05-03

  姑且信你。
 
 
第四十六章 改良麻雀牌
  不得不说,洛泱还是佩服李奏这个法子的。
  若是向神策军,也就是禁军推广打麻将,必然会加快禁军崩坏的进程,那么圣上就能早日对把持禁军的宦官下手,禁军也就能够早日重整。
  或许,五十年后就不会出现,在僖宗朝,黄巢军兵临灞上,十万神策军瞬间溃败瓦解的景象。
  十万禁军齐解甲,竟无一人是儿郎!东都城头拱手破,西京屠尽梦成殇。
  割疮剜肉,就是让它彻底烂掉,才好动手。
  洛泱很快画了一张图,上面是麻将的外形、图案,还有所需张数等等。
  “你们先用竹子,或者牛骨把麻雀牌做出来,我这两天慢慢把规则写给你们,等你们学了游戏规则,我再教你们打。”
  等阿兄们送李奏出去,元桥若有所思落在后面,他突然拉住洛泱的胳膊道:
  “不管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东西,又或者你的身体里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你都是我妹妹洛泱。
  今后再有人问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你就说,全都是五兄告诉你的。五兄是男人,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你。你不一样,你还是个小娘子,有时应付不了……”
  “五兄……”
  元桥的话,让她既吃惊又感动,“身体里住进另一个人”,这似乎是最接近真相的解释。
  这一刻,洛泱觉得五兄是懂自己的,仿佛穿越到这个离家千年的世界,突然就有了真正的亲人朋友。她不由自主的给了元桥一个拥抱,他愣住了,整个人连同表情都僵在那里。
  他们兄妹在府里,虽然不至于碰都不能碰,但这样的拥抱,还是第一次。几息之间,元桥的表情终于柔和下来,将手轻轻落在妹妹的肩上:
  “你几岁了?还这样撒娇。”
  “谢谢你,五兄。”
  “自家阿兄,有什么好谢的?要谢,你就把那个扇坠重新给我打个络子。”

  “好!”
  洛泱一边艰难的写繁体字,一边给阿慕针灸,得空了还要跟荷花学打络子,生活简直不要太充实。
  李奏收到洛泱写的小册子那天,憋了两天的疑问释然了:
  一个字恨不得写成鸡蛋那么大,还有两个字掉了笔划。那么丑的字,绝不会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写得出来的。
  他铺开纸砚,对着洛泱的册子,重新抄了一遍。等他终于把那本让他头大的小册子合上,已经对麻雀牌的打法规则,了然于胸。
  他将洛泱的小册子随手插进书架,眼不见为净:
  都说字如其人,我这也算是为你遮丑了。对外断然不能说这都是出自你一个小女子之手,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竹子的麻雀牌很快就做好了,牛骨难刻,还要些时间。
  看了成品之后,李奏又订了白玉和象牙两款,都是他自己提供的材料。
  将来,这都是要往王守澄跟前送的。身残志坚的阉党,爱的就是样样都要高人一等。
  “阿冽。”
  “公子,阿冽又坐树上偷懒去了,要不要叫他回来?”
  柳青探头进来,他倒是很想上树去看看,只是爬树的功夫不够。又见李奏在屋里抄抄写写,自己就在门口悠哉悠哉晒太阳。
  “这小子……不用叫他了,没什么急事。你把我推到廊下吧,我也晒会太阳。”
  柳青进来推轮椅,又假意随口问道:
  “阿凛怎么去了恁多时日?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他回来。”
  “你知道,现在大唐最大的口马行在长安西市吧?我让他到长安去了。买进府里的人,要挑好的。买回来些吃闲饭的,三天两头要往家去的,或是心眼坏,欺负我是瘸子的,那我找谁哭去?”
  说得好有道理,柳青也只好赔笑点头。
  阿凛确实是往西走,只不过偏了一点再一点南,去的是三百里外的景室山。他带着那块七十年前的“上圣令”,要去寻找那群玄冰卫的踪迹。
  洛阳附近,能暗着藏一支军队的是景室山,那里估计早被先帝、先先帝翻过了,李奏觉得也得去碰碰运气。
  在他看来,能明着藏人的地方更有希望。
  那就是阿凛他们的第二个目的地:龙门石窟。
  在长安,李奏有家表亲,就是靠管理龙门石窟吃了好几代。修建的时间漫长不说,使用的工匠也多,人员相对固定。他们每年还要招新人,用来扩充和填补人手。
  收到这块未曾启用便已衰老了的令牌,李奏就想起了那位表兄对招收新工匠的抱怨:
  “也不知那些工头怎么想的,身材矮小的不要,家中亲属有病孱史的不要,独子也不要。这哪里是招工匠?比禁军招兵还严格。”
  他后来又自圆其说:“不过,话说回头,在那些悬崖峭壁上雕石刻,就算是派禁军上去,也未必不会尿裤子。”
  他们,那些石刻工匠,会不会是代代相传的玄冰卫?
  柳青只管盯着六郎,不让他找人治腿就行,阿凛去哪买奴仆并不重要,再说他身边也有人盯着,年轻人嘛,出门办差哪有不想办法便宜自己的?拖些时日也是正常。
  再过两个月,六郎的腿成了神医也治不好的陈旧伤,圣上体面的清除掉一个会威胁他皇位的兄弟,那时,他就能回西京复命了。
  李奏正在轮椅上闭目养神,就听见阿冽兴高采烈的跑回来,凑在他耳边道:
  “公子,我跟您赌一个铜钱,您猜小哑巴以前是不是装的?”
  “拿钱来。元枫跟他一起长大,他说玄慕从小就是聋哑,一两岁装到十六岁,你装给我看看。”
  李奏嘴里不动声色说着平淡的话,心里却起了波澜:
  不可能吧?听阿冽这口气,玄慕真的能听能说了?
  果然,阿冽摸出一枚铜钱放在李奏手上,又嘻嘻笑道:
  “他不但耳朵听得见,还真会说话了,我听见他说娘子、爹、将军、郎君……他每说出一个词,小娘子就在旁边拊掌,高兴得蹦蹦哒哒,像个小兔子一样。”
  “小兔子?”李奏沉吟片刻,轻笑道:“隔那么远,难为你看得仔细。”
  “不远不远,就在他们家院子里的树上。”
  阿冽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道:“我忘了告诉您,最近,我交了两个树上的朋友,一个叫邵春,一个叫季扬,所以我可以蹲他们家树上去了。”
  “你们家公子你都不管了,叫个人推出去晒太阳都没有,就爱到别人树上去当猴?”
  李奏又气又好笑,将抄好的麻雀牌手册拍到阿冽手里,对他使了个眼色:
  “还不快滚去看看,本公子的晚食好了没有?”
  “哦。”
  两人看着映在窗纸上那个人影离开了,李奏小声叹气道:
  “学到没有?太阳斜照到窗户上的时候,不能站在窗边偷听。”
  阿冽脸上恢复了笑容,学着洛泱快速的拊掌,只不过巴掌没敢拍到一块,拍了个寂寞。
  李奏看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你就这样,把我的侍卫训练成了一只猴?
 
 
第四十七章 鹤舞
  在二月末的这天,阿凛的车队终于在东都百姓、官员的夹道欢迎下进了城。
  “凛兄,这阵仗,我有点慌。”阿茂撩开窗帘一个角,偷偷往外望。
  阿凛还没回答,李式冷冷道:“又不是迎接你,你慌什么?我们在最后一个驿站超过的那队人马,才是他们要等的人。”
  “没错。李留守今日到东都。他已年逾八十,想找一藩镇终老,圣上却未遂他所愿,东都是退而求其次,也算回到家颐养天年了。”
  阿凛这次出门很幸运。虽然尚未找到玄冰卫,可彻底排除了景室山,他看时间不够,便去长安买了二十个奴仆,返回东都。
  而幸运指是对李式的策反。
  出门之前,李奏交代他,对李式不能像对阿茂,给点恩惠再用家人威逼利诱,对于李式这个武状元不合适,必须对他晓之以理,取得认同。
  好在李式心中,已对朝廷被宦官左右极度不满,六郎的遭遇他也感同身受,阿凛和他谈了几个晚上,他便对阿凛交了心:
  与其回长安受人排挤,还不如留下来,替六郎寻找圣上交给他的“玄冰卫”。
  但当阿茂提出,若是找不到,不如私下招募人组建一支队伍,谎称是玄冰卫故人所建,李式却坚决反对:
  “找人冒充这事不能做,且不说几百人之众难成大事,假的真不了,这不是给圣上留了一个随时可能处死公子的借口?贪小利而授人以柄,此为大忌。”
  阿茂被说得哑口无言,阿凛却暗暗点头。
  回到公主府,支开柳青,李式正式拜了六郎。李奏很高兴,将阿凛带回来的一张龙门石窟附近的山林地契,收进匣子里,笑道:
  “今日裴家、苏家几位公子,连同苏将军都去迎新官了,就咱们无事,找两坛酒来饮,庆祝你们顺利回到东都。”
  同样嚷嚷着要饮酒的,还有隔壁的洛泱。
  “今日府里真安静,趁他们都不在,咱们找两坛酒,关起门来喝,怎样?就当是庆祝阿慕第一疗程结束,他已经会说两个字的词啦!”
  阿慕现在已经能够听得见大家说话时的发音了,这几天都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但洛泱说这话他表示不同意,认真的说:
  “小……娘子!……三个字”
  洛泱嘻嘻笑道:“还真是,能说三个字了。从明天开始,隔一天才施一次针,你要坚持练习,等三个疗程结束,你就能说句子了。”
  阿慕激动的点头:“阿慕……说句子!阿慕……听口令!”
  他以前在前院,总想和亲兵一起训练,可大家嫌他听不见,靠“看口令”总比大家慢半拍。现在,他能听见了,他可以像义父一样,跟着将军、少将军上战场。
  荷花、阿成很快把酒搬来了,丁香又去把屋顶上的邵春叫下来,大家围着个专门用来烤肉的小炭炉,边吃烤肉边喝酒。
  其实除了洛泱,没人敢敞开了喝,都陪着让她开心。
  可几杯酒下肚,这喝起来度数不比白酒高的黄酒,后劲上了头。
  这几天洛泱没少出去逛,新鲜了一阵,又惦记起现代的爸妈,还有爷爷。这下酒劲上来了,嘴里就开始念叨起来:
  “我要回家!”
  “您这不是在府里吗?还回哪里去?”丁香笑着递过去一杯蜜水:
  “喝杯蜜水解解酒。”
  “我不要喝蜜水,我要回家。”心头那点伤感和委屈被酒劲放大了,她索性站了起来,提着个酒瓶子就往外走。
  “小娘子!您这是要去哪?要不就去找夫人吧?”
  丁香赶紧叫起大家跟着她。
  “好!我去找阿娘,阿娘送我回家。”
  她脸颊绯红,兴奋的拉开院门,正要抬腿迈出去,忽然想起不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穿越,猛地回头摆手道:
  “你们全都不许跟着我!”
  丁香他们只好远远跟着她。
  洛泱是有些酒量的人,也并没喝得大醉,她不过是想在这似醉非醉的兴奋中,放纵一下自己。
  出了长川阁,她便笑嘻嘻的往牡丹园、荷花池的方向去。
  丁香一看,小娘子往水边去了,吓得赶紧加快步子跟过去:“小娘子,水边去不得!”
  “我为何去不得?它们为何又去得?”
  她醉眼迷离,笑靥如花,芊芊玉指往荷塘对面一指,大家顺着看过去,原来是白鹤兄妹和白鹤夫妻来水边觅食了。
  四只白鹤羽毛洁白,只有翅膀上的长羽是黑色的,鹤头、鹤腿是显眼的红色。为了不让它们飞走,每只鹤都有一边翅膀被剪了长羽。
  几只鹤并没有被洛泱惊到,白鹤夫妻反而鼓起翅膀、仰头向天,又尖又长的鹤嘴一开一合:
  “咯……咯……”
  “咯……啊!”
  洛泱笑着冲它们大叫:“嗝啊!嗝啊!嗝啊嗝!”
  墙那边的柳青已经被灌醉了,李式和阿茂架着他回去休息,只有阿凛、阿冽陪着李奏还在慢慢喝酒。
  隔壁的动静有点大,阿冽自告奋勇道:“我去看看,那边又在搞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现在苏府男人都不在,剩下能搞事的,还不就是小表妹?
  李奏抓起一瓶酒,站起来就往外走:“我亲自去看看,她又玩什么新花样。”
  窝在轮椅上快一个月了,用两条腿走路,让他有种想仰天长笑的畅快。
  他其实更想试试,剧烈运动,膝盖还会不会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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